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定策
虞水关之中,此刻可以说是有史以来最为热闹的时候。
至少自打大蜀建国以来,便是数得这几日,最为拥堵。
毕竟这么多的军队在这其中,尤其是这些人之中,无论是素质亦或者是武器装备上,都是存在着很大的差异。
也是多亏了这些军队都是由这位大蜀国位份最高之人率领,才在这么长时间之内,并未出现过任何寻性滋事的事情。
虞水关内,原本是王镇将军府邸的位置,此刻早已换成了另一批兵士。
候愠忠静坐在将军府正厅的位置,深锁的眉头意味着这位纵横征战多年的将军,此刻心中其实也是没有太大的把握在这几近于“浑水”的地方。
他毕竟也是老了,只不过一会儿功夫,便是不得不合上手中的战报,狠狠的揉着眼眶。
正休息中,便是又有新的战报重新被兵士小跑着带了进来。
“将军,新战报送达,其中也有陛下的手书。”
候愠忠轻轻抚着胡须,强打起精神坐起来,接过一旁递来的战报,缓缓打开。
“恩......前军护京卫安置妥当了?”
兵士抱拳躬身,朗声道:“已然安置妥当。”
“对了,四支军队可是分作两边扎守?”候愠忠缓缓抬笔,聚精会神的望着桌上的书简。
“具体情况还不得而知,但是一直以来都是由王镇等将军在这其中操持,要不小的再去问问?”
“算了,既然这样,应当是没有什么问题了。”候愠忠转了转毛笔,便是开始在竹简上写了起来。
“那卑职这就离去。”
诺大的将军府大厅之中,完全感受不到不同于外在的紧张感觉。
大战在即,但是一切事情都被候愠忠压在了最低。
没有人知道这位老将军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更不清楚他的想法。
按理来说,这么大的机会,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不晓得多少人愿意为这深厚的财富去死,去上阵杀敌,去建功立业。
但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却是被弹压在心底深处。
过了好一会儿功夫,候愠忠这才在深思之中出来,手中一颤,便是拿起了一旁桌子上的陛下手书。
为将者,在外自然是知道很多事情都会容易被人曲诉,尤其是帝王身居帝都之中,自然不清楚现在战区的局势。
一旦有势利小人看不过眼,在陛下面前参奏自己一个畏敌不前的罪状。
只怕最终亦是会落得个三人为虎的局面。
幸好,蜀皇手书之上,并未有自己所想象的情况发生。
甚至于连一句苛责的话语都没有出现,只是稍稍询问了一番,并将三边的战事全权委托给了自己。
候愠忠长叹一声,心中满是感慨,多少年以来的冷藏,终于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况下,重新回到了陛下的身边。
当年的往事早已是过眼云烟,如今,定要为蜀皇而死!
“来人呐。”
“诺。”
“宽衣,老夫要去巡视边城城垛。”
“诺,卑职这就前去准备。”
战马的嘶鸣声,在将军府前显得格外刺耳。
一阵嘈杂声响,甚至于盖过了街上川流不绝的行人。
候愠忠一把甩开一旁兵士的扶持,径直翻身上马,动作行云流水之间更是透着无限的霸气。
睥睨的望了一眼四周,便是甩了甩缰绳,策马朝着虞水关外关城墙方向而去。
距离并不算远,本身将军府就距离城墙很近。
一路上畅通无阻,虽说四周总是随处可见的兵士,却也是依旧未有丝毫停歇。
在军队之中,没有人不知晓这位老年的将军,要知道,有些兵士甚至于祖上三代都是从军之人,也正是如此,对于这位老将并不算是陌生。
穿过主大道,便是来到瓮城,随在瓮城之中且行一会儿,便是到了城池之下。
候愠忠翻身下马,随手将手中的马鞭交到一旁的兵士手中,便踏步而行,直上城墙之中楼梯。
“见过将军。”
“将军安好。”
“将军。”
.......
候愠忠不似其他将领一般冷漠,而是一一与之对视,甚至于还会出手拍拍这些兵士的肩膀。
作为老一辈蜀人,自然是知道当初的战事到底是有多么的不容易,而作为那些曾经为了大蜀抛头颅洒热血,那些征战沙场兵士们的后代子孙。
候愠忠始终是有着一丝亲近之意。
一路向上,便是来到了正对着北齐兵马大营的东线一带城墙,恰好此刻,说巧也巧,号称虞水关镇山之称的王镇,亦是在这里巡视。
腰间挎着刀,目光坚定的望着远处。
回转身子,恰好看到候愠忠一行数人正上到城墙之上。
快走几步,王镇挎着刀,便是拱手抱拳,“末将见过将军。”
候愠忠虚扶一把,微笑道:“将军果然有着镇山一称,这般勤勉,必可保我虞水无虞。”
“将军谬赞了,皆是市井之言,做不得数。”王镇笑着摆了摆手,在这位老将军面前显得很是拘谨。
二人携手向前,一直走到城墙跟前儿。
眺望远处,只看到隐约之间,北齐军队的营地满是黑压压一片。
“王将军有何看法?”
