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薛城会小试牛刀

（薛城会其实就是鸿门宴的前奏，故而说是“小试牛刀”。）

……

攻克砀城是一场大胜。大胜之后的狂欢也是极为放纵的，萧何曹参等人都与刘邦一起跟东阳宁君的部下拼酒。喝到尽兴处东阳宁君甚至在大营中央跳起了舞，就是刚刚投降的司马枿也一扫心中的郁结之气，脸上开始露出微笑。

但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帐外一声大喊：“报，彭城万里加急！”

正在跳舞的东阳宁君一愣，紧接着微微皱眉说道：“能有什么当紧的事，非要在这个时候打扰我的兴致？”

说罢他径直走了过去，拿过信封拆开来看。可是他刚看了一眼，脸色立马变得惨白，继而立马吩咐道：“传令全军，立马整顿出发，我们回彭城！”

见东阳宁君一看这封信便变了脸色，还立即下令调动军队，刘邦一皱眉，上前问道：“东杨将军，发生了什么事儿？”

东杨将军眼神有些闪烁，看了刘邦两眼，似乎不太想说，不过最后还是坦言说道：“项梁已经全歼了朱鸡石所部，现在正朝着彭城而去。我得回去救驾了。”说完东阳宁君看向了刘邦，眼神中满是期待。他当然希望刘邦这样的能人跟他一起回去救驾。

刘邦听到这话心下也是一惊，看来楚国最后的火拼终于要到来了。

“朱鸡石将军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为何我还不曾听闻他与项梁开战的消息便已经落败了？难不成这仗早就打起来了，只是我不知道？”刘邦皱眉问道。

“唉，是朱鸡石他轻敌了。他驻军在会稽边上，本来不曾想着与项梁开战，谁知道项梁突然偷袭，只不过一个照面朱鸡石就丢了全军，自己也被项羽斩于马下。”东阳宁君说完皱起了眉头。朱鸡石他自然是认识的，跟他都是陈胜的老部下。他们二人彼此经常打交道，他知道朱鸡石素来是一个心思阴沉的人，如此谨慎小心的人是万万不可能轻敌的。项梁的部队竟然如此厉害吗？

刘邦斟酌了一会儿，对东阳宁君说道：“东杨将军，彭城此时十万火急，您必须要回去了。但是这砀城刚刚攻克，若是我们全都撤回去，恐怕又拱手送给秦军了。我看我还是留下来守卫砀城，如此才能两全。”刘邦说道。

东阳宁君心中苦笑，彭城如是一灭，楚国都要完了，还要这么个砀城有什么用？但他心里也清楚刘邦留守砀城不过是一个借口，他就是不想跟自己一起回去勤王罢了。要是唤作自己是刘邦，自己恐怕也不会去彭城吧？

他点了点头说道：“刘将军英明，那我就先走了。”

看到东阳宁君决然地转身离去，刘邦心中生出一丝不忍来，当下上前拉住了东阳宁君的手，说道：“东杨将军，老弟有一言相劝，我看你还是不要回去了吧？朱鸡石所部是秦嘉的精锐，而你手底下这些人有不少都是战败后收拢的。朱鸡石都败了，您回去之后能有什么好下场？我看不如留在砀城算了。”

说着刘邦一把枪过东阳宁君手中的书信，丢到了火盆里。很快那竹简便噼噼啪啪燃烧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东阳宁君心有触动。

“唉！”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怎么能不回去呢？秦嘉待我不薄，我怎么能在此时见死不救？再者说了，你日后或许可以投靠项梁，但是我却不行，我是秦嘉的嫡系，一直在想办法跟项梁作对。项梁此人或许有大将的能力，但心胸狭窄。据我所知殷通对他甚好，但最后殷通还是死在了他手下。我可不愿意窝囊死。沛公，当初你来到陈留就单独驻扎，自觅粮草，为的不就是今天吗？我理解，你不要多说了。”

说罢东阳宁君便转身离开，看着东阳宁君消失在碎碎的雪花之中，刘邦叹了一口气：“这东阳宁君倒是一个君子啊！可惜了。”

萧何此时赶上来问道：“沛公，我们现在怎么办？”

刘邦悠悠把酒樽里的酒全都喝下去，然后才笑着说道：“还能怎么办？本来打算回去教训一下雍齿的，但现在楚国大乱，我们还是静等着看吧，会稽赢了我们就投奔会稽，彭城赢了我们就投奔彭城。”

司马枿闻言眉头一皱，他没有想到赶在关东皆恐的时候率先进攻秦军的刘邦竟然是如此胆小的一个墙头草。

“大家继续喝呀！”刘邦转身笑着说道。

……

等着东阳宁君走了之后，刘邦便没有在继续有大的动作。他知道现在他能够占领砀城，完全是钻了章邯的空子。若是自己没有分寸不断掠地，章邯说不准扭回头来攻打自己。刘邦现在只等着楚国内乱一了之后尽快把楚国大军搬上来，自己依靠着楚国这样的强大势力才能够继续与章邯对抗。

