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三章 做鞋垫

“奴婢这就去掌灯！”小茗说完身子晃荡在屋子里的多个角落，不过会儿，能掌灯的地方就点上了蜡烛，明晃晃地让人眼睛发烫，小茗心里酸涩，眼睛更是酸涩，看着卓纤儿愈发苍茫的表情，心里一阵疼痛，提起两个食盒，就狼狈地跑了出去。

“爷……”小茗一出门子便碰上了东方锦那冷硬的身子，险些冲撞了上去。

东方锦不避不让，只是摆了摆手，小茗适时地止住了声音，在东方锦神色不明的眼神之下，省了行礼，直接提着食盒子绕了出去。

“小茗——小茗……”卓纤儿摩挲着手上的东西，犹豫片刻还是叫出了声来，“这人都走了么？还想让你帮我穿根线呢？”

东方锦的脚步格外的轻，但还是被卓纤儿竖起的耳朵给捕捉到了。

“太好了，你还在，来给我穿根线……”卓纤儿伸出手，指尖上还残留着针孔般的黑色，银针细腻地在她指尖跳动着莹莹银光。

东方锦的心猛地一阵收缩，缓缓蹲下了身子。

冰凉的手小心地碰过卓纤儿空明纤长的指头，接过了那跟银针。

可是卓纤儿总觉得怪怪的，若是常时，小茗一定会萝莉啰唆个半天，铁定不准她碰针的，可是这会儿没有声音的小茗倒是让卓纤儿心里疑惑重重。

索性先声，“我知道你又要数落我，我也知道我现在根本无法拿针，但这不是什么刺绣，只是捞鞋垫子，只要小心了，就不会伤着自己了！”

东方锦的鼻息一颤，眼神依旧停留在她的指尖，那受伤的痕迹是何等明显，东方锦心疼痛，东方锦心怜惜。

似乎感受到手指上猛地一冰，也不知哪来的寒气，卓纤儿缩了缩手指，声音带着心虚，“我知道瞒着你不好，可你也看见了，这鞋垫子都捞了一半了，要丢下心里总是咽着事儿，再说，再说，这鞋垫是给……”他捞的，卓纤儿抿了抿嘴没有再说下去，心口却是被猛地用刀子划了一道杠子，鲜艳地渗透着红色。

捞鞋垫子的针线比绣花针粗硬壮硕，尽管如此，它在东方锦的手指间依旧细小得让他难以穿线而过，东方锦紧抿的薄唇显示出了他此刻的闷沉，想他金戈铁马尚不在话下，如今却败在了一根看似不起眼的银针之下，心里怎不气闷。

“小茗？小茗？”卓纤儿听着半晌没有了动静，只有那似有粗重的呼吸声在自己的身旁愈发急切起来。

“该死！”东方锦的嘴唇微动的瞬间，银针蹦出了他的指尖，直直地钉在了床柱上。

“什么？”卓纤儿朝着声音发源地转过头看去，可惜她似乎忘记自己已然看不见东西的事实，眼前恍惚跳动的似光影的东西除了朦胧了自己的视线之外，她根本无法从那模糊中辨别任何东西，甚至是自己那伸到眼前的手。

等不到回应的卓纤儿愈发的疑惑了。

东方锦咬抿住了薄唇，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却是拔下了那根银针，依旧跟顽固的它搏斗着，肃眉挺鼻，表情凝重得似要开战般，手指黏着那左右都发软的线头子，对着孔子穿入的瞬间，那线头子却像是长了脑袋故意跟东方锦作对般，愣是在抵达目的地时候好巧不巧地拐了弯子绕过了入口直奔旁边的辅道。

我的耐心有限！东方锦冷眸在心里低吼道。

许是碰了巧头，也兴许是那线头子也感受到了东方锦的怒气，这次它居然没有打幌子，直直地穿透了针孔……

算是完成了一项重大工程，东方锦的脸色瞬间缓和了下来。

缓缓将针线递给了卓纤儿，卓纤儿一愣，转而抓住了针柄儿，“我就说小茗最好了！”

卓纤儿笑得欣慰笑得开心，东方锦的心和眸子也随之洋溢了起来，虽然适才真想把制造针线的人给千刀万剐了。

看着卓纤儿细致地摩挲着鞋垫子上纵横的线纹，指腹随着路子一路而下，然后定在了某点上，打结，插针，看着针线在卓纤儿的指尖缓缓游移着，东方锦的嘴角似有笑纹。

缓缓起身，东方锦看着站在门口定住不动的小茗，眼神微微一晃，瞬间便恢复了原先的冷寒，让小茗有一瞬间的恍惚，这爷还是适才的爷么？

依旧清凉而过，小茗都不及行礼，东方锦的身子却是没入了夜幕之中。

小茗缓缓舒了口气，轻手轻脚地来到了卓纤儿的身边，不及开口，卓纤儿却出了声音，“小茗，你的脚是不是疼了？”

小茗一怔。

“刚才听着声音还轻得紧，怎么这会儿脚步声跟窝了脚似的？”

小茗脸上一讪，想不出声偷偷溜到她的身边，却被自己那故意的猫步子给泄露的马脚，只能胡诌了一通，“这不是看着那蜡烛的线头都黏在了烛油上了么，奴婢不小心一挑烫着了手背，走路自然带着咕哝和抱怨了。”

