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悬而未决

这还是他头一次一个人从黑暗中醒来。

没有了香草在耳边絮絮叨叨，显得冷清不少，这也让夜鹰彻底明白了一件事：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新手了，从现在开始，必须要独立地面对一切困难，而无法再依赖任何人或神的帮助。脑袋有种宿醉之后独特的痛苦，像是昨天晚上喝了酒之后又出去吹来半宿的冷风一样，时不时便会隐隐作痛。不仅如此，只要喘气的幅度稍微大一点，心脏也会传来阵阵抽搐的痛楚之感，好像又回到了十六七岁身体发育的时候。

夜鹰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像是有几千只蚂蚁在钻一样，难受得无以言表，他费尽地转动脑袋，环顾四周，却发现在躺在一张床上。这是一间破破烂烂的房间，墙壁上的龟裂多得简直可以拿去当现代艺术展出，不少苔藓顺着阴湿的墙壁生长着，将整个房间装点得仿佛纯天然绿色花园。房顶上破了个大洞，外面的天空一览无余，从夜鹰的角度看去，仅仅只能瞥见蓝天白云的一角。包括他身下的那张床，也是破烂不堪、吱呀作响，床上铺着一张粗糙至极的草席，好像只要谁稍微在上面蹦两下，这张床立马就会塌掉。

他起初还有些不可思议，但当越老越多的细节重合后，夜鹰也不得不承认：这里就是他的家，那个曾经和唯一的“哥哥”一起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

但这是不可能的，且不论当时的黑洞炸弹的余威究竟有没有将鸿城抹掉，在决斗开始时，夜鹰为了获得尽可能大的初速度，用足以形成里氏七级大地震的力量往这儿狠狠跺了一脚。根据他自己的估算，这一脚的力量应该会将瓦头村瞬间湮灭在剧烈的震动中，然后以此处为震源，整座城市都被淹没在山崩地裂的灾变里。就算自己再回到瓦头村的位置，能看到的应该就只有遍地的疮痍和撕裂的土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他挣扎着从床上爬下来，想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心脏的剧痛在这一瞬间袭来，夜鹰只觉得像是有人将刀子送进了他的心口，不由地一阵抽搐，两眼一翻，直接从床上摔了下来，“扑通”一声重重磕在地面上。新生的心脏似乎还无法承担如此重任，只要身体稍稍动两下，它的输血效率就跟不上了，夜鹰就会因此产生胸闷、气短、心脏抽痛等症状，这些都是器官重生后的代价。

对于半神来说，虽然被挖心并不致命，但也绝对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夜鹰的脸很快就抽作一团，他像一个溺水的人一样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额头上满是汗水，整个人也因为本能地抽搐而蜷缩在一起，好像一只弓着腰的大虾。灰色的瞳孔中溢满了痛苦，他的嘴一张一合，念念有词，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或许他是在祈祷，或许是在忏悔……只有当生与死的痛苦切实地降临时，恶徒才会发自内心地回想自己这一生的罪恶与荣耀。

他伸出手，扶着凹凸不平的墙壁，颤巍巍地站起来，推开门。

自己的家依旧是老样子，寒酸无比、破烂不堪。客厅还是只有那么小，只放得下一张四个角都不等高的破木桌。桌子上的一盏油灯依旧摆在那儿，上面还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好像许久都没有用过了。夜鹰看到木桌上摆着一张信纸，上面用一本厚重的书压着，只露出信的下半截。这本书的封面上用极其古老的字体写着“天罡地煞”四个大字，这让夜鹰不禁有种不好的预感，好像一翻开它就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桌子对面，惊禅的轮椅静静地停在那儿，就和他们决斗之前一模一样。

“现在我变成需要轮椅的人了啊……”夜鹰不由地苦笑两声，感叹一下命运的绝妙安排，便扶着桌子，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大刺刺地在轮椅上坐下。他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将这张压在书下的信纸慢慢抽出来，准备面对惊禅给自己留下的最后一点信息。魔王的字比想象中的要工整许多，不过仔细想想也是，在惊禅假扮夜空的那段时间里他还做过账房先生呢，字能写得多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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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愚蠢的弟弟哦，当你看到这行字的时候，我就在你的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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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槽！”夜鹰才看了个排头就被吓得浑身一惊，他连忙吃力地操纵轮椅转过去，却只看到一堵长满了绿色苔藓的墙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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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怎么可能呢？你小子不会蠢到上这种当的对吧……貌似你还真的上当了啊？啊哈哈哈，那就让我好好嘲笑你一下……

