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大国的死
皮猴想了一会儿，道：“主任，我看他是知道自己有罪，所以才喝了毒酒自杀的吧？”
董壮当然希望是这样，只是他心里还是有点不放心，因为就目前的案情来看，李大国并没有丝毫要自杀的痕迹。根据赵芬的描述，在出门之前，他是没有接触过酒瓶的，而他出门之后，自己是一路跟踪着他的，他也没有任何机会给自己下毒，那么难道是他上山之后，在山顶窝棚里自己下毒的？董壮这么想着，新的问题就又冒出来了，毒药是什么，从哪儿来呢？他觉得，有必要再去找一趟赵芬。在他看来，必须弄清楚大国到底是不是自杀！
赵芬心情极差，沮丧的蹲在窗根底下看着来来往往忙碌的人，再也没了平日里的欢声笑语。
帮大国张罗丧事的是他姑姑，一个五十多岁的农村老太太，干练麻利，将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大国娘一直坐在西屋炕上，闷声不响，皱缩的脸死人一样苍白，直勾勾的眼睛一直盯着院子里的灵棚，似乎是在期待儿子从里面走出来。董壮默默的观察着，老太太的状态和死了女儿的时候完全是两样，他还清楚的记得年前给小美办丧事的时候，老太太根本不相信是真的，也是如同现在一样坐在炕上，不过那时是好奇的眼神，就像别人死了闺女一样。现在，她尽管依然安静，可是眼神里却是绝望的。在农村，有儿子意味着有人给养老送终，儿子是老人们的依靠和指望，失去了儿子，其实也就等于失去了生活的保障，说是没了半条命也不为过。
大国很担心老太太这样下去会想不开，他进了屋，坐在炕沿上。
“大娘，想开点，谁也不愿意发生这样的事儿，你节哀。”董壮说，“回头我会帮你跟乡里申请一下，帮你办个低保！”
老太太什么也没听见一样，依然盯着灵棚。董壮坐了一会儿，无奈的摇了摇头，走了出去，他拉着大国姑姑嘱咐了一下，让她多去开导开导老太太。
等董壮再去找赵芬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赵芬不见了。半个小时之前她还蹲在窗户根底下呢，怎么没了？董壮里里外外找了一圈，也没发现赵芬的影子，他问了好几个人，才有人说，赵芬出去了。
董壮急匆匆的追到路上，远远的看到赵芬的影子往东快步而去。董壮心里狐疑起来，家里正办丧事呢，赵芬这是要去哪儿？他毫不犹豫的追了上去，赵芬穿着一件过膝的白色羽绒服，带着帽子，走的很快。
走了十几分钟，董壮发现赵芬出了村子，奔东山走去，看样子她是要上山。董壮一路跟着她爬上山，再次来到了山顶的窝棚。赵芬对路很熟悉，挑帘进了窝棚。董壮没敢跟进去，躲在了外面的一棵老松树后面。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赵芬从窝棚里面走了出来，脸色表情似乎轻松了不少，她戴好帽子，往山下走去。
“赵芬！”董壮突然喊了一嗓子，吓了赵芬一跳，“主任......主任，你怎么在这儿？”
“我还想问你呢，你为什么来这儿？”
“我......”赵芬的眼珠闪动着，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没什么，家里的事儿我也帮不上，出来散散心。”
“散心？”董壮根本不信，“散心有到这儿来散心的吗？”
“爱信不信！”赵芬回呛了一句，急匆匆的往山下而去。
赵芬的古怪行为，让董壮起了疑心，她来干什么？那个女人会在男人办丧事的时候，跑到外面去？她应该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才会这么急着赶到这里。董壮打量了一眼窝棚，心道：莫非大国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落在这儿了？他挑帘进了窝棚里，里面跳动着火光，赵芬点燃了正中央地上的篝火，里面放了不少新柴，马扎整齐的围着篝火，像是等待着客人来到一样。
董壮皱着眉头，赵芬大老远的跑过来，就是为了打扫卫生？何必这个时候来呢，她哪来的心情呢？董壮坐在北面墙下的木床上，看着跳动的篝火和干干净净的地面，不免猜疑起来，赵芬为什么要把这里收拾干净，这里可是大国死的地方啊？
篝火里噼噼啪啪的柴响，猛地令董壮一惊，心中叫苦不迭：案发现场，这里是案发现场，赵芬一定是在破坏案发现场！董壮悔得肠子都青了，作为一名警察，自己理当明白，案发现场是最为宝贵的，如果大国是被谋杀的，那么一切证据和线索都将来自案发现场。可是现在，一切都没了。
他急匆匆的下山，把赵芬的古怪行为告诉了老秦爷和皮猴。他现在有了一个新的猜测，大国很可能不是自杀。
皮猴很是吃惊，董壮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怀疑赵芬杀害了李大国。
