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祸根
“什么意思？”
“他们迟早还会回到后凉山，然后再也不会回来，就跟孙景义、李二愣子和徐老六一样，就跟九户村老祖宗一样！那是后凉山里成百上千的冤魂在召唤。”
老秦爷这句话让董壮浑身打了个激灵，他盯着老秦爷，心道：老爷子这话什么意思，他自己不也去了后凉山么？可是，他不敢想，更不敢问。
“这么说后来还是有人去了后凉山，有人违反了誓言，对么？”董壮道。
老秦爷点了点头，“好了伤疤忘了疼，总有人对宝藏念念不忘。”
“第一个违反誓言的是王疯子，对么？”
“你......你怎么知道？”老秦爷一惊，眼睛里满是迷惑，随即想明白了，“小伙子，不愧是干过警察，真聪明！”
董壮惭愧的笑了笑，心里终于舒展了许多。他来九户村之前，曾认认真真的看过九户村失踪人员名单，除了孙景义、李二愣子和徐老六之外，第一个失踪的人是王疯子，已经没有人说的上来，他具体是哪一天不见了的，只隐约记得大概是十九年前的冬天，突然就没了人影，再也没有任何音信，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当年，其实没人会理会一个疯子失踪的事儿的，就连九户村的百姓都没太在意，直到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失踪，村民们才想起来，最开始出事儿的就是王疯子。董壮到了九户村之后打听了一下，其实王疯子原来并不疯，是后来疯掉的，他终年不剪头，不洗澡，一天到晚的穿着一件破夹袄，光着脚，天气好的日子里，他喜欢坐在村口的石头碾子上抓虱子，常常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他失踪的时候才二十多岁，媳妇都没娶上。
“他是从后凉山回来之后疯掉的，对么？”董壮的语气不自然的变成了问案，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老秦爷轻轻皱了皱眉，显然很不接受董壮的这种方式，用沉默表达着不满。
“他后来进山了，对么？”董壮问道。
“这个我不知道！”老秦爷明显不高兴起来，董壮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赶忙说了声对不起，他有点太着急了。
爷俩尴尬的坐了一会儿，董壮敞开心扉道：“秦爷，其实您知道我来的目的，为的就是咱村里的那些怪事，所以刚才有点儿冒失了！”
“哎，没关系，难得能有你这么个聪明人来帮我们，我也希望你能查明白是怎么回事，我也活不了多久了，能死个明白再好不过！”
董壮大惊失色，就像是自己的心被老秦爷看到了一样，刚才自己只不过是那么一想，怎么就被他看穿了呢？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了，我也就不瞒你，你的猜测我很早也猜到了，可是猜到了又有什么法子，我们这些人就像是把命寄存在九户村一样，随时要等待着来自后凉山的招呼，像孙景义一样，到时候了，就要义无反顾的走进后凉山，报应啊，这就是报应！”老秦爷念叨着。
“您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不和警察讲出来？”
“哎，讲出来又有什么用？能找回他们么，能不让我去后凉山么？”老秦爷反问道，“皮四儿走的那年，我们这几个老骨头商量过了，欠后凉山的命，早晚是要还的，那就顺其自然吧。与李二愣子和徐老六比，我们算是捡便宜了，豁出去我们这一代人的命，能换回后辈人的安乐，也算是值了。这么说，你别不高兴，不是不相信警察，是我们担心一旦说出去，被一些虎了吧唧的年轻人听到宝藏的字眼，又该动起歪脑筋，像孙景义一样，不但害了他自己，也害了亲人和朋友。”
老秦爷说得真诚，董壮连连点头，这是他来九户村最大的收获，总算是查到了一些线索。
“据我所知，刘大头是最后一个失踪的，大概是三年前。这两年还比较太平！”董壮说，他想安慰一下老秦爷，减轻他的顾虑。
“哎，那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但愿能饶恕我们的罪过！”
董壮一皱眉，他听不懂老秦爷在说什么，没等他问，老秦爷似是自言自语的接着道：“刘大头失踪后，我又去了一趟后凉山！”
“啊？”董壮吃惊的看着老秦爷，“为什么？”
“为什么？哎，为了活命呗，这么多年了，我后来才想明白哪儿错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那金佛带回来，一切祸根都是它，后凉山的那些孤魂野鬼千百年来都在守护着它，你说让我们给带回来了，他们哪能善罢甘休？所以才一个个把我们这些人叫了回去。我把金佛背了回去，重新送到了山洞里，然后用炸药把山上的石头炸碎，封住了洞口。”
董壮瞠目结舌的看着老秦爷，无论他有多么的不相信这光怪陆离的事情，但是眼前的事实不容争辩，自从老秦爷送回了金佛，九户村再也没有出现过人口失踪。
“有些事，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就是那么的不可思议。”老秦爷磕打着烟锅说道，“不过，那也不一定是好事......”
