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别无选择

虽说回忆起来他们逃离的一路都较为顺利，但北冥冰容怎么也忘记不了她给尊义试钥匙时手抖成了什么样子，那种颤抖是她没经历过的，在紧张害怕兴奋的混乱情绪中，她那双修长的白手抖地她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了停不下来，那钥匙高频率碰撞锁和铁杆的声音让尊义天子满头大汗。

随着一声清脆的锁落地声，牢房被打开了，少女下意识抓握少年的臂膀，她火热且潮湿的手给天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此刻正是深夜，他们相互间没说一句话，只是眼神交流就都心知肚明地谨慎脚步慢慢在长夜城宫中探索，凛冽的寒风一吹，他们的体温被剥夺了大半，外面比地牢要冷地多，连雪灵都要加衣服，更别说周人了。

“我们得找点御寒的衣服”尊义控制不住，打了个喷嚏，他捂紧衣服但还并无大用“你们雪灵难道就——就不怕冷吗？”

冰容也感觉冷，只是没那么强烈“当然~要不然怎么叫雪灵呢？”，不过话虽这么说，等他们顺着黑摸到长夜城守卫宿房时，冰容也偷了件带兜帽的厚绒外套，这下寒风一吹，北冥冰容没感觉，尊义还是有点冷，但比之前好太多。

晚上长夜城宫殿没什么守卫，他们一路离开还算顺利，然而等他们出了宫殿不久，整个长夜城就灯火通明起来，在安静的夜晚中，吵杂的叫喊顿然爆出。

“他们不见了！”

“他们逃跑了！”

“封锁！”

“搜！快搜！”

【是酷漫拉的警报？】冰容不确定，总之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这尊义一脸惊讶地看着后方顿时活跃起来的长夜城宫殿楞了两息，少女在那瞬间怒觉这家伙是个呆子，连忙抓住他的手往前跑去“楞着干什么！？快跑啊！”冰容惊目低声小喊【现在还在长夜城里呢！还没出去呐！】

这长夜城城墙的烽火台这么久都没点了竟然还能用？在他们快抵达城门时，整个长夜城外围破城墙都亮了起来。

尊义正奔跑着，却毫无预料地被北冥冰容拉到了旁边一处巷子中，黑暗覆盖了他们的一切。

不待天子疑惑开口，少女直接低声道“城墙上有守卫，现在不能出去。”她咽了口唾沫，气喘吁吁“如果被发现了，就算出了城门也早晚会被抓回来，即使你有四条腿也跑不过冰原狼。”长夜城周围的雪原一望无际没有遮挡，这点北冥冰容可谓是记忆犹新【雪崩呢？】她皱起眉宇【该死的，现在也管不了那头小狼了，再回去找是不可能的，柯瓦诺恩大城主你给我记住了，回头你要是把雪崩伤着了，我要你好看！】

【是啊，书上说北地的大狼连半人马都忌惮】尊义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声响，北冥冰容悄悄观察着墙上的守卫，总是找不到离开的机会，她要万无一失，现在不允许任何失误。

哒哒哒的多重脚步声前来，冰容猛地把想要探头观察的少年给拽了回来，她用肘轻撞了下尊义，目露警告指放唇间。

三个长夜城士兵路过没有留意，正在以为他们过去时，后面还有一个慢半拍的士兵过来，由于尊义碰到石头发了一个小动静，那个士兵顿了下，疑惑地往他视野中纯黑的巷子里看去。

他略有好奇，尊义和冰容心跳猛地加快，正在这时，房梁上一只北地猫看到眼前这一切，发出疑惑的叫声，那士兵立刻看向了猫。

“你在墨迹什么？快过来！”他那三个队友叫道，这个士兵便跑走了。

千钧一发···

尊义和冰容长舒了口气，刚才冰容已经在思考怎么迅速干掉这个家伙然后背水一战逃跑了。

“他们不在这儿！”

“也不在这儿！”

“已经溜多久了？”

“可能出城了！”

“或许还在城里。”

“这事情谁负责！？”

“怎么会？为什么？”

“据说是有叛徒···”

“火呢？去拿火把···”

“长夜城就这么大点地方···”

或近或远的叫喊声混乱交织在一起，外面吵杂但他们周围是极度的安静，即使穿着厚衣，他们二人也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

突然间，他们旁边的门竟然打开了，一位老奶奶开门出去，她满是皱纹的手提着灯笼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蜷缩在角落中失神的二位，冰容和尊义瞪着她，她也瞪着他们。