就在刘邦焦灼等待着楚国内乱消息的时候，砀城突然来了一个访客。

见到来人眉清目秀一身书生的打扮，刘邦心下有些好奇。这个比自己年轻了十多岁的公子是哪方来人？

“见过沛公，在下韩国张良，久仰沛公大名，今日特来拜访！”说着张良便躬身一请。

“韩国张良？就是那个在博浪沙刺杀秦始皇的张良？”刘邦惊呼一声问道。

张良起身微笑，道：“正是在下。”

“呀呀呀，看着可不像啊！我一直觉得你应该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文弱书生。如此看来，你可是能文能武呀！”刘邦啧啧赞叹道。

张良摇了摇头：“不过有些匹夫之勇罢了，不值一提。”

“可不能这么说，敢杀狼豺虎豹是皮肤之勇，敢屠蛟蛇水怪是勇，敢进刀山火海是勇，这些或许都是匹夫之勇，可真敢前往屠龙的，可没有几个啊！大勇止于此，可就不是匹夫之勇了，而是浩然之勇！”刘邦说道。

“沛公过誉了！张良不才，哪里敢当此美誉。”张良谦卑地说道。

“来来来，先坐下说。”刘邦给张良让座，然后才说道：“当初我还不过是沛县一个小小的亭长，不过却也走南闯北见了不少人。去过韩地好几次，很想结识你，只是一直没有得见。”

张良苦笑道：“那个时候皇帝大索天下，我哪里敢露面？”

“说得倒也是！”刘邦哈哈一笑：“不过现在你我见面，也是缘分。”

“刺客关东地区人人惶恐，各路诸侯无不惴惴不安。就是我们韩国这么些人，也都被章邯追的是走投无路，谁能想到这个时候沛公竟然敢当面出战，正面打败了秦军。这一战意义重大，至少让关东起义军都有了打败秦国皇帝的信心！”花花轿子众人抬。刘邦夸了张良半天，张良也汇过来赞美一番刘邦。

刘邦捋着胡子一笑，说道：“这倒是不假。”

张良一愣，没想到刘邦竟然没有丝毫的谦虚。转头看刘邦眼神温和，虽然不自谦，但眼中也没有丝毫的骄傲，显然不是那种自鸣得意之人。这就有趣了，他当下笑了笑道：“沛公果然非同凡人。我看日后秦国覆灭，天下诸侯必然有沛公一席之地。”

刘邦闻言不置可否，只是问道：“听闻张兄复立了韩国。此番章邯出关，韩国首当其冲，怕是糟了难。不知道张兄日后有什么打算啊？”

“哦，我打算南下投奔项梁。”张良直接说道。

刘邦十分好奇，道：“张兄就如此肯定，那秦嘉断然不是项梁的对手？”

“肯定。天下人都等着项梁北上打败章邯，若是项梁连秦嘉这样一个章邯的手下败将都收拾不了，又如何能够打败项梁呢？”张良说道。

刘邦闻言连连点头，道：“那韩国怎么办呢？若没有张兄，韩国不可能复立。若是张兄投奔了楚国，韩国恐怕就支持不下去了。”

“韩国人才稀少，多懦弱之辈。我苦心经营多年，韩国虽然立国，却依旧存于有无之间，手下不过千百人，根本没有用。我看韩国恐怕是气数已尽，我已经不再幻想复立韩国了。此时天下大乱，能够成功推翻秦国，我已经很满足了。”张良说道。

“沛公不知道有什么打算？”张良反问道。

“我其实也打算投靠项梁，但心中难免有些不甘。”刘邦摸索着指节说道。

张良闻言点了点头：“不错，沛公现在手中有一万兵马，而且泗水郡小半和陈留都在你手上。即便此时你要称王也不是不可能。环顾当今天下，除了赵国、齐国、燕国和楚国，沛公可算是第五大势力了。要是屈居人下，谁都难免不甘心。”

“你说的不对，我这些不过是镜花水月，我心里是有数的。砀城迟早是要交出去的。天下起义军甚多，我现在虽然混得还不错，但不足以与齐国燕国想媲美。事情最怕的就是这不上不下。此时此刻，我投入任何一国都会心生不甘，但是不投诚，随时都可能被别人吞并。正所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我想好了，还是投诚吧。”刘邦感慨着说道。

张良有些诧异，问道：“沛公便如此有决断？甘愿为人下属？”

“张兄，我与你一见如故，也不瞒着你。其实我的想法是，投诚之后，我交出一半的部队以获得项梁的信任，但是我自己要保留五千精锐为自己所用。而据我听闻，项梁手中虽有数万兵马，但并不都是自己的亲信，项梁即便杀了景驹另立楚王，也不可能像秦嘉一般独掌楚国。靠着我手里的五千人，我在楚国大可以借机辗转，以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准……”

