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别有幽愁暗恨生

羊角髻在厨房忙着做饭，因为下午买的菜都被南过糟蹋得不能吃了，也就只好将就着昨天的剩菜炸点肉酱擀些面条。如余快所说，南过在稍稍远离了卑塔之后立刻就表现得安分了不少，当她将人扛回了家，南过基本上也就不怎么乱跑了。

后厨的炸酱味道飘到前厅来，余快就觉得肚子更饿，他看着模仿自己模样坐在对面的南过，想想就觉得有点生气，如果不是南过今天出了这种状况，自己又何必挨饿。

他一个暴栗敲在南过的头上，斜着眼睛说道：“是不是突然灵光一闪，就想让塔里面那个傀儡把你背上顶层了？就凭你这脑子，也敢耍这样的小聪明！”

南过也斜着眼睛看他，模仿着他的神态语气说道：“我弄死你呀，我是个玉洁冰清的人！贞洁贤良就是我的代名词！”

余快哼笑一声，继续说道：“那个傀儡人好像和它的扫把有什么感应，此外，那个傀儡的头也是可以摘下来的，只要运用这些东西，就能骑在傀儡身上，诱导它背着你不断的登上塔楼。那木头疙瘩有一定的负重能力，不然也没办法将那些被搜罗来的奇珍异宝和神兵利器摆放到不同楼层的不同位置。”

南过突然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是个二手的科学家，我科学家都好几个礼拜了。”

余快又是笑了笑，南过与他的对话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其实还是有一定关联的，至少余快就能凭借他那些无厘头的话来解读出他想表达的情绪，南过混乱一团的深层意识和表层意识正在缓慢的自动归位，获取外界信息还不怎么连贯，向外界发送信息的能力也还没有太大起色。

“你上了几层？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也总该有点收获吧！”余快摩挲着自己颌下扎手的胡茬。

“我有学问啊，我研究很多东西，很多东西都是靠我研究，计算，打电脑。”南过做了个嗑毛豆的姿势。

余快抓抓额头，这句话他就不理解了，没有数字，也没有暗示数字的词语。这可能是南过不想说，也或许是连他自己都不太清楚，但更加可能的是他的认知和表达能力又出现了问题。

“今晚吃炸酱面，你能吃几碗？”余快开始进行更加简单的试探。

“我今天这是没带电脑出来，不然我非楔你脸上不可！”南过撇着嘴说道。

“你们家电脑都这么使啊！”余快说道。南过既然不接自己的话，那自己就来接他的话好了。

“你想学啊，我教你啊！”南过突然比划了个如来神掌的架势出来。

“唉！”

余快叹息一声，颓废的仰倒在太师椅上，并非出于对南过沟通障碍上的泄气，而是他突然想通了，以南过现在这种状态看来，他至少骑着傀儡爬上了卑塔的第七层。

在余快近半年的分析中，那座卑塔应该是西方某位不世出的魔法大师策划建造的，隐隐间散发出来的上位魔法气息，虽然经过了百千年的稀释淡化，但余快仍是清晰的感觉得到，建塔那位魔法师的等级，保守估计也在魔导水准以上，至于历史上这位声名不显的魔法大能为什么会不远万里漂洋过海，来到东方文明大陆上的中土一隅，打造了这座里里外外都寻不出任何蛛丝马迹的东方建筑，他实在猜不出什么原因来。

卑塔不论是外形和内在都很中式，就连那十三层塔楼限制登塔之人的能力规律都很中式，排列的顺序依次是六感，五行和两仪，所谓六感指的便是眼耳鼻舌身意，也可以说成是色声香味触法，六感中的前五项，其实是可以利用强大的意志力硬抗下来的考验，说得直白些，都是一咬牙一跺脚就能搞定的简单关隘。但前提条件是爬塔的人必须是个术能修炼者，比如说东方大陆上修术练气的术士，比如说西方世界里研习魔法的魔法师，又比如说在东西大陆都同样臭名昭著的巫女，这些凌驾于普通众生之上的术能者，都拥有着对于自然力与非自然力的超常感知。

但是六感之中的最后一感就不那么简单了，前面那些依靠非凡感知和强大意志就已足够，可这最后一感所压制和侵袭的正是意志力本身，所以卑塔第六层相当的棘手。狗场中有胆量闯进卑塔的人本就不多，能登上这一层塔楼的人也就更少。

如今南过的意识被冲击得如此严重，说明他至少经过了两次第六层塔楼，一上一下，一个来回，因此余快才判断出他应该登上了七层以上。尽管他是用了取巧的办法，可是说到底那尊木头傀儡也只是起一个代步的作用，他所遭受到的侵害和损伤半点都不会减少。

而且重点在于，南过今天依然是被傀儡扔出来的，只有在卑塔中失去了意识的人，木头傀儡才会出手帮忙。由此可以得出个结论，南过两次经过第六层时都是清醒的，否则失去意识的人又怎么接受意识冲击。

想到这里，余快的心中就有些不爽了，因为这种事情，他做不到。他不想承认自己的意志力连个炮灰级别的小角色都比不过，但他还能怎么样？难道就因为这点小事把他杀了泄愤？那样只会适得其反，这个小炮灰由此就能彻底变成他的心结，让他今后更加不爽。