“主任，动机呢，杀人动机是什么？”
董壮一愣，自己被弄迷糊了，这个都忘了，是啊，赵芬的杀人动机是什么呢？
“没有吧？”皮猴反问道。
一直没说话的老秦爷咳嗽了一声，道：“不是没有杀人动机，是我们暂时还没发现！”
“秦爷，您也觉得赵芬可疑么？”
“大国死于毒酒，酒是皮猴从小卖部买回来的，他们还喝了两瓶。剩下的两瓶被赵芬藏了起来，后来大国就是喝了这两瓶酒死的，你说她能没嫌疑么？她的嫌疑很大！”
董壮闻听，稍稍恢复了一些自信，道：“如果真的是她作案的，那么早晚狐狸尾巴会露出来的！皮猴，这两天把赵芬盯紧点儿，她要是有什么反常行为立刻告诉我和老秦爷！”
皮猴点了点头，歪着脖子笑道：“你说她会不会是外面有人了？”
“情杀？”董壮说，“这是一种可能！”
董壮现在对皮猴完全另眼相看，“皮猴，你最近进步不小啊，都比我强了！”
皮猴抓着脑袋，不好意思的笑道：“我就是随口一说！”
“不是随口一说那么简单，要说赵芬外面有人，我还真觉得有这种可能，她本身就是个招蜂引蝶的人！”董壮说着，兴奋起来，坐不住了，道：“不行，我得去看看！”
董壮没心思干别的，一直就在大国的灵堂外坐着，他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赵芬。赵芬一直跪在灵堂，披麻戴孝，时而哽咽抽泣，时而嚎啕大哭。董壮观察了一下午，再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到了晚上，李家大院里冷清下来，帮忙的人都走了，只剩下赵芬一个人跪在灵棚里守灵。按照九户村的习惯，人死了之后，要停尸三天，有孩子的由孩子守灵，没有的就是兄弟姊妹。可是大国既没有孩子，也没有兄弟姊妹，所以只好由赵芬守灵。
董壮见没了旁人，来到赵芬身边，道：“大国死的突然，有些事我还没想明白，需要你配合一下！”赵芬低着头，没言声，董壮接着道：“大国是喝了毒酒死的。”他一边说着，一边盯着赵芬的脸，“两瓶酒里面，有一瓶放了毒药。酒是皮猴买回来的，一共四瓶，有两瓶喝完了，有两瓶被你藏起来了......”
“你怀疑我下的毒么？”赵芬突然抬起了苍白的脸看着董壮，董壮吓了一跳，他躲闪着赵芬咄咄逼人的目光，道：“没有，我只是想问明白！”
“酒是我给他的。”赵芬说，“他要是想死，我拦不住，你要是非说我下的毒，我无话可说。”
“你把酒藏在了什么地方？”
“西屋的炕洞里！”赵芬干脆的答道。
“你家里有什么毒药么？比如老鼠药什么的？”
“没有，我不知道有。不过，要是大国买回来没告诉我，我可能也不知道！”
“李大国昨天就没有任何反常的地方么？”
“没有！”赵芬说，“你可以问皮猴，他俩一起喝了一下午的酒，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董壮疑心最大的恰恰是赵芬说的这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按照常理来说，大国既然打算自杀，那么就不会一点表现都没有。不会有任何人是心甘情愿的去死的，蝼蚁尚且惜命，何况是人呢？如果他是畏罪自杀，那么他一定会留下什么话，或者交代什么，怎么会突然就选择了自杀？如果赵芬说得都是真的，那么毒药的来源就是大国早已经准备好了，离开家的时候就已经在他的身上了，从他离家到他去烧衣服，这一路上董壮都在跟着他，他没有机会再去弄毒药，所以说当董壮抓住他烧衣服之前，大国就已经做好了自杀的准备，被抓只不过是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而已。
“你相信大国是自杀的么？”
“我不信......”赵芬一顿，“所以我才去东山看了看！”
董壮一皱眉，“你发现了什么？”
“没有！”
“如果大国不是自杀，那么你觉得谁会是杀害他的凶手？”
“我也不知道！”
赵芬出奇的冷静，回答的干净利索，董壮有一种感觉，似乎赵芬很清楚他要问什么，该怎么回答，她已经反复想过很多遍了。
董壮起身进了屋，老太太还在炕上坐着，痴痴呆呆的望着大国的灵棚，她一整天都这个样子，水米未尽，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董壮扫了一眼炕洞，就在炕沿下面，平时是用来放鞋的。酒藏在这个地方，应该不会被下毒，至少老太太还看着呢。
“大娘！”董壮喊了一声，“吃点东西吧？”董壮将炕上的饭菜往老太太跟前推了推。
老太太忽然转过头来，那深陷的眼窝里，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黯淡无光，她盯着董壮看了好半天，突然道：“是她，是她害死了大国！”
老太太的手指向窗外，指着赵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