老奶奶听着远处的叫喊，看了看眼前这二人，双目露出怪异的变化，她欲言又止，就在冰容要开口时，老奶奶毫不犹豫地扭头要关门，在“来人”这二字才开了第一个字时，少女就猛然站起拉开那门，从后面勒住她，并一手捂住她的嘴。

“求求你~”北冥冰容颤抖地说，语中带着哭腔“别出声，我们~我们会死的···”

尊义腿有些哆嗦，这个老雪灵年纪看上去至少六十了，老雪灵起初挣扎，但力气太小没有效果，他们进了这老人的家，尊义把门带上。

“老奶奶，行行好，我们是无辜的，不要出声，帮帮我们~”冰容祈求，那老奶奶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看上去平静很多。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想要暂时先在你这里躲一下”【到了后半夜，会好跑很多。】“以阿兰德黛的名义发誓，如果你同意的话，轻拍拍我的手。”她说

老奶奶照做，北冥冰容迟缓不安地松开了手，她的确没有出声，而是失魂落魄地看向少女和旁边的周人少年“你们~到底怎么了？”

“我们是无辜的，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就抓捕我们”冰容决定说实话，她看向尊义，犹豫两息后道“事实上，我是天独城北冥家族的，而他——”少女选择了一个稍微保险的叫法“他是爱诺希王朝一族的，身上流有天子之血。”

尊义微微点头，也不知道这老人有没有明白，她眨巴了下眼，迟钝点头“看来你们两个贵族子弟惹上事了···”看来这屋子就老奶奶一个人住，空间小窄，她走到一个灶台前，叹了口气，侧目看着他们二人“那好吧，你们先在这里呆着，我为你们煮点东西，喜欢吃面吗？”

“谢谢不用”冰容注意力集中在附近搜查兵的动静“我们不饿···”

“不过可以来点热水么？”尊义留意到熄灭的火炉

“当然可以。”老奶奶点头，她来到火炉边，这才发现少了什么“啊~我真是老糊涂了，水壶放在了我床头边，小姑娘~你能帮我去拿一下吗？”

冰容警惕地盯着老奶奶，环抱手臂，对尊义轻声道“去帮她拿下水壶”

少年照做，老奶奶走到一个老书柜边，手摩搓着立柜壁，柜壁上有刀划的刻度，上面标有数字，冰容疑惑了几秒就明白了这是小孩子量身高的。

“我的小妮妮如果还活着，应该也有你这么大了。”老奶奶垂眸低落地说“她没能活过那个冬天。”

【跟我一样大？是她孙女么？】或者也有可能是这老家伙少记了十几二十年，冰容想问些话题，但考虑到现在的特殊情况，只是礼貌性点了点头，露出歉意和惋惜。

“我找不到水壶，不在这里~”房间内传来尊义的声音，老奶奶疑惑伸首“怎么会？”她看向少女“我已经老了，眼睛不好了，这天又黑，你进去帮那小伙子找找吧~”

冰容微皱眉宇，她是要转身去尊义所在的房间，但跨出两步后又缩了回去，她侧目看着老者，对天子道“找不到就别找了，实在口渴喝点冷的。”

老者微笑点头，慢慢转过身去···却意想不到地突然把柜子拉倒，啪一声，书柜横着拦在了冰容的前面，短暂挡住了她的去路，老奶奶趁此关键机会快速往前门那儿跑去，好在冰容反应快，她顺手从柜壁里拿出一个铁盘子作为飞镖直接甩向老奶奶的后脑，啪一声，老奶奶倒在地上，她支支吾吾地要站起来，却被已经跨过柜子的少女给抓住，少女目露哀伤和痛苦，老奶奶倒在地上扭着身子后退，直到抵到墙边无路可退，冰容从灶台上拿来一把刀，老者见状瞪大双目头摇地跟拨浪鼓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后，那把刀还是猛地插入了她枯老的脖子里，血涓涓而流，和冰容眼角的泪一样。

尊义第一时间从屋中走出来，他看到了全过程，内心五味杂陈，同时，他也注意到，那水壶分明就在火炉的旁边“她···”少年多想说些关键有用的话，但实在肚子里没墨。

“我杀了她···”少女擦了擦眼角的泪，刀就留在老人的脖子上，都没拔出来“我杀了···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她站了起来，但腿又一抖，坐回了地上，老人虽死，但双目还睁着，仔细观察话，还发现她的手痉挛般微微抽搐。

