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无可奈何

凌晨时分。

窗外的一点微光若隐若现，偌大的办公区域里只有一盏灯虚弱额照着光线，悬挂在墙面上的时钟正好走向一点的位置，发出一声轻鸣

突然打破宁静，林子衿揉了揉眼，睡眼惺忪，没想到自己只想趴一会，却睡到现在，按了按早已僵硬脖颈，抬头，对面的办公室里却依旧是亮着灯，看来，郑老师是打算挑灯夜战了

不免叹息一声，不知道郑老师一边整理资料，一边准备和自己的亲妹妹对簿公堂的心情该多么难以言表

站起身，四周静默，恍惚间，她觉得此情此景倒和自己在伯仲实习时如此相似，依旧是熬夜加班时，抬起头，始终有一个灯盏亮着

不过，物是人非罢了。伦敦是黑夜，那里是白天，我和你，就像是黑夜和白天的距离，擦肩而过，只为错过...

“睡醒了？”

郑唯轻轻出声，林子衿转过身，看他拿着杯子，走向一旁的吧台

“是啊，不好意思，郑老师，偷懒了”

“没事，本来你的工作也是做好了，我只是再补充一点，你进来吧，我们好好商讨下明天开庭的对策”

“好”林子衿刚想拿起案件资料，桌面上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突然地光亮让林子衿刹那看不清来电显示，下意思就接起电话，向郑唯轻声示意：“郑老师，我接个电话”

转身向屋外走去，电话那头许久没声音，林子衿一边走一边询问道：“HELLO？”

“是我，子衿”

就在林子衿推开大门，同一时刻，看见了站在路灯下的方泽，他拿着电话，看到她的身影，笑了笑，晃了晃手机，向她静静示意，挂断电话，挪动步子，向她走去

更深露重，伦敦的四季常年都是潮湿雾重，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只是她能明显看到他被微微沾湿的肩膀

“这么晚，你怎么来了”林子衿挂断电话，又确认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难掩错愕

“我给你发短信了，看你一直没回，想来是应该在加班，放心不下，就来看看，没想到你会在的”

方泽难得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来，却也只是云淡风轻，林子衿点了点头，算认同他这种半夜三更出来确认她在不在加班的行为

“很忙？”方泽向她走近一步，伸手就拂去她凌乱发丝上的一点点水汽，林子衿怔住，忍不住瑟缩，缓缓向一旁别过身，这微不可见的小动作却让方泽顿住了手

林子衿全然不知，轻声回道：“有点忙，刚刚接了个家事案件，只是有点复杂，在帮郑老师的忙”

方泽默默收回手，点头，看她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低声道：“建议和我说说吗？”

林子衿愣了愣，看向他的眼，她的心忽然就塌陷了几分，上学时候，每日缠着他事无巨细的抱怨，诉苦，倾诉的记忆涌上心头

也是，至少，他还是那个她最愿意亲近，最愿意相信的人，过去那些伤害，不过都是自己先背叛了他，她又有什么资格这样疏离呢。

时钟不停转动，晨曦升起，日光微暖

郑唯伸手拿起杯子，抿了口杯中的咖啡，润了润喉咙，看向对面正若有所思的方泽，又回头望了望门外正在奋笔疾书的林子衿

突然笑道：“没想到你也是如此执着的人”

方泽显然知道他在说什么，也笑道：“是啊，我也没想到郑老师这样洒脱的人心里也有放不下的事”

“凡是人，都难逃俗世。你高估我了，今天我和你说这些，可不是为了让你嘲笑我的，是想听听在国内首屈一指的方律师的看法”

方泽闻言，只是笑了笑，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向身后的沙发靠去

窗外的林子衿抱着一掠厚厚的资料，看向办公室玻璃窗内的方泽和郑唯两人，方才在门外，她正想回绝方泽，因为是郑老师的家事，她不便说明，却被身后的郑唯拦住了话，还让方泽进来坐坐，有事商讨

她怎么不知道，这个只是呆了几周的代课老师和学生会有这么亲密的关系，他们这组合，真是匪夷所思，或许还真如方泽所言，他们之间，是知音难遇，相爱相杀

林子衿轻叩门，“郑老师，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

“你们在说什么呢？”林子衿拿起最厚的一沓资料，递给一旁的郑唯

“没什么，只是在向方律师讨教我妹妹这个案子”

