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找人
家旺爹叫来董壮，看了看地上的血绳子，急的双手发抖：“这孩子......这孩子能上哪儿去？”
董壮拿起断开的绳子，血迹不多，全部集中在断裂处，他凝眉想了想，应该是陈家旺咬断了绳子，从干涸的血迹来看，时间不短了，很可能是半夜里走的。董壮问家旺爹和家旺娘，昨天晚上听到什么动静没有。家旺爹一直摇头，他睡觉沉，什么也没听见。倒是家旺娘反映，她昨晚十点多的时候听见隔壁屋里有动静，像是老鼠偷东西吃的声音，她担心儿子被绑的太紧，再让老鼠给咬了，于是起来过去看了一眼，陈家旺倒在炕上没动静，她听了听，没了动静，就放心的回屋睡觉了。后来好像朦朦胧胧中又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也就没在意。
家旺娘反应的情况，恰好证实了董壮的猜测，他立刻吩咐皮猴去广播找人，同时尽可能多的召集村民，四处寻找陈家旺。
九户村好几十村民，漫山遍野的呼唤着陈家旺的名字，董壮将重点放在了小美墓的附近，他判断，陈家旺现在理智不是很清晰，他跑出来很可能还是去坟前看望小美了。
可是，找了一上午，连个影子都没找到，家旺娘着急的晕了过去。马上就过年了，出了这么多糟心的事儿，老太太实在扛不住了。家旺爹虽然什么也没说，可是董壮看得出来，老头这些天，苍老憔悴了很多。
快晌午的时候，大国来到了村委会，他进门之后啥也没说，一屁股坐在了董壮的办公桌上。
李大国不到三十，方脸尖下巴，颧骨很高，一双牛眼往外鼓鼓着，眼珠像是快要掉出来了。他身强体壮，号称是九户村最有力量的男人，他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爱动拳头，所以没人敢招惹他，俨然成了村里的一霸，连董壮也很打怵和他打交道。董壮还没来九户村呢，第一个得罪的人便是李大国。那时候因为九户村老是出事的原因，乡政府领导就考虑可能老秦爷年纪大了，不太适合继续干村长，想着另换一个人。赵芬听到风声之后，极力鼓动李大国去当村长，李大国架不住枕边风，就来找老秦爷，自荐当村长。他想当村长，谁敢说不同意，全村人也都觉得大国年轻，又有一把子蛮力，正好九户村多怪事，他当村长也不是不合适。
没人反对，李大国觉着事情基本就是板上钉钉了，连酒都请了，没想到乡政府的领导考虑的更周到，直接从派出所把民警董壮派了下来，一来算是挂职锻炼，二来想着把九户村的怪事弄弄清楚。
董壮上任的第一天，就被李大国堵在了村口。李大国非要和董壮比划比划，赢的才有资格当村主任。好在跟着一块来的副乡长、副所长和几个民警都在，才免去了一场麻烦。不过，从哪个时候开始，李大国就从来没正眼瞧过董壮，见了面招呼也不打，有时候还故意刁难。
董壮倒不是真害怕李大国，主要是不想和他起冲突，就算是打上一架，分出输赢又能怎么样？所长走的时候特别嘱咐他，干好村官，最重要的是赢得村民的信任，而不是让村民害怕。于是，董壮始终都谦让着李大国，同时也在琢磨着如何能让李大国放下成见。
“大国，来找我么？”董壮笑着问道，同时倒了一杯水递给了李大国。
李大国盘腿坐在办公桌上，他快两百斤的分量，压得残旧的办公桌吱扭扭的响。老秦爷的村诊所和村委会就在一个屋，他的办公桌和董壮的紧挨着。
老秦爷正在算账，他摘下眼镜，阴沉着脸，道：“你个兔崽子，是要上天么？”
李大国扫了一眼老秦爷，极不情愿的从桌上下来，做到了董壮的座位上，董壮只好尴尬的搬了个马扎坐在炉子边上。
“我知道你们都在找陈家旺，昨晚我见到他了！”
“什么？”董壮惊奇的看着大国，“你在哪儿看见他了？”
“我家！”
“他去你家干嘛去了？”董壮追问道。
“他半夜来敲门，满嘴的血，吓了我一跳，进屋之后，一个劲的嘟囔着要我同意把小美嫁给他！”大国说，“小美都死了，我怎么把小美嫁给他。我琢磨着他是来找事儿的，就没给他好气，本想把他赶出去，赵芬把我拉住了。赵芬就耐心的跟他说小美死了，头七都烧完了，让他别再想了，世界上有很多好姑娘，让他再去娶一个。”
