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进山
王六婶愣住了，看着皮猴一脸严肃的样子，她哼了一声，道：“皮猴，不是我说你，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要模样没模样，要钱没钱的，赵芬能看上你？”王六婶开了话匣子，哪里给皮猴解释的空儿，“别说是赵芬，就是马寡妇也看不上你，明白么？你回家数数，你都有啥，除了一身懒肉，两间破房，你还有啥？娶媳妇，娶媳妇，你以为小孩玩过家家呢？得出钱，明白么？现在这彩礼可不是个小数，小美定亲的时候，你不是没看见，六万！六万呢，你有么？”
“我......”
“你没有。好，不说大姑娘的价，咱就说那几个小寡妇，最不济的，也得三万吧，马寡妇可说了，少了三万，她可谁都不嫁。赵芬的话，人家坯子好，长得俊，价格不比大姑娘差，九户村的爷们不少人都打她的主意呢，我琢磨着，至少也得六万吧。”王六婶碎碎叨叨的说道，“你告诉我，你有几万？”
皮猴低垂着头，脸上的青筋呼吸般一跳一跳的，“我会有钱的，我马上就会有钱！”
“哈哈哈哈！”王六婶开怀大笑，她用嘲讽的眼神看着皮猴，“那就等你有钱了再来找婶吧？”她顿了片刻，又补充道：“不过，到那时赵芬可能就是别人的老婆了！”
皮猴被深深刺到了，痛的浑身颤抖，两只手慢慢的握成了拳头，“谁要娶她？”
“这个嘛，就不用你操心了，人家比你有钱，又比你年轻......”
“谁敢娶赵芬，我就杀了他！”皮猴突然恶狠狠的说道，他恶魔一样的眼，吓的王六婶话都说不出来了。
皮猴腾的站了起来，王六婶下意识的往炕里挪了挪，随手摸起了窗台上的痒痒挠，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皮猴，“你要干什么？”
“赵芬是我的女人，谁也别想和我抢。”皮猴一字一顿的说道，语气里没有半分犹豫，决绝的可怕，“无论多少彩礼，我都娶她！你告诉她，让她等着我！”
皮猴说完，裹紧皮袄走了出去。王六婶看着皮猴远去的背影，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她觉得皮猴有点儿不对劲，那可怖的眼神里似乎隐藏着什么。
王六婶饭都顾不上做，蹬上鞋子，穿好衣服，急匆匆来到了村委会。老秦爷正在煎药，浓重的草药味弥漫了整个屋子。董壮在做饭，酸菜炖白肉，腾腾而起的水汽将他的人都淹没了。
“秦爷，主任......”王六婶进了屋就叫了起来。
老秦爷一阵咳嗽，缓缓转过身去，看着王六婶，“咋了，慌里慌张的？”
王六婶泛起了犹豫，话在嘴边上，却不知道怎么说。
“皮猴......”
“皮猴？他这两天没来，你去家里找他吧！”
“不是，是皮猴有点儿不对劲！”王六婶挨着老秦爷坐下，“他一大早就来找我，让我帮他提亲！”
“哦？”老秦爷倒是很意外，“马寡妇么？”
“一开始我也这么猜的，不是！”
“不是？那是谁？”
“赵芬！”王六婶急道。
老秦爷凝眉思忖了一会儿，抬头对董壮道：“猴崽子起了花心喽！”
董壮还在往锅里添水，嬉笑道：“他早有那个心思，没见他屁颠屁颠的整天围着赵芬转么？大国活着的时候，他就居心叵测！”
“他这回挺认真的，我从来没见他那么严肃过，很吓人。”王六婶描述道，“后来我揶揄了他一番，问他有钱么，没钱还想癞蛤蟆吃天鹅肉啊，我说比他皮猴有钱的人多了去了，都排队想娶赵芬呢，你们猜他怎么说？”
“他肯定灰溜溜的走了呗，他还能说什么？”董壮满不在乎的说道。
“错了，他要是那样就好了，我还跑来干啥。”王六婶一拍大腿道，“他说，谁要是敢娶赵芬，他就杀了谁！”
“啥？”老秦爷和董壮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叫道，董壮顾不上锅里的菜了，他连忙来到王六婶跟前，“他真是这么说的？”
