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2007年，正月十六

还是那盏路灯下，多少次上学的路上，我选择回避，因为我担心那里会有一个人。可如今，我明知那里有一个人，却坚决的向那里走去。这一晚，是我见过的唐唐穿着最素的一晚。一件深蓝的羽绒服将她包裹起来，虽然腰间还露出了裙子的下摆，但相比以往，已经非常低调了。

我走向她，她的笑灿若桃花，看得我如痴如醉。“老公，陪我溜溜吧？”

那个曾经属于我的称呼，此刻听起来有些刺耳。我不知道是不是时空错乱了，难道真的有机会重来吗？不会的，都是幻觉罢了。我没说话，静静的跟在她身后，重走曾经走过的那一条路。我知道此刻更需要保持距离，因为谁知道那个爆炸头会不会突然从一个草丛里跳出来，我现在唯一能做的，或许就是让唐唐全身而退。

走到一架桥上的时候，唐唐双手搭在桥栏上，手上还带着一副针织的手套。“听小斯说，你今天在学生会大出风头啊！老公，你果然是最棒的！”唐唐满目春光的看着我，就好象我是她的骄傲。

“唐唐，你和他还好吧？”我猜测那个小斯就是爆炸头。而既然她和爆炸头走在一起，我又怎么能当得起她的老公呢。

“还好吧。”唐唐扭过头，看着干涸的河床，肆意生长的杂草快要有一米多高。“我也不知道我是看中他什么了。”

唐唐的声音在空气中如同浮萍一般，我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看到脸侧的头发。不对，她烫头了？原本耳鬓整齐的秀发，成了螺旋下落的小卷，即使在黑暗中，隐隐还能看到一股紫色的幽芒。“你做头发了？”

“啊。”唐唐用戴着手套的手在耳边挠了一下，而我确信这样的气温下是不会有蚊虫骚扰的。“第二天我就剪了。都说头发是烦恼丝，我只是觉得这样可能会好受一点。”

“对不起。”我慢慢用手肘和后腰顶住桥栏，看着脚下凹凸的石板，就像在对自己说一样。为何我连道歉，都说的这么缺乏勇气？

“老公，和你没关系，也许这就是有缘无分吧？”唐唐轻松的说着，似乎失恋的那个只有我，和她没关系似的。“老公，你觉得我和他在一起，会幸福吗？”

我怎么知道？我连自己都看不透！如果单凭我打听到的爆炸头的信息，我深知他是个没出息的人。听说他上了大学的第一件事就是和高中的女朋友断绝了来往，而且他脑袋上顶着的一团蘑菇云，也是唐唐花的钱，这不是小白脸是什么？薄情寡信之徒！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可是我不忍心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因为即使赶走这个人，相信还会有别的苍蝇围上来，而我却当不了这道甜点的保护罩。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变。”唐唐回头看着我，眼中如有水波流转，荡漾出天上皎洁的月光。“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你。看你挺好的，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对了，老公，有机会的话，帮着照顾一下小斯吧。他对你可是佩服的不得了！”

我不忍心告诉唐唐下午我是为她而为之，毕竟已经分手，就不要在藕断丝连的纠缠不清。虽然我是这么想的，可我如今和她孤男寡女立于桥头，又算什么呢？“他不知道我俩的关系吗？”

“你觉得我会跟他说吗？”唐唐就像嘲弄一个傻子一样，忍不住笑了，笑得还是那么明艳动人，仿佛月亮也映红了。“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如果他对你不好，你告诉我。”我对着唐唐伸手拦车的背影说道。

一辆车在桥边缓缓停下，唐唐把手插进口袋，而我像过往一样打开车门，护着她的头，看她慢慢坐进去。“还有必要吗？没事，我挺好的。回吧，老公，谢谢你！”她从口袋里伸出手，抓住那许久不曾打扫还落着烟灰的把手，把门紧紧的合上了。

也许真的没必要，也许我做的一切都是多余，就像我从小被训斥的那样，我一点也不成熟。或许我的心里就如同桥下的河床，只有垃圾和泥泞，不会有清澈。

当我垂头丧气的回到宿舍，还没进门，就听见宿舍里发出一阵阵的欢笑。这着实又刺痛了我，似乎只有尖叫和叹息，才是属于我的土壤。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但我看起来，都一样，一样是别人的月亮。