老秦爷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董壮明白其中的深意，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似乎比有人失踪了更可怕，那抬不动的棺材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还有孙翠的惨死，陈家旺的失踪，接踵而至的恐怕是一场更大的灾难。
董壮不敢再往下想，他轻咳了两声，道：“秦爷，那陈家旺怎么办？”
“随他去吧，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可不想为了他，再让村里人去后凉山冒险，那样，我们村就没安稳日子了！”老秦爷话音刚落，皮猴急匆匆的闯了进来。
“不好啦，不好啦......”皮猴叫嚷着冲了进来，险些栽倒在煤灰槽子里。
“怎么啦？”董壮和老秦爷异口同声的问道。
“家旺他爹和他娘要进山！”
“进山？干什么？”董壮道，他还没反应过来，可是老秦爷却想到了，他的脸色惨白，一拍桌子，大踏步的往外跑去。
皮猴拉着董壮，一边追，一边道：“他们要去后凉山找陈家旺！”
董壮和皮猴追了一路，却根本追不上老秦爷。没想到六十多岁的老头了，竟然身手如此的矫健，让董壮佩服不已。
一直追到了村后的山坡上，才算是追到了家旺爹和家旺娘。
“陈有财，你给我站住......”老秦爷叫着，可是家旺爹像是没听见一样，走的更快了。
老秦爷拼了命的追了上去，扯着家旺爹的脖领子就给摔进了雪窝里，山坡下正好是个坑，积了厚厚的雪，家旺娘哭天抢地的去拉，也陷进了雪窝。老两口在雪窝里折腾了半天，也爬不上来。
董壮气喘吁吁的赶上来，刚想过去帮忙，被老秦爷拦住了。
“让他俩凉快会儿！”
雪埋到了家旺爹和家旺娘的脖子，两个人奋力的扑腾着，怎么也爬不上来。到最后，家旺爹索性不折腾了，仰头望天，放声大哭。家旺娘冻得哆哆嗦嗦，不停的在旁边给家旺爹擦泪，嘴里道：“他爹，咱不哭，不哭！”
老秦爷脸色铁青，口中冒出的湿气染白了头发、眉毛，他颤抖着手，指着家旺爹，训斥道：“瞎折腾个什么？听风就是雨，你怎么知道家旺那个兔崽子去了后凉山？你也不看看这山，不看看这雪，他能走多远？后凉山，后凉山是你能去的么？去干什么？去喂狼么？”
山下慢慢聚来不少村民，抻着脖子望着，董壮虽然是村主任，却一句话也插不上。
“本事呢，你的本事呢？掉雪窝子里都爬不上来，还想着去后凉山？你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有那个本事么？呸！”老秦爷狠狠的啐了一口，“你要是个男人，就自己去，少拉着婆娘陪着你一块送死！”
“我愿意去，死我也愿意去，我就陪着他！”家旺娘嚎哭着叫道，那声音穿过茫茫雪野，惊起无数飞鸟。
老秦爷半晌儿没说话，直勾勾的望着家旺爹。
家旺爹紧紧的搂着家旺娘，老泪纵横，一边哭一边道：“不去了，我不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