“哦！”卓纤儿应了声，手上又接着烙下了两条线痕，半晌，突又猛地抬起头来，爆冷道，“不对！”

惊得小茗心里一跳，“主子是哪里不对了？”

“爷的生辰是在下个月是不是？”卓纤儿随即问道。

“是呀，下月初一！”小茗松了口气，缓缓回道，还以为卓纤儿发现适才的自己不过是爷装出来的，心里直紧张打鼓。

“那今儿是什么日子？”卓纤儿问道。

“今儿，今儿……”小茗脑子哐啷一响，“明个就是初一了！”

初一？明个？

卓纤儿浓蹙了眉，手上却是慢慢地快了起来。

明天，又是一年八月初一，东方锦蹙眉，冷冷地靠在了窗棂上，架起了腿，头靠在窗梁，手肘支在了大腿上，细微的月光洒落在他棱角俊冷的侧脸上，涣散了他发凉的眸子，居然有变得些迷离起来。

“明个，让人带上旻儿。”东方锦低瞥了德安那黝黑的头顶一眼，翻身从窗棂上下了来，清步走开。空落下身后那高立的墙面，在灯影下泛黄泛沉，特质的透视窗，用上好的釉彩镶嵌，黑玉般光彩熠熠，但凡东方锦心情不好时，便会窝在这里，老远看去，框出美男忧愁图，伴随着他身后那片郁葱竹林，淅沥落叶成调，往往让即使身为男子的德安都为之晃目而呆。

“是！”德安应声跟上。

身后那片静寂之夜里的竹林依旧在摇曳成声，只是少了东方锦，黯沉得无一丝情调。

天明之早让手指头发酸发怵的卓纤儿蹙了眉头，紧赶慢赶可还是差了一点点。

“主子，就让奴婢帮您吧！”小茗看着卓纤儿那不成形的食指，心疼在心。

“还有一点，还有一点，再给我一点点时间就够了！”卓纤儿一咬牙，手上非但没有慢下来，反而愈发地快了，捞鞋垫子尚可瞎子摸象，可要上鞋面上靴套，没有眼睛，全靠着往日来的手感和经验，即使是一向以刺绣为喜好的卓纤儿也不免让手指头成了晚点坑。

幸好鞋面和靴套子都是先前准备好的，花样什么的倒是不愁了。

终了，眼睛有些发涨的卓纤儿握着靴子的手有些发颤起来，“小茗，我不行了，我要休息会儿，这双靴子已经完成了，线头针脚，你帮我加工一下，希望不会太粗糙。”说完，卓纤儿手上一个无力，靴子滑落在地，她人却是直接朝后倒去躺在了床上。

“哎……”小茗心疼地为卓纤儿整理者被角，手脚利索地拿过卓纤儿的线篓子，动作堪称快速地上穿下引起来。

不会儿功夫，便把那双靴子给整理妥当了。

可是——小茗不禁蹙眉，这会儿爷怕是已经往宫里赶了吧，小茗捧着手上的靴子心里犹豫了番，却还是朝着东方锦的书房跑去。

“爷，时辰不早了，您该进宫了。”德安已经说了不下三次。

第一次，东方锦连眸子都没有抬一下。

第二次，东方锦总算是抬了下头，不过却是朝外头看去，像是在看天看时辰，又似在寻人。

第三次，东方锦总算是开了口，“再等会！”

德安无语了，心里沉闷焦急地不得了，却无奈于东方锦那一脸的冷清。

窗外鸟虫早已清醒，叫声聒噪，天已然大亮，东方锦却坐稳沉山。

“来了……”东方锦的眸子微睁，沉寂的脸色也随之瞬间大开。

“什么？”德安一怔，不过随之，他的耳朵也听见了那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带着匆乱，带着焦急。

“呵，呼呼……”小茗的喘息声音透过窗台直达东方锦的耳膜。

东方锦缓缓站了起来，眸子缓缓张开，眉头也明朗了起来，整个人仿佛在瞬间便走出了那倍显压迫的黯沉。

小茗有些气喘地跪在了地上，双手高高呈上，近乎膜拜的姿势。

东方锦的眸子冷冷地扫过小茗那因为急跑而气息不稳的身子，手缓缓执起了一只靴子，黯沉的抹黑，摸着青金祥云边，绣工精致，别无挑剔，唯有——当东方锦的手指触摸到了鞋底的刹那，那一丝欲加掩饰的鲜红却依旧刺目晃眼，哪怕已然成了暗沉的黑色，可是在东方锦的眼睛里却是幻化出了那灿若桃李的血花，从卓纤儿的指尖缓缓渗透滴落，心里猛地一紧，东方锦的脸却是冷了，手上紧了紧了，眸子愈发地寒冷。

猛地，东方锦脸色不变地一个转手，靴子落到了德安的怀中。

“走！”东方锦背过身，脸色不明。

“是，是，已经安排好了。”德安赶紧抱住险些落地的靴子，说道。

东方锦没有作响，只是径自离开了书房，背影恍惚。

“大丫头，给奴才吧！”德安缓步走到了小茗的跟前，看着小茗一脸的伤痛，似有无法置信，又似大失所望。

小茗愣了一下，缓缓伸出了手，德安接过另一只靴子，“行了，东西奴才收下了，小主子的心意，奴才和爷都明白，你还是下去吧，小主子身子不好，身边可不能没有人伺候着。”

德安说着捧着两只靴子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