好了，笑也笑过了，我们进入正题吧。正如我所预料的那样，你的心脏已经在我手上了。或者可以这么说，我花尽心思布下这个长达三千年的局，最终目的就是你的心。什么？为什么之前不来取？呵呵呵，小子，你要知道，物以稀为贵啊。如果你还记得那份能力者等级划分的话就应该知道，我是无限者，相当于所有多元宇宙里等级最高的类型。如果我想要的仅仅只是宇宙级能力者的心脏，又何必费这么大劲来弄你的呢？要知道……虽然到达宇宙级的能力者并不多，但那也只是从整个宇宙的磅礴浩大来说的，宇宙的宽阔无垠，平均几千万光年才能出一个宇宙级能力者，这样看来确实是不算多。可话又说回来，你们娑婆世界就有五个宇宙级的能力者，她们都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但是她们的心脏却都不行。

必须是你，非得是你不可。

因为你是无罪者，你的心，就是无罪的心。

小子，你现在还没有到我这个等级，很多事你都不明白。大多数在宇宙中繁衍的种族都是有罪的，比如地球的人类、恒星领主、泰坦神族、塑星者等等。他们中的某些个体生来就具有超凡的力量，并且有机会成为超越宇宙级的超界者。但是宇宙不会轻易地让他们达到这个目的，根据他们平日里犯下的罪行，一种叫做“业力”的东西会成为他们修行的障碍，且越是高等级能力者，业的影响就越是明显。这种时候，他们需要一些东西来证明自己是无罪的、无害的，一些足够高尚的东西。乌鸦之神的名号在多元宇宙中非常有名，而她钦点的教徒们，则都是公认的“无罪之徒”，用他们的心脏来开证明那是再好不过了。

就比如……你的心脏是一种药效极其强大的药材，而纵观整个宇宙，这种药材就只有你一个人有。

据我估计，你的心脏大概还会痛个三天左右，算是适应这具新身体所需要的时间。

好了……说完了你的事儿，我得再给这个世界一个交代。

如你所见，我已经将战损全部复原了，不只是瓦头村，还有被从地图上抹掉的半截大陆、蒸发掉的海水、大气层损失的质量、月球……反正你能想到的一切我都复原了，你不必担心，也不必再抱有“是我毁了一切”的罪恶感。具体原理就不解释了，等你到超界者的级别后，该明白的自然会明白。我已经将所有恶魔族的势力都撤出了这颗星球，解除了科技锁和航天管制，不再干涉行星的内政。接下来要技术革命也好，要发起战争也好，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作为你的老哥，我能给你的建议就是……要多想，无论做什么决定，一定要多想。千万不要脑子一热，就做出可能会将整个世界都毁灭的。就好像那颗黑洞炸弹，你明明没有百分百控制它的能力，却依旧贸然地将它制造出来，最后只会酿成祸患。

我的承诺依旧有效，有朝一日娑婆世界的人进入太空时代后，以恶魔族为领导的星际联邦将会无条件地接纳你们。无论我们之间的技术差距有多大，七大常任理事文明的都会为你们空一个位置出来，我们期待到时候会是你代表整个文明出任会议，坐在我身旁这张早就为你准备好的椅子上。

你也不用担心别的文明会打你们的主意，且不说我和你的关系之复杂，娑婆世界还藏着五个宇宙级的能力者呢，算上你就是六个，这在宇宙中是很罕见的。在星际文明圈里，你们那儿属于雇佣兵禁地，宇宙海盗见了都要绕道走的类型……

不过，你小子也别高兴太早，事儿还没完呢。

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调养生息，一个月之后，我会释放一种足以毁灭娑婆世界的强大生物。这种生物的繁衍能力之强、法术耐性之高、身体硬度之大，都是你们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它以人为食、凶悍无比，在它的利齿之下，仙人和凡人都将变成没有区别的食物。

这可以作为你“出道”的契机，简而言之，就是我希望你能借此机会，以“救世主”的身份再度出现在大众面前。你要带领人们生存下去，一点一点扳倒不利的局面，最终战胜这些怪兽。此后，你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娑婆世界的领路人，哪怕不是领袖，至少也会是高层人员，干涉文明的发展方向就方便多了。明白了吗？我是在给你成为领袖造势啊，要好好把握住哦。

差不多就这些了，好歹兄弟一场，别的不说，祝你成功吧。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们两个会以文明代表的身份再一次相见。

再见了，汉尼拔•卡奥斯。

再见了……夜鹰。

（顺便说一下，桌子上的那本《天罡地煞诀》是我给你留下的，那是我曾经用过的功法，说不定会对你的修行有所帮助，看看也无妨。如果觉得不喜欢的话也没关系，转身，左拐，到我的房间里去找找，没错，那一大堆书都是功法。你从下往上找，总能找到一本喜欢的，炼成之后基本就可以毁灭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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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鹰放下信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发了一会儿呆，一直到太阳爬到天空的正中央，才捧起桌子上那本厚重的书，“天罡地煞”这四个如有魔力的大字映入眼帘。怀着无比诡异的心情，他诚惶诚恐地翻开了第一页，只听见一个如同黄钟大吕一般厚重的声音在自己耳边缓缓响起，像是说故事一般娓娓道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星宿列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