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一切的起点

“咚！”

夜鹰跨越了不知多少千米的距离，再次瞬间移动到了瓦头村，移动到了村子南口处的那棵老槐树下面。那儿树荫密布，光暗交错，正好为他发动能力提供了合适的场所。在夜晚，夜鹰可以像水一样融进黑暗中，自由自在地穿行；可是在白天，他如果要这么做，就必须去找一些足以容纳下他体积的影子。

好在，历经了各种各样的劫难后，这棵槐树依旧屹立在原地，不曾动摇过。它就像夜鹰离开村子的前一个晚上那样，招摇着粗大的枝叶，给这座小小的村子提供夏日的荫凉之所，几百年来都是如此。夜鹰稍微有些感慨：两年前，自己尚且还滞留在这座新手村的时候，就经常会一个人爬上老槐树的枝冠，横躺在上面，眺望着远方的星辰。当时自命不凡的自己总以为自己会是世界的中心，不停地幻想着日后步入修仙界后，会迎来怎样美好的生活。还脑补了各种各样的女孩子来做自己的道侣……

两年，短短的两年，物是人非，事态变迁，一切都和原来不同了。

唯有老槐树还在迎着春风绽放包蕾，散发出一阵阵诱人的清香。好像无论世界怎样改变，它永远都不会变，这也让夜鹰稍感宽慰。毕竟……生物一旦接受到了足够的信息后，会以一种令人发指的速度开始进化，这点已经让他有些手足无措。夜鹰自己，就是这些生物中的一种。

还未进村，他就莫名地开始紧张起来。

瓦头村也不出所料地被战火摧残得一塌糊涂，如果非要说的话，就是比以前更加破了。大多数人选择跟着村长王权逃难，彻底搬出了这座小小的山村，也舍弃了自己生活了从十几年到几十年不等的家园。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家园情怀之类地东西便会自动退居为三流，这也是挺正常的。至于那些逃难的人最后结局怎么样……反正也好不到哪里去，那时候龙国的士兵大举入侵，饥荒和疫病哪里都是，甭管走到何处，死神的镰刀始终架在脖子上。

不过呢，即便如此，大多数人还是不愿意留在原地等死的。

夜鹰看着一地灼烧过后的余烬，不禁在心中感叹道：若是当日自己没有选择离开这座村庄的话，现在的世界局势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呢？他呼吸一口熟悉的空气，却发现其中已经混入了一股浓郁的火药味，那是战争烙印在这个小小的村庄上的东西。嗅着这股味道，夜鹰仿佛觉得天空开始变得一片血红，大地也渐渐地燃烧起来，视野中的一切都面目可憎。

他有些麻木地穿过重建的瓦头村，零零散散的几户人家抬头来看，却都没能认出这个离乡不久的少年。他的黑色已经蜕变为了灰色，眼眸的颜色也已经不一样了，虽然周围的人偶尔还会小声地议论两句，却不会再将他当做什么恶魔的转世，这无疑让夜鹰大感欣慰：从前自己还是黑头发的时候，心怀正义，却被人当成恶魔一样歧视；现在自己的发色变了，人们不会再歧视自己，但自己却变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恶魔。

穿过熟悉而又陌生的小径，时光与记忆在模糊中重叠。夜鹰习惯性地向路口的一角看去，却发现卖黑米糕的陈大爷早就不在了。

这一段路，他走得很慢，很慢……

“啪嗒————”他终于来到了家门前，踌躇一会儿，便推开了那扇破旧的木门。

一对硕大的木轮映入眼帘。

夜空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夜鹰回来了，他手中捧着的一本古书登时应声而落，“啪叽”一下跌落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家里的一切陈列并没有什么改变，漏水的屋顶依旧漏水，房间里的苔藓长得愈发茂盛，从门口瞥去，夜空房间里的书籍似乎又翻了一倍，已经到了要把整个房间都塞满的地步。桌子上的烛灯依旧只有那么一点点油，碗里的菜依旧只能看见素食，夜空坐着的大轮椅依旧是又笨重又迟钝，只是变得比两年前更加破了而已。