这不能说余快心胸狭隘不够豁达，如果是你穿越了，重生了，依靠前尘阅历和聪明才智，不仅建立了个颇具规模的萝莉后宫团，而且一路过关斩将高歌猛进，仅用两年多时间，就轻易攀登上了某个令人终其一生也不能触及的巅峰顶点，可回过头来，你从一个路人甲都算不上的跑街小弟身上，隐隐发现了一丝主角光环的微弱征兆，你会怎么想？

余快下意识的拔着自己的胡茬，轻微的疼痛感有助于思考，每当陷入沉思当中，他总会习惯性的做出这样举动。

某个瞬间，他忽然明悟了般的深吸口气，对于这个南过，他大概猜错了一些东西，可这些推断又是从哪里走上了岔路呢？那个分歧点在头脑中呼之欲出，马上就要被他发掘出来。

“卍——解——！”

余快突然听到南过在身后这样喊了一句，他刚刚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思考上，根本没留意到南过的举动，南过在身后这么绷着嗓子一喊，他的思维也就断了线，短时间内再难将心中疑问接续得起来，便转过头去打算骂南过两句出出气。

南过此时弓着双腿表情认真，做了个绝世高手即将拔出刀来与敌人拼斗的姿势，一板一眼，煞有介事。而他手中将要拔出鞘来的宝刀，正是余快那把“青黄”。

“我日嫩娘，嫩个死鳖孙儿！”

余快吓得脑门儿都凉了，带着哭音的骂了一句，从鼻子里瞬间吹起了一个鼻涕泡来。而南过对他毫不理会，双臂运力，马上就要拔刀出鞘。

“娘勒个脚！”

余快猛的拍了一下自己大衣上的袖子，细小的灰尘与毛发鼓荡，他的身体在椅子上瞬间消失，毫无间隔的出现在几步之外南过的后背上。

噗通，南过像个蛤蟆似的趴在地上，踩在他身上的余快像是有千百斤的分量。余快用抢回来的“青黄”刀鞘戳着他侧过来的鼻孔，劈头盖脸就是一通好骂。

“有本事就把斩魄刀还给我！”南过一脸淡漠，那神情像是在说，你抢了我的刀，打赢了我也是胜之不武。

“你特么真想要吗？”余快将手握上了“青黄”的刀柄，愤怒的眼神之中杀机起伏。

“面煮好了，可以吃了！”

羊角髻的声音恰到好处的从客厅后门那里响起。

余快的杀意瞬间就被冲得淡了，对于掌控情绪的能力他还是很出色的。就近扯下一条屏风帷布，扭成绳索，将脚下踩着的南过再次捆成了个代售的螃蟹，然后他插起“青黄”拿上“杀人”就去了餐桌。

面条与炸酱都是热气腾腾，飘散开的浓郁香味引得人食指大动，余快本就饿的厉害，自己拌了一大碗就稀里哗啦的吃了个痛快。

“门主大人，那个，南过他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清醒？”

羊角髻站在一旁，有些拘谨的抠着指甲问道。

“我不是说了吗！”余快嚼着满嘴的炸酱面，含糊不清的说道，“或许他吃顿饭就能复原！”

羊角髻不解的瞪大眼睛，水汪汪的双眸间满是狐疑。

余快将一大口面条吸溜进了嘴里，潦草的嚼了两口就吞下肚皮，然后用舌头舔着满唇的炸酱说道：“人的脑子其实是相当耗费体内能量的，如果在体能消耗十分严重的同时，又被动的进行了相当程度的脑内活动，这人的脑子基本上也就由不得他自己做主了。”

羊角髻听的半懂不懂，但她就是有些盲目的相信余快所说的道理，于是便捧了一碗炸酱面走到南过身边，夹起两根面条塞进了南过的嘴里。可是南过似乎并不怎么想吃东西，闭起嘴来左右躲避着羊角髻的筷子。连续尝试了两次都没能投食成功，一时情急，羊角髻便搅碎了碗里的面，然后掐着南过的下巴就灌了下去。

“咕嘟咕嘟咕嘟……”

南过表情痛苦的吞咽着，然后盯着屋顶泪眼婆娑的喊道：“我要等我兄弟武松回来！”

挣扎了一会儿之后，大概是吃出了炸酱面的好滋味，南过也就不再反抗。羊角髻站起身来又拿了一碗，这次南过就配合的多了。

羊角髻看着他的吃相不禁发笑，低声说道：“简直就像是个小孩子！”

这时候的余快已经吃光了一整瓷盆的面条，舔舔嘴唇意犹未尽，又就着清水面汤吃了小半碗的炸酱。耳边听到羊角髻的那句话，他便停下了舔碗的动作。

“就像个小孩子……吗？”余快喃喃自语道。他用手指轻抚着酱碗的边沿，连绵不断的画着圈，刚刚被南过所打断的思考，现在终于又连成了线。

“原来如此，还有这种可能！”他碎碎念着，缓缓侧身望向被捆在地上的南过，嘴角抽搐了两下，淡淡说道，“若是这样，这个家伙还真是可怜！”

此刻余快的心中再也没有了关于“主角与配角”的担忧，他目光柔和的看着南过，就像看着一只被遗弃在废纸箱里面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