第一百八十六章： 祭师一族

在得到了那占卜结果之后，那个前来询问的男子便径直起身，离开了先前的座位，然后向前一路行走，直接走到后面去，那里有一个出口。

这间几乎算得上是空荡荡的屋子，有着前后两扇门，一般来讲，未占卜的人从前门进来，占卜过了之后就从后门出去，这，也是为了避免来占卜的人可能会碰上面的尴尬。

梁国，自从建国以来，已有接近三百年的历史，在位的君主如果算上现在仍健在的皇帝，已经历经了十三代。平均下来，差不多每位皇帝在位二十余年。这在如今这乱世之中，算得上是比较长的了，而梁国，原本也就是算得上，是现在众多国家之中，比较稳定昌盛的王朝。

但实际上，这个国度里，其实也还有一种力量，在推动着它前行，甚至，有时候可以说是操纵着它的进行。

这就是：占卜。

梁国拥有着属于国家级别的大祭师，专门负责观测天象，或是占卜王朝前路之类的事情……可以说也正是他们这群人，在背后，默默地支持着梁国，度过了那些大型的灾难——地震，洪水，狂风……但，这只是被外行人所熟知的一般占卜用途罢了。

说到底，这群被国家专门豢养起来的大祭师们，除了被用来预测天灾，当然也得担起推算人命的角色起来。

能够得上国家级别的大祭师，一个一个的，都算得上是最好的大祭师，也都是一群接近天机的道人——他们从还未出生开始，其一生，便已经注定要为了天道、人道而存而亡；当他们被生下来之后，他们的生活，也只剩下占卜推测，或者吃饭睡觉。

这就是因为，这群大祭师，早在梁国建国之时，他们祖辈的羽翼，就已经被梁国开国皇帝给剪了个稀巴烂。这一场恩恩怨怨，倘若要真的说个清楚明白，也并不是一个“长话短说”能做到的。

总之，这群掌握着禁忌技术的人，也终究被自己所掌握的东西所牵连束缚住，只能沦为当权者用来自我保护，强权者用来保佑自己死后，那些子子孙孙们也将得益于自己祖父辈秘密的“玩偶们”。

自然地，这一派人物，也不可能永远，都甘心于受人限制控制的局面，但是，往往他们刚刚逃脱一个权贵，便又落到一群恶狼的抢夺之中——毕竟，能拥有这群能最大程度上接近天机的“玩偶们”，自然，就已经是这个世界上屈指可数的大人物了；如果失去了这种人物庇佑的名号，那么这些珍贵的“无主玩偶”当然是备受众人瞩目的，也是十分惹眼抢手的。

一群人罢了，又怎么跟几个国家，甚至十几个国家斗争得起来呢？

这力量上的差距，别提什么可笑的十几倍，就算是几十倍，又哪里，能真正描摹得出来，他们这可怕又尴尬的境遇呢？

而且，他们从一开始，就已经被拥有者们，强行限制住了人数——每个男子只允许迎娶一位妻子，只允许生养一个孩子，而这孩子，还必须得留下资质高的那个，而资质低的就会被杀死：对于当权者而言，这种足以动摇王朝的“玩具”，只需要留下最强的那一个就够了，剩下的弱者，没有存在的意义。

何况，为了保证，他们孕育出来的子代具有高资质，他们通常，也只能选择内部结亲，这种方式，自然无可避免地，大大提高了生出体格孱弱或是智力有问题的孩子的概率。

所以，这也被称为“祭师一族的诅咒”——作为区区凡人之体，却胆敢妄图窥伺天机，则上天所降下的天之罚，这即是，血脉稀薄，人丁零星。而祭师本人，也背负着精神力上的巨大压力，和随时可能疯掉的危险。

因而，又有这样的一句话，流传在祭师一族的内部：“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投胎到祭师家来偿债。”

但，也因此的，在这一族里，女性的地位也并不会比男性的低。由于人丁稀落，女性祭师也并不会低男性祭师一等，有时候甚至也会有女性担任大祭师族长。这一行，更看重的占卜演算的能力，而不是性别之差，男尊女卑之类的思想荡然无存。

