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劝说皮猴

老秦爷气得无话可说，攥紧的拳头发出了卡卡卡的声响。董壮觉得，老爷子随时都会一拳将皮猴打翻在地。

“皮猴，你怎么这么倔呢？”董壮说，“先跟我回去。不管是要去后凉山，还是娶赵芬，咱们都坐下来慢慢商量，我和老秦爷都是为你好。你要是真铁了心要去，我们看得住你一天，看得住你两天，还能看得住你三天五天么？”董壮一边说，一边推搡着皮猴往回走，“就是真要去，你看看你带得这些东西，别说是去后凉山，就是爬上后山，你都费劲。熬不过两天，就会被冻死。”

皮猴被董壮这几句话说得心里活泛了，一犹豫的功夫，董壮拉着他就往回走。

“啥事儿都别冲动，要多听听别人的意见和建议，尤其是老秦爷的话，一定要听，对你百利而无一害。你想想，你爹比你强吧，去了不是没回来？”

皮猴低头听着，一言不发，等回了村委会，他蹲在火炉旁，神情呆滞，像是丢了魂一样。王六婶帮着老秦爷把药熬好了，也帮董壮把菜盛了出来，见皮猴回来了，连忙张罗着将饭菜端到办公桌上，“正好我也没吃呢，咱们都在这儿噌一顿！”

平时，皮猴一闻到酸菜炖白肉的香气就迈不动腿，可是今天，却是没有丝毫的兴趣。董壮很奇怪，皮猴这是受了什么刺激，完全跟变了个人一样。

“猴崽子，”老秦爷说，“再不准去后凉山，想也别想。”

皮猴默不作声，从他的脸上看得出来，他完全不把老秦爷的话放在心上。

“吃饭吧，”董壮拉了一下皮猴，“你有什么心事就说出来。”

王六婶也劝道：“就是，主任说得对，你咋敢去后凉山呢？没听说去了的都没回来么？”

皮猴哼了一声，道：“那都是没本事的！”

王六婶沉下脸来，她很不高兴，“啥叫没本事的？你爹皮四儿没本事？年轻的时候在山里被四只狼围着，硬是回来了！李二愣子没本事？黑瞎子追了他两天两夜，他最后拖着熊皮回来的！就说俺家的那个死鬼吧，他算是咱九户村最怂的了吧，可是枪法好啊，每次进山，不都是背着一串野鸡和野兔回来的？”王六婶唠叨起来，“你说说那个没本事？那个比你差？”

皮猴无话可说了，沉着脸，把头埋的很低很低。

“哎！”王六婶长叹一声，“教训，都是血的教训。本事再大，去后凉山也是死路一条。那里恶鬼遍地，缠也缠死你了。”

“切！”皮猴不屑的说，“都是胡说八道骗人的，我就知道有人平平安安的从后凉山回来了！”

众人都是一惊，抬起头注视着皮猴，“谁？”

皮猴很得意，嘴角微微向上翘起，“他死了，我就不瞒着你们，李大国！”

“什么？”王六婶非常吃惊，“你不是胡说的吧？”

“我没胡说。李大国就去过后凉山，而且平平安安的回来了。”皮猴肯定的说道。

董壮也很意外，他看向老秦爷，他记得老秦爷曾质问过李大国，李大国当时并没有承认。皮猴既然也这么说，那么这事儿就绝非空穴来风。

老秦爷默不作声的吃饭，他吃的很快，没一会儿功夫便吃完了。

“秦爷！”王六婶看着老秦爷，“皮猴说得是真的么？”

老秦爷没有任何反应，拿起烟锅，一点一点的碾碎烟叶，等他把烟锅点燃了，才道：“他不是也死了么？没人能逃出这种宿命！”

“还有你！”皮猴终于忍不住指着老秦爷道，老秦爷依然没有什么反应，慢慢吐着烟圈，随后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人心惊胆颤，真担心他那口气上不来，会憋死。

“天要收人，谁也跑不掉。”老秦爷道，“我也快了！”他说完又是一阵咳嗽，心疼的王六婶连连给他拍背，可是根本不起作用。

“我不管，我就是要去后凉山，我要去找我爹！”