王镇微微颔首,“此番北齐军队虽是来势汹汹,而其出其不意,但是这么长久下来,其军队之中早已是人心涣散,急需修整,想必距离其主攻之时还需些时日,我军正好趁着此番,好好整备一番。”
“哦?将军的意思是说我军此刻并无出战能力?”候愠忠抚须淡淡道。
王镇侧过身子,见礼道:“将军面前,末将也就不藏着掖着,我军虽是号称六十万,但是其中真正可战之士,不过半数,且.......”
候愠忠看了一眼王镇,“且军队之中,有着号称王牌无敌的护京卫在内,自然与地方上来的备军很难共同作战,对吗?”
“末将......正是这个意思。”
北风苦寒,挂在脸上,就好像刀子在割,冷冽之中,还带有丝丝痛感。
“唉....”
一声长叹,从这位老将口中吐出,这倒是使得一旁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王镇嘴角喏掖,疑惑的上下两眼,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王将军的应对之法,可以算得上是最为妥当,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也确实是这样。”候愠忠语气一顿,“但是,我不能这样做。”
“老将军......”
候愠忠抬手止住王镇的话头,“你可知道此次计划,原本乃是反攻北齐,一举斩杀来犯之敌,为何突然之间,陛下的旨意发生了变化?”
王镇皱了皱眉头,“氏族?”
“呼......不错,此番大战,本就阻力重重,陛下也是暗暗抵挡着国内氏族的压力。你说,若是我等继续在此处固守,朝野之中,坊间之传只怕早已是变了样子,到那个时候,虽说对于战局有利,但是对于大局势,却是百无一用。”
王镇越听,越是紧张,他已经从这位老将军嘴中听出了一丝话音儿。
“将军,莫要冲动啊,若是此刻贸然进兵,只怕是后患无穷,若是我军胜了,倒也算是不错,但是一旦我军遭受惨败,虞水关向后,自打北郊一带,再也无险可守了啊。”
候愠忠闭眼,又重新睁开,“我心中也是有着这种打算,也考虑了很久,终于,昨天晚上,我突然之间想到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哦?”
“我问你一件事情,北齐既然这般兴兵来犯,为何迟迟围困虞水不攻?”
“恩......远道进兵,应当是打算休整。”王镇沉思道。
“镇虎关已然到手,开创三百年以来无尽的荣耀,你觉得北齐军队现在可还有一战之力?”
“军心稳固,但.....战力不支?”
候愠忠微微一笑,“王将军可曾与北齐都守四支卫队战过?”
王镇摇了摇头,“未曾。”
“北齐四支护卫大军,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向来悍战,曾经多年以前,老夫还是少年之时,就已然见识过那四支队伍的恐怖之处,酣战三日,战力不减,若非当年姜坚所率兵马力战不退,只怕当时就已经让那些北齐武卒,破了三边。”
王镇很是惊讶,“当年竟然就算是坚公也觉得吃力?”
候愠忠缓走两步,手扶着城垛,“当年那一战,两军虽说兵力并不算多,但是天陨隘口却也是派出了援军出战,毕竟面对三边的诱惑,任谁也不会留手,若不是戍边卫军中死战大半,只怕.......”
“难怪。”
“哼,老夫口中所说,可不是现在这些个戍边卫,这么多年下来,戍边卫之中早已革新三代,如今剩下的,又有多少精锐?再加上领军之人,乃是一个毛头小子,靠着祖上的荣耀,才坐上现在这个位置,你说,丢了三边之地,何其可惜?何其可叹!”
王镇不说话了,他自然知道候愠忠口中所说的那个人是谁。
说来却也是巧合,姜坚固守三边数十年,未曾一败,却是不想身后事了,竟是被自己的儿子,跌掉了其至高无上的荣耀。
这样的话出口,便再也说不下去,对于蜀皇当初指派姜仑为戍边卫主将之事,其实军中也是早就有着闲言碎语,只是一直以来,碍于陛下的金言,没人敢提起这件事情。
现在出了这么一件事儿,这才开始议论纷纷。
王镇扭过头来,恭然问道:“候老将军打算如何?”
“老夫仔细想了想,既然北齐四军皆有战力,且又是军心大振,为何李循一直以来都不见动静?”
“这......”
“我觉得,他应当是打算撤军。”
“什么?”
“你自己想想看,现在初冬时期,粮草后援本就很难运抵,再加上情报显示,其后方并不安稳,若是在这个时候进攻,只怕一旦后方有变,就是万劫不复之地!”
王镇点了点头,越想心中便是越觉得候愠忠所言很有道理。
“我打算整合三两日军队,便发兵进攻,此为试探,绝不恋战。”
“老将军这是要和北齐斗上一斗了?”