董壮和老秦爷同时点了点头，赵芬这番话说得对，也挺暖人。
“后来呢？”
“他一开始没说什么，后来突然说小美没死，他见到小美了。可把我和赵芬吓坏了，我娘这么说，他也这么说，你们说是不是有点儿邪门？”李大国道，他显得有些紧张，董壮是第一次见天不怕地不怕的李大国还有害怕的东西，“赵芬就问他在哪儿看见小美了，他说在小美的坟上，是康瞎子帮他把小美叫回来的，说了个什么......”李大国抓耳挠腮的冥思苦想。
“招魂术？”老秦爷突然道。
“对对对，招魂术！他说只要给康瞎子钱，康瞎子就能把小美叫回来。那功夫，看样子挺正常的，和以前的陈家旺没两样。然后他就哭，没玩没了的哭，哭了有半个小时才好点儿，可是眼神和动作就不一样了，赵芬说是犯病了，又开始嘟囔小美没死，等着他娶她呢！”李大国喝了口水，瞪着大眼睛接着道：“这把我和赵芬困的，要不是赵芬拉着我，我一铁锨就给他扬出去了。赵芬说他有病，让我忍忍，我就倚着墙打瞌睡，不搭理他。他就自顾自的嘟囔，说了很多他和小美的事儿，那会儿看起来又正常了。最后说他在城里如何如何不容易，攒下了十几万块钱，一门心思的就想娶小美，可是现在钱都花没了，小美也见不到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呀，说着说着又开始哭，哎呀，给我烦的呀，真他妈的膈应人，一个大男人像个娘们一样，哭哭啼啼的没玩没了，真让人受不了。”
董壮眨巴着眼睛，极力将李大国的话缕清楚，“你刚才说陈家旺说他的钱都花光了？”
“嗯！”
董壮看了看老秦爷，“将近二十万啊，回来这才几天，怎么能全花完了呢？”
李大国一怔，歪着脖子想了想，也纳闷起来，道：“是哈，我怎么没想过，在咱们村，别说是二十万，就是两万也花不出去啊，除非是娶媳妇纳彩礼！”
“康瞎子！”董壮的心头猛地跳出一个人，“对，一定是康瞎子骗走了他的钱！”董壮摩拳擦掌，牙关紧咬，“后来呢，他什么时候走的？”
“后来像是没劲了，侧歪着身子倚着墙，就问我听没听说过后凉山有宝藏的事儿，他说他必须去弄钱。后凉山的事儿谁不知道啊，孙富贵家就在哪儿发财的，可是具体是咋回事，就不清楚了。我和赵芬都摇头说不知道，他急了，站在地上画圈，最后风风火火的往外走，我以为这就走了呗，没成想又折回来了，拉着我的手叮嘱我，说是这回一定让小美等着他，他弄到钱肯定回来娶她。我困得眼都睁不开了，为了打发他走，就点头答应了他。他挺高兴的样子，一溜烟的去了。”
“你是不是去过后凉山？”老秦爷突然质问道，他隆起的背微微耸动着，混浊的目光可怕的要命。
“没……没有……”李大国突然慌了，脑门子开始冒汗，他也有害怕的时候。
“那陈家旺为什么去找你？”
“我……”
没等李大国答话，老秦爷突然站了起来，隔着桌子一把抓住了李大国的脖领子，“你去了！”
李大国满脸通红，眼睛里冒火，董壮一看不好，连忙将两个人拉开了。
“大国，这么重要的事儿，你早上听到广播怎么不说一声？”董壮道。
“他丢了，我哪知道他去哪了，再说了，我来过村委会，你们都没人，我跟谁说去。”李大国瞪着可怕的大眼睛吼道。
老秦爷刚要训斥，董壮急忙打圆场，道：“都别发火，大国，你再想想，他往哪儿走了？”
大国沉着脸，哼了一声，扔下一句“不知道”气哼哼的走了。
老秦爷一拍桌子，追着李大国骂了几句。董壮尴尬的将老秦爷拉住了，劝慰道：“老秦爷，您别和他一般见识，他就是个粗人，能来告诉咱们一声就不错了，何必怨他呢。”
老秦爷坐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道：“这愣头，和他爹一样作死，他是真去后凉山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