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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 慕夏的故事2
没过一会儿,站在桑树下的她(慕夏)就打了个激灵;围墙那边突然传来的一阵激烈的动静。
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种拳打脚踢的声音了,因为那是她和她的三个姐姐最害怕的声音,在炼“情苗”的时候,卫红衣和刘寅吉就经常这样暴打她们。她顿时清醒过来,眼睛越睁越大,感觉喘不过气。很快,围墙那头就传来李小甲冷酷的嗓音,他说:“我再问你一遍,你半夜三更地跑来这儿,找什么?你在找什么,范厨子。”慕夏听到末尾,又是一惊,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了这厨子送给王大满的面具。但是随即传来的暴打声很快把她的遐想打断,而且这种疯狂的声音越来越让她无法忍耐。她开始浑身发抖,眼前开始不断地闪现之前她和姐姐们被卫刘两人折磨的情景。好一阵,她的脑袋就像点燃的爆竹似的,就要炸开。她准备逃跑了。虽然,她心里有些可怜那个正在挨打的范厨子,不过,她又明明白白地知道,这不是她该管的事,更不是她能管的事。
但是,就在她准备离开的那一瞬间,她的身体蓦地僵住了;就在那时,李小甲突然冷笑着说——“范二麻子,你干嘛总是不说话?难不成让我打傻了,把你打成了那个王大满?哈哈哈……”恰恰就是这句话,迫使慕夏感到突如其来的“一阵恍惚”,接着,她做出了至今让她自己感到懊悔的决定。李小甲这句话话音刚落,她就站在围墙外呼唤起了范二麻子,还故意用娇滴滴的腔调一个劲地埋怨,埋怨这个笨手笨脚的厨子,弄丢了她送给他的荷包。
于是,后边的一切都水到渠成。后来,李小甲让人把她叫了过去,盘问了她几句,就放了范二麻子和她。
在她和范二麻子重新站到围墙外,站在那株大桑树的枝桠下,准备一起走回仆役们住的院落的时候(仆人们集中住在一个院子里,只是男女分开,男仆住院东,女仆住院西。),她看清了范二麻子的脸,他的脸上凝结了一层红色的冰。鲜血已经在他的脸上结了冰。而就在这层薄薄的冰层下,还分布着斑斑点点的黑色、褐色和黄色的烂泥。她蓦地想到了她下午看到的那个满脸水痘的小婴儿,然后捂着嘴,哇地一口吐了。范二麻子从袖口摸出一枚药丸,默默地递给她。她接过吃了,很快感觉舒服了许多。
一阵狂风掠过,将大桑树上一些小树枝吹断,噼里啪啦地掉在范二麻子的头上,范二麻子没有用手去掸这些树枝,他郑重地向慕夏说谢谢。而慕夏微微一愣,脸顿时变得滚烫,然后她一个字不说地扭过头就走。她走得极快,因为光线暗,还撞上了附近走廊里的一根柱子。而她之所以会这样并非是出于对异性的羞赧,而是因为心虚,因为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刚刚之所以会救这个厨子,只是源于那突如其来的“一阵恍惚”。昨晚一整夜,她都没合眼,李小甲成功将她拦住的那句话,反复回响在她的耳边。
“姑娘,好姑娘,这‘一阵恍惚’的事,你可千万……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否则,我……我可就没脸做人,也没法活啦。”刚才说到此处,这个小丫头的一张小脸就涨成了猪肝色,她望着我的双眸里含着焦急又羞涩的泪。直到我答应她,她才又把眼泪收了回去。
接着,她停顿了好一会儿,脸色稍缓,才又说了下去。
她说,第二天一大早,也就是今天早上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她就爬起来去找她的王大哥(王大满)。但是却被卫红衣拦在院门外,不让她进去,理由是王大满突然害了急病,不宜被打搅。她不信,反问说,王大哥昨天还好好的,还和她捉迷藏,怎么就突然病了。对此卫红衣压根不理,还让人把院门关紧,并且关门的时候还故意让人夹痛了她的手。她又急又气,就揉着被夹的手,站在院外干等。等了片刻,又忽然想起还没给我打洗脸水,就准备转身往厨房跑,但是就在这时,她的右臂一阵奇痒,她初识也没在意,就狠狠地抓挠了几下,谁知越抓越痒,就像火烧心似的,于是,她捋起袖子,看到了右臂上的变化,愣住了。
她愣在原地,傻站了好一会儿,才突然想到了范二麻子昨天给她的止吐药,又想到了范二麻子救过我的事,就决定立刻去厨房找这位厨子求助。因为她明白,当时,天刚亮的那会儿,厨房里只有这厨子一个人;自从这老实巴交又好说话的厨子来了以后,厨房里许多粗活重活都交给了他,包括早上烧火烧水的活儿。但是当她跑到厨房敞开的后门外,一手推着门正要走进去的时候,门内突然传来谢永儿异常激动的叫声。“受不了,这简直叫人受不了!我要发疯,我要发疯啦!”