而这些东西，便都是隐秘之中的隐秘了。

梁国里，这群人的存在，可以说是被好好隐藏着的。

只有他们之中的最强之人——通常就是本族的族长——担任国家大祭师，必不可少地，只能偶尔在国家大典时，稍微地抛头露面一下，以作告诫民众们，那些冗长，而其实又毫无意义的所谓“天降之语”，以期表明梁国江山的不可动摇和固若金汤。

其余的时候，他们都被“好好地关押”在梁国某一处旁人不得知的地下城里，吃穿不愁，却没有金钱或是权力可言，每天固定好时间，会有皇帝最信任的亲信，亲自把吃穿用度一并带过去，供他们使用。

而那些在地下城入口把守着的军人，想来也是不必细说的了。铁器，或者诸如此类的，等等的一系列的，有可能会被用于刨土掘洞的东西，一概都不许流传在这座神秘的地下之城里，而每天，也不定时地，会有一队军人下来搜查有没有这些东西，以确保地下之城没有异样。

虽然说，这样的生活足以令人痛苦：

见不到阳光，一辈子几乎只能与灯光烛火为伴；

由于没有阳光，地下也无法自己种植果蔬，而没有果蔬，就无法圈养牲畜

——毕竟朝廷下放下来的食物都是有固定限额的，基本上都只会刚刚足够所有人吃饱而不挨饿罢了，又从哪里来的多余粮食去豢养牲畜；

整个地下城都只能靠朝廷的供养过活，也因此，他们也只能生生世世，世世代代地被皇帝当作牲畜一样圈养着，倘若有何不从，就等着灭族的命令下来，然后慢慢地活活饿死。

然而，如今的处境，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比祖辈好得太多了。最起码不用每天提心吊胆的，也不必为了生计奔波而暴露自己。

但这忍辱负重而且包含屈辱的一切又一切，都即将被改写了。

因为这一晚，族长国家大祭师，在经过了不下数十次的推算演变，甚至不惜叫上了其他两个能力稍弱一些的祭师与自己一同占卜之后，得到了一个惊人的结果。而这其中，就包含着他们这一族即将离开地下之城。

平日里，本来祭师这一族是不允许私下占卜的，为的就是防止私下占卜出了什么大事，而这个祭师却意图将这些大事隐瞒起来，以至袖手旁观这个国家如流星般慢慢陨落。这是每个拥有祭师一族的君主都设下的不成文的规矩。

但是，梁国的开国国主却说：“可以允许你们私下占卜，但是，倘如朕或是朕之后的梁国皇帝问到了，你们必须如实回答。口说无凭，你们要立下，如果违抗了这命令，你们便会遭到反噬的咒语。”

为何梁国便又与其他朝代不同呢？因为梁国的开国皇帝不知从何途径，竟然也略通占卜之术，也就知道，这占卜一事，最好还是让祭师一族能够时常操练，以免技艺生疏。何况，有时候知道得太多，反而对执政没有什么帮助，那还不如在需要的时候再去求神问道更好。

同时，也是因为梁国本来背后也是由祭祀起家的，当时的梁国国主与大祭师族长感情还算得上兄弟一般友好，所以这也是为了表现对祭师一族的信任；而大祭师族长，自然也就没有反驳的道理，为此也确实立下了撒谎被反噬的咒语。

“如果，梁国不会覆灭，那么这应该算不上是国家大事吧？”共同参与了得到这个惊人结果的两个祭师中，较为年轻的一个这样问道。

“的确，应该来说算不上国家大事，硬要说的话，还不如说是我们这一族的大事。”两个祭师中较年长的一个，摸着自己的胡须思索着。

只有大祭师族长，一个人定定地盯着面前演算纸上导出的最后结果。脑海中，先前那个私底下过来请他占卜的男人与自己的对话浮现出来。

——“你觉得现在这个样子，到底，哪一边获胜的概率更加高一点？”

——“虽然占卜之后，结果是还未确定，但我个人可能倾向于认为，是辰殿下一派。”

——“是吗？那我知道了。”

而也正是因为这个男人，大祭师族长南风羽，才决定私底下自己再做一次占卜。这一次他拼尽了自己全部的道行与修为，结果便更逼近了真相。

他们是不可对皇帝扯谎，但没说不能对其他人扯谎，虽然说能私下找他的人，不是极其尊贵那也是权势滔天的。可如果，只谈个人倾向的话，这也只算得上是揣测。

“此事须得从长计议。”大祭师族长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