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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八章 三月定剑南(二)
王宗涤听闻王宗谨居然没有被处死,不由得一愣。王宗谨虽然也是王建的养子,与王宗涤的关系也一般,前次失败,王宗涤就对王宗谨颇为不屑,觉得这样一个“废物”,想必李弘益也未必会留他。
哪曾想这么一个败军之将,居然都留得性命,他心中顿时犹豫了。王宗涤虽然跟随王建很早,但是这些年他在剑南屡有战功,况且又常年领兵在外,王建虽然不会像朱温那么无耻,趁着手下在外就去玩弄别人的女性家属,却也对王宗涤等大将充满了防备之心。
这个时代的乱世,统兵大将借着领兵在外的机会,杀一个回马枪,杀死主人,强占地盘,这样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了。
王宗涤作战勇猛,而且性格宽厚,在军中威望很高,诸将都很信服。王建自觉年纪已大,知道自己有生之年未必能够统一天下,于是就做起了割据蜀地,自立为王的美梦。
王建既然已经称帝,他就要为子孙后代考虑了。他知道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是什么有才能的,生怕自己的诸多养子未必被亲子所驾驭,于是一直在谋求着削弱王宗涤等养子将领的兵权。
事实上,王建所作所为和朱温称帝以来做的都是一样,都是为了将权力都集中在自己以及后代的手上。所以哪怕慕容阎昆领兵来攻,王建对王宗涤等人的戒心也依旧是存在着的。
王宗涤并不傻,前几年他在李存孝等人手下吃了大亏,当时王建就有心趁机将他拿下,但是考虑到慕容阎昆一直在剑门关驻守,虎视剑南,想到自己手下善战的将领不多,王建才忍了过去。
这一次王宗涤又败,他知道即便是自己逃回了成都,恐怕也没有活命的机会了。听到慕容阎昆说他认贼作父,王宗涤长叹一声,垂下了头。
慕容阎昆继续说:“华将军,你被王建逆贼收为养子,却看他待你如何?将军早该回复本家姓名,便做个堂堂正正的汉子,也好在天地之间立足,何必给他王建做个螟蛉假子呢?”
王宗涤本名华洪,看到王宗涤依旧不说话,慕容阎昆继续说:“我大唐李元帅,起兵自玉门关,奄有三道数十州县,何曾收过义子?元帅知将军是个忠心事主的,若将军迷途知返,依旧不失我大唐一员名将!”
慕容阎昆说的可以算得上李弘益的优点了,李弘益从来不收义子,他觉得平白无故地叫一个将领喊自己爸爸,实在有些太过分了。他起家靠的是与曹用行等人志同道合,却不需要用这种强加的关系来笼络手下诸将的人心。
王宗涤依旧不说话,慕容阎昆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如何不知道?可是要他背叛王建,王宗涤始终做不到。
慕容阎昆见他始终没有反应,心中也不恼,笑了笑:“还请华将军去长安小住吧!”他之所以留王宗涤一条性命,是因为被俘的王宗谨,很配合地就投降了,知无不言,对王宗涤的评价很高。
也正是因为王宗谨的投降,军情司掌握了大量关于王建的情报,并顺利在整个剑南道组建起了组织严密的情报网络。
王宗涤总算动容了,他抬起头来,拱了拱手,说:“李元帅和慕容将军宽厚,败军之将对将军大恩铭感五怀,”他顿了一顿,艰难地说:“祝愿将军早日…早下益州!”说着环拜了一周,以手遮脸,退了下去。
看到王宗涤离开,韩逊摇了摇头:“这个人却是个知羞耻的,可惜啊!”他可惜的是,王建因为恼羞成怒,将罪责都推到了王宗涤头上,甚至还要拿王宗涤一家的人头泄愤,好歹被手下将领苦苦劝阻了,这个消息也被成都的军情司密探传递了出来。
慕容阎昆微微一笑:“王建在成都慌了!”他站了起来,严肃地说:“韩将军,重任就交给你了,步步为营,向成都攻去。我与周将军,领八千骑,为你清扫周边伪军。”韩逊抱拳说:“诺!”