“郑老师，你不是不愿让别人知道家事的么？”

郑唯轻笑，“方泽不算别人，在说，他又不是常住伦敦，对我没什么妨碍”

语气随意，透着几分和他年龄不符的狡黠，方泽听着郑唯的话，再看了看一旁还一本正经，颇为赞同的林子衿

忍不住笑出声：“哥，你还真是会唬人，这一点，这么多年也没变”

林子衿一头雾水，看向方泽，神色懊恼

方泽连忙尴尬的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笑意，面色如常道：“来说说正事吧”

林子衿腹诽，敢情你们这么久都是在说不正经的

“哥，你妹妹的案件听你说完了，我想我大概能有个概念，当然，很明显，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说，你选择做莫清河的律师而不是你妹妹的律师，我觉得很正确，因为，你妹妹不可能赢得这个官司，莫风的抚养权只能是莫清河的”

郑唯默默点头，林子衿却是一阵郁闷，怎么也没想到方泽也会这般不近人情，一时气塞，说不出话来

“就事论事而言，你妹妹没有任何工作经验，学历一般，年少时还有过案底，没有经济能力，于情于理，莫清河都更胜一筹，唯独他有个出轨的把柄，但是根据你方才说的，这个出轨，似乎莫清河根本就是不咸不淡的态度，那么对方有证据的可能性很低，换言之，这是一场必定会赢的官司”

郑唯始终是低着头，一声不吭，几乎是默认了方泽说的所有，一切了然于胸

始终坐在一旁的林子衿却是面色不虞，冷冷的看了眼方泽，转头道：“郑老师，所有资料都准备好了，下午开庭，我先回去休息了”

郑唯点头，林子衿没看方泽，转身离去。方泽愣了愣，苦笑，知道这妮子定是又开始情绪泛滥了

忙不迭的向郑唯示意，冲出门外，追上林子衿

“子衿，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坐巴士”林子衿客套疏离的向方泽说道

方泽看她气恼的模样，笑意点点，温柔了神色，轻声安抚道：“子衿，我知道你在怪我，怪我不近人情。一开始，听哥说，你同意给他做助理我还诧异，依你这嫉恶如仇的性子，怎么会看的下去这种出轨的渣男，还愿意帮他争夺抚养权。看来，我们子衿这几年真的长大了”

方泽笑的温暖，走近林子衿，神色缱绻，温柔得不像话

林子衿却是不为所动，转过脸去，闷声道：“我可不是主动想要帮这个渣男的，只是郑老师的拜托，我不能拒绝罢了”

方泽微微一笑，“好，是你人情拜托，不能拒绝。但是子衿，既然你选择站在莫清河这边，你就不能再有这样的心思”

林子衿看了看他难得严肃的表情

“子衿，如果我不是律师，我一定会帮助那个可怜的女人，不只是我，可能所有的人都会站在这个可怜的被告那边，但是我们是律师，更是原告的律师，所以我们必须为我们的当事人赢得案子，这是最基本的职业道德”

林子衿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时静默，没有反驳

方泽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子衿，我曾遇到个案子，和这次的诉讼很相似，我代理的也是男方，可是这个父亲很明显并不适合抚养孩子，相比之下，我的内心肯定是希望法官把这个抚养权判给母亲，但是我还是尽力争取，并赢得了诉讼，这无可奈何”

林子衿静静听他说完，想起不久前郑唯说过的作为律师的纠结，大抵指的就是如此吧

“至少，在你们来看，小风是不是更适合被莫清河抚养？”

林子衿突然抬头，望向方泽，眼神里都是急待确认的目光

“是”方泽颔首

“所以你要理解郑老师，他也是无可奈何，这已经是相比之下最好的选择，本就已经破裂的家庭，很难会有什么万全之策”

“嗯，我懂，一开始，郑老师就说过，他是为了小风”

林子衿静静点头，不再气恼，她想，至少她相信，郑老师一定是为了小风做了最好的决定

“我送你回去吧，早点休息，养好精神”

方泽拉起林子衿的手，就走向停车场，林子衿没有拒绝，方泽难掩笑意，也好，就让我这样陪着你，为你解忧，哪怕你的心里没有我，那又如何

爱一个人，大抵如此，卑微到尘埃里，也愿意为你，开出一朵绮丽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