他似乎是正在研究什么东西，但无论如何，现在肯定都研究不下去了。

“小子，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夜空有些惊愕地问道，“我原来以为你已经和凡间断了尘缘，没什么要紧事的话，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

“我……突然想回来看看。”夜鹰极力想要做出一种弟弟隔了很长时间后见到哥哥的兴奋神色，但无论他怎么伪装，都只能保持着一张扑克脸，“毕竟离开家很久了嘛。”

“你小子加入时间猎人了啊。”不料，下一秒钟，夜空就干脆把这事儿给挑明了，“话说你知道老哥我以前是干嘛的吧，嗯？”他似乎并没有因为夜鹰的选择而表现出多少愤怒，相反，不管是从语气、神态还是微表情来看，此刻的夜空都充斥着一种“老子就是在逗你玩”的气息，“这就仿佛一家三口里父亲是警察但儿子是小偷一样啊！你小子想干嘛，玩这么老套的警匪片剧情吗？”

他骂骂咧咧地推着轮椅，破败的轴承发出“咔啦咔啦——”的声音，好像散架在即。夜空绕着桌子转了一圈，顺便好好打量一番夜鹰现在的样子，见他虎背熊腰、器宇不凡，其眼里便露出喜忧参半的神色，叹道，“嗯……长大了，壮实了不少。能把你教成这个样子，我也就满意了。时间猎人也好，仙人也好，还是什么别的乱七八糟的组织都行，你自己的选择，你自己去做主吧。”

说罢，夜空长叹了一声，好像一直负担在心头的某个重要东西终于可以放下了，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来，“这样一来……我的任务也就差不多完成啦。”

夜鹰鼻头一酸，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自打他一脚跨进有妖气以来，回家的次数少的不堪入目。整整两年，夜空都是一个人在这间破旧的茅草屋里日复一日地过着贫苦日子，而他却从未想到过这一点。他下意识地将夜空当做一个从上古时代一直活到今天的强大仙人，却又忽视了他是自己的哥哥，他也应该需要陪伴和温情。

夜空已经在几千年前经历了太多，他现在需要的，或许只是一份简简单单的天伦之乐而已。至于太初的那段录像……是什么地方搞错了，一定是什么地方搞错了！

“把这件衣服脱下来吧，至少在家里不要这么穿了。”夜空淡淡地说道，“它会让我想起过去的一些事……”

“嗯。”夜鹰点点头，便伸手解开了黑色大袍在颈部的锁扣，将它从身上解下来。黑暗的幕帘被顺利地脱下，并借着夜鹰手腕一抖的力气顺势飘起，从眼前慢慢地划过，好像某部经典影片中的慢镜头。就在这一瞬间，夜鹰和夜空之间的视线被它阻断了。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整个世界的命运都被阻断了。它将要向着一个更加可怕的，更加疯狂的终点狂奔而去，正如百川归入大海一般，命运的按钮一旦启动，就再也无法回头！

黑袍滑落，视线再次恢复，可硕大的轮椅上，突然变得空空如也。

一切都像恐怖片里的景象一样，凝聚在这一秒钟，无比安静。唯有沉重的木轮椅突然失去了驾驶者，在自重的影响下慢慢地向后退去，与粗糙的地面相互摩擦，发出“吱————”的一声尖响。夜鹰彻底愣住了，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五指不自觉地松开，任由肩上的大袍滑落在地。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阳光顺着房子破烂的屋顶照进来，刚好打在这张破烂的轮椅上，仿佛一个绝妙的聚光灯。轮椅之上完全是空的，半个人影都没有，它就这么在惯性的作用下一点一点后退着，后退着，好像是按照其自己的意志在行动一般。