“找你爹？”老秦爷嘴角抽动着，眼里冒火，“你爹死了，死了！知不知道？”

“不！”皮猴倔强的答道，“就是死了，我也要把他的尸体找到！”

老秦爷半天没说话，他的胸脯起伏着，脸色愈发的难看，好半天，他长出一口气，“你有那个心，还不如去找你娘！”

“什么？”皮猴惊叫道，“我娘？她在哪儿？”

“你娘叫黑妮，走了三十多年啦。”老秦爷道，“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是不是还活着。不过，我相信她肯定是活着，等你去找她呢！”

皮猴激动起来，眼里闪烁着希望的光。

老秦爷颤颤巍巍的从腰里摸出一串钥匙，咔嚓一声打开了办公桌最下面的一个抽屉，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个泛黄的白信封，他从里面抽出一张纸递给皮猴，道：“这是二十八年前，你娘寄来的汇款单，五百块钱！”

皮猴浑身一震，颤抖着双手接过汇款单，老旧的纸上墨迹已经模糊，他看了一遍，大部分字他都不认得。

老秦爷道：“二十多年前，你娘寄来了五百块钱，你知道那个年月五百块钱意味着什么么？”

“五百？”王六婶一撇嘴，道：“那时候我们家一年的收入也就六十多块钱！”

老秦爷点点头，对皮猴道：“你知道了吧，你娘应该很有钱。你应该去找她，她会给你彩礼钱，足够你娶赵芬，或是任何你能看上的姑娘。”

“对，去找你娘，比找你爹强多了！”王六婶道，“你娘一定是嫁了个大富翁！”

“可是，我不知道她在哪儿？”皮猴道。

老秦爷指了指汇款单最下面的一行字道：“这是地址，虽然二十多年了，但是我想你找过去，总会找到她的。”

皮猴无比激动，他拿着汇款单，瞪着眼仔仔细细的盯着下面那行字，恨不得一个一个全都记在心里，怎奈，他一个字也不认得。

“秦爷，这是什么地方？”

老秦爷接过汇款单，重新塞进了信封里，然后锁进了抽屉，“等路通了，我告诉你地址，路费我借给你。”

皮猴闻听，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很高兴，脸上绽放出笑容。

“还去找你爹么？”老秦爷反问道。

皮猴抓了抓脑袋，嘿嘿的笑了起来，“不去了，找到他，他也没钱给我娶媳妇！”

董壮淡然的一笑，他熟悉的那个皮猴又回来了，他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老秦爷不停的抽烟，咳嗽的越来越厉害，皮猴旁若无人的吃起饭来，他这几天没正经吃过东西，饿坏了，把剩下的半盆菜都给吃了个精光。

董壮担心的对老秦爷道：“秦爷，我看你最近咳嗽的厉害，你是不是把烟锅停一停！”

“停不下来了，没它我早死了。抽点烟，还能舒服点！”

董壮搞不清老秦爷这是什么逻辑，他的意思就像是多抽点烟锅他咳嗽的毛病就能好一样。

“猴崽子，你怎么知道大国去了后凉山？”老秦爷问道。

皮猴狡黠的笑了笑，道：“咱村这点事儿，瞒不过我的眼睛。”

“看样子你也不知道。”老秦爷说，“你是听谁说的？”

“我知道，我没听谁说！”皮猴肯定道，“这事得从小美和陈家旺谈恋爱说起。”

皮猴捧着盆，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最后抹了抹嘴儿，心满意足的摸了摸肚子，道：“三年前，我一直惦记着小美......”皮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小美算是咱们村最漂亮的姑娘了吧。我没啥本事，知道她不会看上我。就只能天天跟在她后面，能多看她一眼也就知足了。后来我发现她和陈家旺走得很近，经常偷偷的约会，不是在南边河湾边上，就是在东山的窝棚里。我闲着也是闲着，就经常跟着她，听她俩谈情说爱，把自己想象成陈家旺，抱着小美，轻轻的吻她。那次在东山窝棚，要不是我，小美就和陈家旺那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