候愠忠点了点头,“我心中的想法就是这样,但是目前情况之下,也确实不得不为,我需要一场胜利,来稳定住后方的闲言碎语,陛下对老夫有恩,我不希望有人借着老夫固守之策,在后方施压。”
“既是如此,末将愿为先锋!”
候愠忠微微一笑,“王将军,并非老夫不看重你的能力,只是这般多的军队,再加上护京卫在这其中,若是你为先锋军,只怕反倒不好,后方之中,需要一人固守虞水,我希望是你。”
王镇细细一想,便是知道了老将军的意思,这军队之中,护京卫作为大蜀战力第一的军队,自然有着其特有的骄傲,若是此战自己虞水守军先锋出敌,反倒不利于军心。
“末将明白。”
候愠忠笑着拍了拍王镇的肩膀,“这一战过后,老夫这一把老骨头只怕是不行了,以后的大蜀,便是要交拖到你们手中,老夫在此要多多交代你几句,日后用兵,定然不可笃信兵书之上,若是太过于依仗,只怕反倒是适得其反,兵法有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不仅要知晓来犯之军,更是要清楚来犯之将!切记!”
王镇面露激色,躬身见礼,“诺!”
又是一阵冷风迎面,这一阵风,来的迅猛,使人忍不住哆嗦冷颤起来。
“老将军还是回去吧,这里有末将在此,定然时刻警惕。”
候愠忠裹了裹身上的披风,点点头,“此番对话,望将军暂莫要外传,虽说将军仁德之心,放入三边难民入城,却也是落下不小的隐患。”
“末将知晓。”
候愠忠交代过后,这才转过身去,迎着冷冽的寒风,朝着城墙下走去。
城墙之上,满是旗帜飞舞,在这三边最后的堡垒下,显得很是单薄。
“报,将军。”一名兵士飞奔着而来,距离许远,这才停下见礼。
候愠忠古波不惊的开口,“何事?”
“将军,御安司副统墨重,现在将军府候着。”
“哦?可知何事?”
“不知。”
候愠忠挥了挥手,便背着手朝马匹走去。
翻身上马,径直带着队伍朝将军府方向疾驰。
不一会儿功夫,便到达门口。
随手将马绳丢到一旁的随从手中,便是踏步朝里走去。
一进入大厅之中,便是看到墨重已然坐在下方椅子之上。
候愠忠大笑着走进,拱手道:“哈哈,墨大人。”
墨重赶忙起身,躬身见礼,“见过候将军。”
“哎呀,你我自是老相识,又何必这般多礼?”
将墨重扶起身来,候愠忠这才坐到另一张椅子上。
“人呢?看茶,还愣着干什么?”
墨重忙摆摆手,“不用了,卑职这汇报之后,便要离开。”
“哦?御安司有大动作?”
“是,本就这一支队伍便是为了接应原先御察司之用,如今因着陛下北郊之行遇刺,这才停在此处查办。”
“恩,事情进展如何?”
墨重站起身来,躬身见礼,“回禀将军,此番难民入城,已然调查清楚,经过这几日的追踪,基本上清缴完毕,我已是安排不少鬼面在此,若是还有异动,也是力量足够。”
候愠忠亦是站起身来,面露感激,“既然如此,我便谢过墨公,还望此去,多加小心。”
“卑职明白。”
说罢,便要离去。
“对了,墨公可与三边之中的御安司人手有着联系?”
墨重转过身来,“将军可是想知道三边目前的状况?”
“不错,如今大军困守在虞水一线,三边百里之地却是一无消息,我很难清楚北齐那边的行动。”
“恩......其实顾统领那边的消息我也只是知道一星半点,原有的队伍已经被分割开来,来不及撤退的也是已经隐藏在山中,至于囚龙关一带,依旧没法打通消息,毕竟三边之中,并没有清缴干净。”
候愠忠有些失望,不过面色不显,拱了拱手,便是将墨重送出了大门。
将墨重送走之后,候愠忠越发坚定自己心中的想法。
北齐按照现在的情况,应当是支撑不了多久,若是自己在李循那个位置,此刻想到的一定就是该怎样保住现在的优势。
镇虎关被攻占,囚龙关又是毫无消息。
一旦这样放任着不管,丢了这两个关隘,三边之地就完全门户大开,整个暴露在北齐的脚底下。
所以,不仅仅是因为朝堂之中的不满言语,更多的,是为了大蜀三百多年以来的基业。
“来人呐,给我召集护京卫一众统领!”
“诺!”
脚步远去,直往西边护京卫营地而走。
目前各州兵士已经安排妥当,但是这些地方之上的备军,又怎么堪得重任?
若是真的想要一举进攻而无阻,自然是要依靠护京卫这一张蜀皇手中的王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