这一幕，以后将会反反复复地出现在夜鹰的噩梦和臆想之中，假如他还能睡着的话。

“我猜……你应该还有很多问题要问，我们可以从最最基本的开始。”夜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夜鹰麻木地循声望去，却见他分明完好地立在地面上，双腿笔直。夜鹰分明听见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内心深处碎掉了，这几年来所经受的苦难、遭受的挫折，还有内心所有的蜕变，都在这个瞬间变得好像一个难堪的笑话。他紫金色的头发正在一点一点褪色——这种现象夜鹰也见过几次了，但不知为何，这次变化显得格外恐怖，他对此完全没有做好心里准备。

夜空的头发和眼眸，就在几秒钟之内变成了黑宝石一样纯净的黑色。

“初次见面，汉尼拔•卡奥斯，我是魔界的总领袖，惊禅。”夜空……不，惊禅。惊禅冷笑着，一步步向室内逼近，每一步都将夜鹰这二十年来奋斗的目标粉碎得一干二净，“你是地球人。”

“我是地球人……”夜鹰可怜地嚅嗫着嘴，重复一遍惊禅的话，却已经没有能力去思考这意味着什么，只是被动地接受外界给予的信息。他的瞳孔在几十秒之前就已经放缩到了一个骇人的程度，像死人一样涣散开来，再配上死气沉沉的灰色，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你没有什么要问的吗？”惊禅拉开那张破旧的椅子，微笑着坐下。

“我没有什么要问的……要问的……”夜鹰喃喃自语一会儿，突然又像是捉住了什么东西一般，苍白的脸上稍稍有了一丝期盼和希望，“我的父母呢？我是怎么来到这颗星球上的？！”

“你是一个拥有高智商的反社会分子，你的父亲是一名国际雇佣兵，同时也是中国古武的传人，但是他心术不正，以变态杀戮、与警方精神博弈为乐。而你的母亲则是一个心智异于常人的的犯罪心理侧写员，在几次官方的较量后，她彻底折服于你父亲精湛的杀人技巧与病态的心理，放弃继续追捕他，而是选择与之结婚，生下一子一女。你有一个妹妹，你也很爱她，她差不多可以是你最后的良心了。

但是……在你十九岁的时候，你的父母用她去参加一场‘游戏’，就类似于精神病杀手之间的赌博。你的妹妹就是赌注，赢的人，不管是男是女，都可以将她带回家。至于规则是什么……我就不说了，反正你也理解不了。”惊禅用一种讲故事的语气将夜鹰的前世娓娓道来，每一个句点都让他毛骨悚然，“后来，你把这些人都杀了，包括你的父母。我说了，你继承了母亲的高智商天赋，又继承了父亲壮实的身板，你赢了，你是最后的赢家。你为自己的妹妹赢得了自由和尊严，也因此成为第八位汉尼拔•卡奥斯。”

惊禅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我就是在这时候选中了你，抹掉了你所有的记忆，并将你的身体重新变回婴儿，带到了这个星球上来。感谢我吧小子，你的第二个童年可比地球的时候快乐多了。”

“但是……一些植根于灵魂深处的东西是我也无法控制的，它们保留下来，沉淀下来，所以你时不时就会想起一些地球人的东西，却不记得自己来自地球。”

“选中我？”夜鹰只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冰窟，连呼吸都是冰凉的，“选中我做什么？”一场巨大的阴谋缓缓揭开，自己身处于风暴中心，却什么都看不见。

“这个讲解起来稍微有点儿复杂……”惊禅略一沉吟，接着说道，“恶魔族来到这颗星球，一共有两个目的。其一，是找出米兰达尔，即高维入侵者，这个我相信齐天也有提过，是我们的战略目标。我们三千年前袭击这个星球上的土著也是因为这个；其二，则是我的私人目的。”

“我想要有人继承乌鸦之神麦迪雯的神力，在我接下来的布局之中，这份力量是相当重要的。而时隔三千年，你是第一个做到这件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