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归去堂
蒙山玉带溪建有一座阁楼小筑,造艺放在世间也只能算是殷实人家的雅物,上不得台面。楼前开垦出了一片小园子,一位看上去年近三十的女子正悉心的摆弄花草。阁楼建在一片竹林中,郁郁葱葱的间隙中,只有一条可供三人并排行走的崎岖小路蜿蜒到外界。吴服踩在竹叶石铺就的小路上低头慎行,在阁楼百步外停下,低头稽首道:“归去堂吴服拜见掌门人。”
阁楼内女子停下手里的动作,面容恬淡的问道:“谁家的孩子来了?”
吴服动也不动,“秉掌门,是两家都到了。”
恬淡女子柔雅一笑,“那就去狮子崮和六月寒,来我玉带溪干什么?”
“是,吴服告退。”
后退三步,吴服反身折回,心里盘算着到底是谁家的小辈得到了掌门的关注。是钟洲一还是周闵延?
掌门执掌孤竹已有两百余年,门中值得她过问的可算是太少了,平日里就隐居在这玉带溪。但前阵子却特地差人问了归去堂近来收到的来信,着重点出了前阵子收到的一红一蓝两封虹光信笺。吴服不由得想到底是什么引起了这位掌门的注意。
想不明白就不去想,吴服默默数着迈过的步数,往归去堂走去。
归去堂算是唯一一个能被世人肉眼看过的孤竹派建筑了,堂口坐落在蒙山山脚,再往上去就什么也看不见了,仿佛一切都掩藏在了密布的丛林和稀薄的云雾中。
归去堂按例由五名弟子当值,每一月换一次人员,除了迎来送往之外,五人中还要有习练医术的弟子为周遭相邻坐诊。
柳贞贞是这一个月的归去堂当值弟子,师承孝母崖一脉,自打两岁被自家师傅抱上山,一晃十六年,前年被师傅准许为山下病人坐诊,归去堂也已经来了三次。柳贞贞已经驾轻就熟了,这月便又由她坐诊。
一楼偏角被掏出了一个大厅,厅门大开,因为平日里还是就诊的普通人居多,因而一进门便是柳贞贞的诊室,刚为一位老叟诊断完,是平日里很少见到的恶疮,按理说以沂蒙山系地势风象,根本不可能会患上这种病症,再看老叟显然也不像是刚刚远游回来,柳贞贞望着老叟被同样老迈的儿子搀回,轻轻的叹了口气,自语道:“已经是第三个了,晚些时候知会一下吴堂主吧。”
马上入冬的时节,堂内吹起一阵冷风,同样作为本月当值弟子的王宁拢了拢厅堂中间的火炉,顿时感觉暖和了许多,将火勾放在炉旁,王宁紧了紧棉衣,嘟囔道:“真羡慕那些四九天还轻纱博带的师兄师姐啊。”
柳贞贞打趣道:“得了吧你,就你那刚刚过了开光修为的根资骨,再过十年吧。”
王宁嘿嘿一笑,兀自坐回自己的位置清点记录,不知为什么,明明可以继续下去的话题,到了王宁嘴边,到了柳贞贞身边,就总是张不开口,总是说不出来,明明心里已经拣选好了一套说辞,最后都被挡在了喉咙里,好像卡住了鱼刺一般。
容貌秀丽的柳贞贞讨了个没趣,撇了撇嘴,双手杵在桌案上,怔怔的看着楼前的老槐树发呆。
桌子上除了一沓素白的宣纸,还有一方湖泥瑄砚,是一个附近乡里的私塾先生送的。笔架上挂着三根毛笔,除了兔毫上沾染了墨迹,狼毫、羊毫还都干净的挂在一旁。柳贞贞臂肘杵着的是平时用来号脉用的布囊,旁边宣纸上勾勾抹抹了许多娟秀字迹,圆润自然。
“这位师姐,请问这里是孤竹派吗?”
温醇的嗓音让失神的柳贞贞醒转过来,下意识拢起盖住右眼的刘海儿,柳贞贞看着打扰自己发呆的青年,十八九的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一些,模样倒是不错,身后背着个好看的紫褐色匣子,在阳光下却闪烁着乌光。啧,手指好长啊!柳贞贞不觉捏着自己纤细的指骨,“对,这里是孤竹派,你有什么事吗?”
周长深在镇外就将两匹老马的缰绳镣铐松开放生了。两匹老马嘶吼一声,蹭了蹭刘余逸的脸颊,这才往山林奔去。这当儿没了马车的陆亦筠挽着周长深跨进厅堂,站在刘余逸身后打量着归去堂大厅。
柳贞贞注意到陆亦筠的衣着,又瞅瞅刘余逸周长深,与一直关注这里的王宁对视一眼,王宁抖了抖棉衣,低声喃喃道:“轻纱博带啊。”
刘余逸从袖口掏出一封信,放到桌子上,“这是家里长辈的推荐信,麻烦师姐托付给师门长辈。刘余逸请求拜入孤竹派。”
周长深也掏出一封信,放在刘余逸信封旁边,“周长深携内子陆亦筠拜请入孤竹。”
“这……”柳贞贞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不由看着面前的两封信,背匣少年的这一封封皮简单平常,是寻常人家都能用的起的草纸封皮,这对夫妇的这封青绿色信封却是在那自称周长深的男子掏出来的时候就有一股子清香钻进了鼻息,家世不错的柳贞贞一眼就看出来是天南境次荆道川渝地区特有的竹锦纸张。
正犹豫间,王宁从桌后走出来,揽过两封信拿在手中说道:“距离开山门的日子还有小三年,你们三个来的早了些。”说着食指捻在草绿封泥上左右揉搓,嘴里还不忘接着说道:“我看你们三个也不像是什么小门小户的寒庶子弟,但是那又何妨?我王家在神扬道修真界里面也有些名头,不还是乖乖等在开山门的日子才进的孤竹派,更别说家世煊赫更甚我王家一筹的柳家,这两封信……”王宁偷偷看了一眼柳贞贞,“我帮你们交给堂主,你们三个就在这大厅等着吧。”
给了柳贞贞一个微笑,王宁施施然朝厅后楼梯上去。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王宁这么一反常态,柳贞贞干笑两下,起身为三人搬来了椅子放在火炉旁,“天气冷了,三位还穿的这么少,赶紧来烤烤火吧,尤其是这位姐姐,我们女子可耐不得冻的。”
柳贞贞自己也搬了个凳子坐在火炉旁,与陆亦筠闲聊,不到片刻,施施然上楼的王宁蹒跚着下楼,靠近火炉笑道:“堂主请三位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