少女扶着灶台，在尊义的帮助下站了起来。

“你别无选择~”天子轻声道

“都怪我”少女不断擦着泪“我就不该来，这趟旅途本就是错误的~”

“你是因为我才来到这里，不该来的人是我。”

“不用自以为能够安慰我”她一把推开天子，和周人一样，雪灵哭的时候眼眶也会发红，由于他们肤色白，所以这对比起来更加明显，尤其加上她现在这皱眉怒目样，显得极具杀气“你根本不了解我，我才不是因为你才来到这里，我来这里是因为我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混蛋。”她低声道，啊~那可是一个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老人啊，竟然就这么——【阿兰德黛~如果你愤怒了，我愿意接受你的惩罚，你的审判···你的诅咒】，见尊义哑言，她的情绪逐步再度化为了哀伤“本来你就应该留在圣都，本来我就应该留在天独···如果一切都没发生，那该多好···”往外奔波并不好玩，家族那么多人为了这事受苦【如果父亲又因为我派了人满冰魂高原地调查···】她的心隐隐作痛起来。

沉默了许久，那老奶奶的血都已经不再继续流了，尊义不娴熟地道“我~额···我知道自己讲道理是个相当尴尬的事，但——额——现在~”冰容抬眸看向他，让他说话更哆嗦了“我~我们现在~就是这个已经~···我的意思是——”他深吸口气“你懂吧？”

【？】冰容目露疑惑，天子咳嗽了下，调整心境“我的意思是，现在这个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应该要活在当下，好好地做我们应该做的事情，不管接下来事情有多么糟糕，我们只要做最好的选择就对了，你说是吧。”回头想起来，尊义极为疑惑自己竟然在当时能说出这番不符合他平时态度的话，在遇到北冥冰容前，他对任何人都是趾高气昂的，那是因为他的周天共主是当今天子，而现在，在这个少女眼前，他只是他自己。

冰容看向那尸体，闭上双目深深地吐纳了下，而后睁开双目，疲惫地点头。

“不用过分自责”尊义摊手“你别无选择，如果再来一次，你还只能那么做。”

少女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该怎么调整”她向他们进来的后门走去“但出于对无辜死者的尊敬，我们应该哀悼一下。”

“嗯————”尊义跟在后面“很好，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冰容打开后门左右观察了下，发现没人，又缩了回去“你是天子，又是男的，你应该自己有点想法主见，不要老是问我啊~”

“这里是北地，雪灵的地盘”周人少年理所当然道

冰容白了一眼【他明明知道这里我也不熟悉的】“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应该离开长夜城，只要抵达泊冷城，找柯臣家族的人就——”说到这儿她犹豫了下，柯臣家和柯瓦家是有连带关系的，在老早以前柯臣是柯瓦家的分系，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血脉关系早就淡化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看来还是不能去泊冷城“哦不~我们只能直接返回天独”也就是说，他们只能以农村小镇为补给线路走，那会又弯又长。

“我并不想再往北再去什么天独城了”天子退缩“往南，回多方，那里有我的人，我只想回去。”

冰容点头“好啊，那我们出了这城就各走各的。”

“那可不行”别说爱诺希尊义了，就算是一个老周人远行者也不会选择一个人在冰魂高原里飘荡，他们不了解北地的气候和动物，也不会说卡尼语与当地乡下人交流，会死的很惨“你——”他本能想要以天子的身份命令冰容，好在一番事情下来，他变得理智了“你能不能送我回去？我会奖赏你的。”

“当然不能了。”冰容想都没想直接回答，天子的奖赏对于普通人来说相当具有诱惑，但对一个天独城贵族少女没什么用“我只想回天独城快点终结这一切，越往南走事情只会越来越大。”

“但我一个人没法去多方。”尊义抗议

“那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这家伙的小孩子脾气又上来了？】“你又以为周天之下皆你妈呢？”

“你——！”尊义是要发火，但又哑火，他用力拍了拍额头，挠了挠头发，除了妥协以外没有任何办法，是的，他在冰容面前只是他自己，不是周天共主“你说，北冥家族的人派很多人来搜寻我，是真的吧？”他保险地问。

少女深感莫名其妙“当然”【我骗你干什么？】

“那到了天独城，你们家族会安安全全把我送回圣都的吧。”

冰容双手环抱于胸“如果是我做主的话，我都懒得理会你，但毕竟这事情是我爹说了算——嗯——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