刘邦这话朦朦胧胧欲言又止，可张良一听就明白了。刘邦虽然想要靠在项梁这一棵大树之下，却又不想成为项梁的附属。而真如他所说的去做，日后刘邦在楚国未尝没有一席之地。以刘邦现如今表现出来的谋略和性格上的果断，项梁还真未必能制服了刘邦。

“沛公英明，张良甚是敬服。其实此去楚国，还是想着为韩国争取些援军。乡老皆指望着我从项梁哪里讨来兵马，以帮助稳定韩国。若非如此，我定要投在沛公门下，为沛公驱策。但身有重担，我还是需要先见项梁，日后若是我潦倒不堪，再来找沛公，沛公可万万不要嫌弃。”张良苦笑着说道。

“这是哪里话，四海之内皆兄弟，日后只要你来，我一定欢迎！”刘邦朗声说道。

……

送走张良不过五六天，楚国便传来消息，彭城景驹、秦嘉和东阳宁君已经全部被杀，项梁拥立芈心为楚王。

“沛公，项梁已经带兵北上，进驻薛城。我看时候差不多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前往投奔项梁了？”曹无伤提醒刘邦说道。

刘邦点了点头：“确实，要是再耽搁，恐怕就赶不上趟了。”

“那我们这就带着部队过去？”曹无伤问道。

隐隐的，曹无伤已经成了刘邦的心腹，萧何等人反倒渐渐跟刘邦疏远一般。

刘邦道：“不行，部队要是全都带过去，那就是羊入虎口了。司马枿将军，这一次你带着手底下的骑兵，跟我一同去薛城走一遭如何？”

司马枿闻言大惊：“可是我手下的骑兵只有几百人呀！”

刘邦道：“别说是几百人，就是几十人也足够了。这一次主要是为了排场，让项梁看看我手底下的兵也不是吃醋的。”

司马枿心中感激，没想到刘邦会见项梁如此重要的时刻，竟然会带着自己这个刚刚投降的将领。

萧何这个时候站了出来：“沛公，三思啊！这项梁自从出到以来，阴狠无比，殷通、景驹、朱鸡石、秦嘉、东阳宁君……这些人原本都是不必杀的，都是起义军。可是他却为了独掌楚国全都杀了。可见此人并无容人之量，你此去恐怕凶险莫名，如何能够不带部队呢？”

曹参也连连点头：“这项梁杀人是不见血的，沛公，不可大意呀！”

刘邦却云淡风轻地挥了挥手：“不行，我宁可死了也不愿意把手底下的人全都送给项梁。再说了，既然我敢去，自然是料定项梁不会杀我。东阳宁君与朱鸡石等人是秦嘉的部下，再次之前便谋划着对付项梁，我一开始就跟他们划清了界限，项梁为何平白无故杀我？再说了，张良已经前往投靠了项梁，这位张兄与项梁的哥哥项缠是认识的，就凭借这一层关系，项梁也不会动我，你们就放心吧。”

看到刘邦不听劝阻，众人也无可奈何。最终刘邦果真带着司马枿和几百骑兵去了薛城。

经过通报之后，项梁很快亲自接见了刘邦。

一见到项梁，看到项梁眼睛突出，眉浓而宽，脸圆额突，刘邦心中暗叹，光看面相，这项梁就是骄傲蛮狠之人。

“在下沛县刘邦，见过武信君。”刘邦一进门二话不说就跪了下去。

他身边的司马枿一愣，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的主公竟然会给别人下跪。这下跪是大礼，唯有王者、父母、天地可受。就是项梁此时也愣住了，他根本没有想到刘邦竟然会给自己下跪！

项羽范增等人看到刘邦突然下跪，先是一愣，转而面露轻蔑之色，觉得刘邦此人毫无傲气，不值一提。唯有站在项缠身边的张良心头一震，只觉得刘邦此人没皮没脸，深不可测。日后这项梁说不准真会栽在刘邦手上。

“沛公快快请起，何必行此大礼！”项梁赶忙过来搀扶刘邦。

刘邦起身之后说道：“章邯纵横关东无人能挡，天下人皆仰仗将军扫荡秦军。刘邦日日盼望，今日终于得见，心中无比激动。”

“不能这么说，虽然赵国齐国不堪，不过沛公可不简单。你不是已经打败了秦军吗？”

刘邦苦涩道：“那是逃了便宜，借着别人的力量六万人打一万人……”

原本众人对沛公还有些期待，等着刘邦一进来看到刘邦这没皮没脸的模样顿时大感失望。此时听到刘邦当初大胜仗竟然是六万人打一万人，更觉得刘邦是个欺世盗名之辈。

张良看到这一幕心下更是波澜起伏，刘邦此人如此能隐忍，简直是天降之才。日后必然得跟着刘邦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