推开门，却发现李阳坐在我的床上，和老朱、老赵聊的正欢。“你怎么来了？”

李阳看到我立刻把屁股往边上挪挪，还没来得及说话，老朱就开始埋怨我。“死哪去了你个小逼崽子，学长主席等你半天了，你哪那么大架子啊？打电话也不接，才发现你小子手机也不带。咋，青春期憋不住啦？”

老朱暗指的是离我们学校不远有一排小平房，时刻闪烁着粉红色的荧光。我们都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勾当，但是都只敢远远的张望。“等我？李主席，有事吗？”我强打精神，但是我隐约闻到，李阳的身上冒出阵阵酒气。

“古有刘备三顾茅庐招贤纳士，我今儿这才第一顾啊。这不是，你提出的条件我答应了，啥会儿走马上任啊？”李阳虽然看起来很清醒，但是和下午会议室的神态相比，少了些稳重，多了丝洒脱。

“条件？什么条件？”我疑惑的看着这个人，他是不是记错了什么？

“你不是说不想当干事，要当就当副主席吗？我同意了！你说吧，什么时候来学生会登记，你想接手哪个部门？我觉得把文体和组织交给你挺好，你觉得呢？”李阳说这话的时候腰板挺的笔直，令宿舍里的人都相信，他绝不是信口开河。

“就他？你瞧他那个德行，还当副主席？主席同志，你还是多想想吧！我们老杨同志上学期可是挂科的人，你也不担心给你们学生会抹黑？”老朱面上似乎在给我抹黑，实际是是帮着我进一步探听虚实，这点好赖，我还是能分得出来。我分不出来的，是唐唐究竟过的是好还是不好。

“挂科咋了？没有挂过科的大学是一个不完整的大学！我上学期挂了一半照样当主席，怕啥？”李阳似乎对于他的成绩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有些鄙夷的看着我们宿舍的人。他不知道的是，我们宿舍几个人，牢牢占据了班里的最后几名的位置，大家都是一丘之貉。

“他有那个屌出息没啊？”老朱还是有些困惑的看看我，再看看李阳。

“嘿呀，我刚才是没跟你们说，今下午杨正那可是真牛逼，可不是假牛逼。把那大三、大四的一个个都镇住了，屁都放不出来。真的，我估计就是咱校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主席，杨正跟着我，估计也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副主席！咋样，杨正，跟着我干吧？死读书、读死书太浪费你了！”李阳越说越兴奋，甚至有些口齿不清了。

我给老赵递了个眼色，老赵把他自己的水杯递过来。“主席，您喝水。既然主席都这么说了，那你就干呗。看看能不能把我也带上？”老赵似乎背着我也面试过学生会，只不过不知道因为什么被刷下来了。我总觉得，学生会应该是不会刷人的。

“兄弟！”李阳丝毫不介意拿起的那个水杯是谁喝剩下的，拿起来咕咚灌下一大口，喉结上下跳动的让人心惊。“你能不能进学生会，我说了不算！组织部我已经交给杨正啦，以后谁进谁出，就是他的一句话！”

我根本没有答应过李阳，怎么就交给我了？“李主席，你今天才上任，安排我一个年轻人当副主席，不怕那些学长们闹意见？”

“那你不用管！那是我的事，镇不住他们我就不干了！行啦，早点休息，随后再跟我细说一下你下午的那个方案，我找书记谈过了，书记说可行，让咱们放开手脚去做，钱的事不用操心，只要是用在正途上，不是吃了喝了，该花就花！”李阳拿起老赵的杯子又是咕咚一大口，“行啦，我也得回去了，明天还得补考，让兄弟们见笑了，改天见！”

当我确信李阳已经送走，再也听不到我们的声音时，我问老朱：“朱哥，啥情况啊？”

“我哪知道！我刚躺下，人家敲门，进来说是找你的，然后就跟我们几个聊起来了。我滴奶奶呀，真能说啊！”说着假装抹了一把脸，“你看看，全是唾沫星子！”

老赵却想着入学生会的事，“老杨，你真的当副主席呢？带带兄弟呗。进学生会多风光啊！都说学生会主席相当于半个系主任，多牛逼！”

老赵不断的在耳边呱噪，但我又不能伤了宿舍的情分，只好推说改天去看看再说。但是此时，我最大的犹豫却是，这个学生会副主席，够不够给我那死要面子的父亲长脸？毕竟，这可是学校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学生会副主席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