“是啊，那样子可吓人了，临走的时候还告诉我，他马上就会有钱的，让赵芬等着他！”
董壮愣住了，王六婶讲的人，他完全无法和平日里嘻嘻哈哈，懒洋洋的皮猴联系到一起，他眼里的皮猴，除了蹭吃蹭喝脸皮厚之外，基本没啥追求，虽然见了女人也走不动步，但是总体上来说，也只是有贼心没贼胆，从来不敢越雷池一步。他怎么会突然要娶赵芬，而且说得那么决绝呢？
老秦爷安安静静的坐在马扎上，草药锅咕咚咕咚的响着，也只是一瞬间，他突然站了起来，耸起的罗锅背忽然颤抖起来，“不好，要出事啦！”
老秦爷说着，大踏步的冲了出去，连草药锅也不管了。董壮傻眼了，老秦爷极少有这么冒失的时候，就算是半夜三更接到急诊，他也从没如此激动过。
“六婶，帮我看着锅！”董壮喊了一声，跟着跑了出去，老秦爷已经出去很远了，董壮飞快的追了过去，等他终于气喘吁吁的赶上的时候，老秦爷正站在皮猴的家门口，用手死命的锤着墙上的石头，“愚蠢，愚蠢啊！”
董壮还没来得及问上一句话，老秦爷迫不及待的返身往回跑，然后一路向北，奔着后山跑去。董壮蒙了，这是咋了，老秦爷疯了么？
“皮猴！”老秦爷一边跑，一边喊道，董壮的心理一下子明白了，皮猴该不会是要进山吧，为了娶赵芬，去后凉山！
终于在后山脚底下，老秦爷拦住了皮猴。
皮猴穿着破皮袄，背着个麻绳口袋，手里拎着一把短柄的砍柴刀，他目光坚毅，步履稳健，见了老秦爷，什么也不说就打算绕过去。
“皮猴，我问你，你要去哪儿？”老秦爷一把拦住他问道。
“上山砍柴！”
“背上背的什么？”
皮猴不搭话，往侧面一跨步，就要绕过去。老秦爷一把抓住了麻绳口袋的一角，死命的往怀里一拉，皮猴没捆结实，被老秦爷拉掉在地上。骨碌碌，从麻绳口袋里掉出几十个窝头，还有一些土豆地瓜之类的。
“砍柴带这么多干粮干什么？”老秦爷厉声问道。
皮猴不搭话，一一将掉落的干粮拾起来，重新塞进麻绳口袋，“我的事儿，不用别人管！”他倔强的依然要上山。
“皮猴！”董壮拉住了他的胳膊，“有什么事儿，大伙商量着办，你这是干什么？”
“没什么可商量的，现在是我自己的事儿，我必须自己去解决。”
“你要去后凉山？”老秦爷突然道，“是不是？”
皮猴并没有否认，一番沉默等于承认了。
“你想死么？”老秦爷生气道，他抬腿一脚踢到皮猴的小肚子上，把皮猴踢了个屁股蹲，重重的摔在雪地里，“谁也不准去后凉山，你忘了么？”
皮猴爬起来，拍拍屁股，平静的说道：“这是我自己的事儿，腿长在我身上，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混蛋！”老秦爷愤怒的挥起巴掌，啪啪的落在皮猴的脸颊上，顿时起了红凛子，“你还想像你爹一样，死在后凉山么？”
“不，我爹没死，我得去找他！去救他！”皮猴大吼道。
“他要是没死，早就回来了，会一去十多年么？”老秦爷道，“赶快给我回去，不要惦记那些不该惦记的！”
“我什么也没惦记，我只想把我爹找回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你就不怕自己回不来么？”董壮插言问道。
“怕，可是我必须去！”
“你想去挖宝，对么？”董壮突然道，“挖回宝贝来，卖了换钱，娶赵芬，对么？”
皮猴不置可否，用沉默表示承认了。
“傻狍子，你是被赵芬迷了心窍了吧？命都不要了，也要去挖宝！”老秦爷气得两手颤抖，不停的在原地走来走去，“你就不怕自己回不来了，命都丢了么？”
“不怕！”皮猴干脆的答道，“我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也不知皮猴哪儿来的信心，他不管老秦爷和董壮说什么，都毫不动摇他进山的决心。
“我要是偏不让你去呢？”
“除非你把我杀了，否则我就一定要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