这嚷嚷声吓到了慕夏,她猛地缩回了按在门板上的手,摇晃着身体往后退了两大步,一直退到门侧堆放的两堆垃圾旁。接着,她感觉有一个活物从她的脚背上爬过,她感觉到那是一只老鼠,就跳着尖叫了起来。后门顿时被推开,出来的是脸上带伤的范二麻子。范二麻子把她让到厨房里,还给了她治水痘药,但是她四下打量,却始终没看到谢永儿的影子。因此,她至今怀疑她在厨房后门口、听到谢永儿的声音的事是不真实的,她把这件事归结为因为染上水痘而产生的幻觉。
顺便说说,在这件事上,我和她看法不同。我认为确有其事,而小谢之所以会找上范二麻子,我认为倒是不必对此大惊小怪,说到底,我认为这不过是一个脾气坏的臭小子碰上一个老实巴交且可以说上几句话的厨子,因而发上几句牢骚罢了。而且我私下里一直认为,小谢始终故意不在我面前表现出对无风惨死的悲痛,但是其实,他内心却在独自忍受着煎熬,他必定痛苦得要命,更何况此刻又是与我一同陷落在敌人的牢笼中,还被迫撤了他的长剑,与我一起任人摆布呢?因此,发几句牢骚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再后来,据慕夏说,范二麻子就蹲在灶台边,猫着腰一声不吭地烧起热水。有一阵,慕夏很想去问问这个厨子,究竟他昨天在那株大桑树下丢了什么东西,但是不知为什么,板着脸,神情严肃、颧骨上映照出桔红色的火光的这个厨子的脸,忽然让她感到一种不可逼视,她好像蓦地看到了庙里不苟言笑又威风凛凛的泥塑的金刚。于是,她吃了他给她的药之后,就默默地在待一边,等水烧开,好给我送热水。
没过一会儿,大元帅突然跑来了。大元帅和颜悦色地问她,我之前有没有主动提过什么食物。恰在这时,在灶台边的范二麻子把一堆枯树枝折得噼里啪啦直响。大元帅淡淡地瞥了这个厨子一眼,就继续盯着她,她便说了之前我提到过的九百九十九根的龙须面,还说这种面实际上是杭州民间为病人祈福的一种习俗。大元帅大笑了几声,就吩咐范二麻子照办,还让人叫来了好几个数面条的小厮。元帅不一会儿就走了。
接着,她低头替我舀热水的时候,就听到范二麻子啪哒啪哒拉面条的声音。而与此同时,旁边一个元帅专门派来数面条的小厮却一再恳求这位厨子将拉面的力道放得小一点,说是生怕他自己的脑袋被这厨子拉扯的面团给砸到。
那时,她很想恳求范二麻子多做一碗面,给王大满也做一碗。但是这个要求她没敢说出口。服侍我洗脸之后,她在院子里碰到了小谢,三言两语地讲了她目睹寅吉用火盆烧毁北洱衣服的事,也说了北洱衣服上沾着的那种黄色粘稠的脓水,不过,她没告诉少年,她对那种黄色粘稠的脓水的熟悉,也没说她的这种熟悉来源于她姐姐们的死。因为这是她至今的伤痛,她还不愿意和这个陌生的少年分享这一点。
接着,她又跑去卫红衣院外,她想在那儿等奶妈,她想找奶妈问问王大满的详情,但等了好一会儿却始终没等到奶妈人,然后有士兵来通知她赶紧去厨房给我端药,她便一拍脑门,连忙去了,之后,在端药的时候,她和范二麻子就被李小甲逮住,给带到我房间里来了。“之后的事,姑娘都知道了。”当时,说完这句话,慕夏深吸一口气,从我床边站起,转身往门口走。
此时,我回想起慕夏方才说的这些后半段的事,很快得出以下三个结论:
首先,我认为,那个东门大街“王记珠宝铺”的王掌柜,极可能是我们正义帮的人,而且多半是左派弟子。而我做出此推测的依据自然是来源于他身上穿的那身“从头黑到脚,与北洱所穿几乎一模一样”的衣服。要知道,一身黑衣向来是本帮的影子杀手特有的装扮;
因此,我也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认为,东门大街上的这家王记珠宝铺是我们正义帮在杭州城内的一个据点,没错,既然掌柜都是自己人,那么除了“小鹿”以外的那些伙计,也应该多多少少有些我们的自己人,说是据点,自然不为过;
最后,我还推测,人称“老风”的那个看上去老,但说话声音年轻的伙计,根本不是什么“小鹿”而是“小陆”,即陆展风。而出现在那张收据上的八个字,显然便是德王妃要传递他这位“小鹿”的消息。
念及此,我忽然觉得我应该感谢那位王妃,若非她安排慕夏出去办这趟差,我便不可能了解到这许多情况。
不过,以上我得出的这些结论,仍然不能和后来慕夏临走前,最后向我提到的那两件“小事”相提并论。因为那两件“小事”,几乎让我心乱如麻又疑窦重重。
这个小丫头最后走到门槛边,就要推门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冲我回过头,用胆怯的、羞愧的声音对我做出如下的“坦白”。
她告诉我,昨天下午,后来在珠宝铺,她取了长命锁,要离开的时候又发生了两件“小事”。本来,直到刚才她开口之前,她还一直认为这两件事都只是“小事”,但是刚走到门边,她就觉得她自己想错了。“尤其是第一件事,可能根本就不是小事。不然,那个王掌柜就不可能因为这件事,而偷偷地塞给我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喏,姑娘,你瞧,这银票还在这儿……啊,我原本只是想收着这钱,给王大哥买面具的……”小丫头说着,涨红了脸,她很快走到我的床边,停了下来,“啊,我说得可能让姑娘不耐烦了吧。赶紧说正题。正题就是……昨天下午,我刚想要走,一个打扮妖艳的女人来到铺里,趾高气昂地冲着王掌柜嚷嚷,说要买‘紫玉发钗’……”
“什么?”靠坐在床头的我,登时挪了一下身体,前倾着上半身一把抓住了慕夏的手,我的手指蓦地哆嗦了起来,声音也开始发颤,“慕夏,你……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