五月初,慕容阎昆与周成领骑兵,自白马关沿中江南下,绕道梓州,翻过了铜官山,杀进了简州。而颇超乞光在郫县西北受阻,调转枪头,突然杀入了蜀州,在晋原城东南,袭击了一支近万人的从邛州来援成都的军队。
王建在成都接到消息,脸色变得更加难看。颇超乞光的行军方向,很显然是他的大蜀国的军情调动被泄露了,这让王建无比地恼怒。
去年王建称帝后,立刻在成都大兴土木,想要修建一座富丽堂皇的皇宫来。他当年靠着溜须拍马,成为了大宦官田令孜的养子,然后又借着向新登位的昭宗皇帝李晔表态,获得了李晔的支持,与田令孜反目,成为了剑南道的实权派。
然后他又向曾经的盟友东川节度使顾彦晖下手,彻底将整个巴蜀之地占据掌握在手里。可以说王建在原本的历史上,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投机派,而且丝毫没有任何仁义道德可言。
在乱世之中,他这么做,实在无可厚非,而且蜀地地形限制,很容易就形成一个封闭的割据小王国。王建一心想学西汉末年的公孙述、东汉末年的刘备,乃至五胡乱华时建立成汉的李特,也在益州巴蜀之地过一把土皇帝的瘾。
然而他没有想到,朱温篡位,大唐居然在李弘益手里硬生生地保留了旗号,而李弘益第一个拿来开刀的,居然不是朱温,而是他王建。
柿子都是捡软的来捏,王建觉得自己受到了来自李弘益的侮辱。他自认为占据蜀道秦岭之天险,或许还能够与李弘益掰一掰手腕。哪曾想李弘益为了对付鄯州的吐蕃,专门训练了数支习惯山地战的军队,于是他一下子就吃了大亏。
而且王建自田令孜以来,在蜀地连年用兵,少有停歇,再加上赋税严重,蜀地民力疲惫,百姓官员多有怨言,而且不是所有在蜀地为官的官员都支持他称帝,这样造成的后果就是,慕容阎昆连战连胜,而诸州县纷纷投降。
不断传来的坏消息,让王建的脾气变得暴躁无比,宫中已经有数十名宫女、小黄门因此被打死。好在有好消息传来,夔、涪、渝、忠四州的军队,已经向成都日夜兼行,赶来支援,而且剑南南道的泸州守军,也已经进入了简州。
王建长舒了一口气,只要手里还有军队可用,他就不怕成都有失,他在成都周边集结了重兵,料想李弘益也不可能出动太多的兵力,自己完全可以与唐军硬耗,最后的胜利依旧是属于自己的。
王彦章在梓州通泉县已经休整了半个月,他的奉义军都是步兵,而且当年组建时,是接的徐彦若的底子。徐彦若不懂练兵,手下又没有可用的将领,因此奉义军的素质很是不足。
王彦章接手之后,立刻以李弘益一贯的治军练兵方法,整肃了全军,李弘益给了他三十名长安军事学院的毕业学生,后来又陆续调了十多名从其他军中转任来的营官,好歹将奉义军的中层和基层军官的架子搭了起来。
王彦章有心做事,因此奉义军的训练强度很大,士兵们虽然纷纷叫苦,但是好歹坚持了下来,毕竟军队伙食极好,奉义军的士兵大多出生山民,如何肯放弃呢?
所以奉义军虽然是新军,也有了一战之力。王彦章占了葭萌关,那三营祁连军也被调至本部,王彦章则受命休整。
他自觉功劳不足,于是一接到慕容阎昆的命令,立刻从通泉出发,乘舟船沿着涪水向遂州州治所在的方义城杀去。
摩拳擦掌的奉义军全军在方义城北上岸,气势汹汹地杀奔而去,却发现方义城头竖起了降旗。原来遂州刺史得知附近州县皆失,又见本州将少兵寡,知道是无法抵抗了,干脆选择了投降。
他这一投降,连带着普州也跟着降了,王彦章兵不血刃,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两座州,他一面报捷,一面立刻发兵东去,攻入了合州铜梁,准备逼近渝州,彻底截断王建伪蜀国的东西两段地盘。
而在金州,全师朗带着万余昭信军,突入房州上庸,借道房州,翻越群山,向夔州杀奔而去。他得意洋洋地副将说:“王建调夔州军队回防成都,如今夔州空虚,拿下奉节,占据大江上游,我便立得大功,元帅面前也有我全师朗的大名!”
冯行袭前往长安出任水军司,李弘益果然言而有信,留全师朗接管昭信军,虽然他这个节度使权力不如从前,全师朗却并无怨言。他和应进思勾搭上了,知道李弘益看重水军,将来夺取江南,少不得熟悉水性的昭信军出力。
只要他夺回了夔州,就完全可以复制西晋时王濬攻吴、大唐卫国公李靖攻萧铣的套路,这个功劳可足够他的子孙荣华富贵一生了。
王建并不知道,自己的每一步,大唐军部参谋司早就已经进行了战棋推演,每一步都有应对之策。
或许他就是知道,也无可奈何,因为成都对他来说实在太重要,无论如何也要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