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留城外灵光一动

现在景驹的部队主要分为了两部分。秦嘉手中的主力部队放在留城，而朱鸡石则率领了小股部队驻扎在彭城东部地区。刘邦抵达留城的时候并没有见到景驹，景驹此时还在彭城之中。刘邦抵达留城地区的时候没有见到景驹，陈留地区的楚国统领唤作东阳宁君。

“这留城是陈留边缘地带，现在楚国的部队与章邯的部队距离很近，显然这秦嘉还没有放弃张楚国这大片地区。”坐在牛车上，萧何跟刘邦说道。

此时刘邦已经带着人走进了陈国故地，不到天黑就能抵达留城。这一支部队经过刘邦的精心跳脚和几番争斗，已经有了一定的战斗力，可是却依旧不堪入目。金属制的兵器还不能达到人手一件，而最寻常的前后披铠甲也只有曹无伤曹参这样的大将才有的穿。大多数人都还拿着削尖的木棍，穿着破烂的棉麻衣服。而刘邦作为这一支部队的最高统领，在行进之时也只能乘坐没有顶棚的牛车。

想一想秦始皇出游之时的景象，在看看刘邦现在这一支部队，难免让人觉得这样的部队想要打败强大的秦国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刘邦此时经历了雍齿的反叛，心中依旧有些消极。听到萧何这么一说，他摇了摇头。转而看向身边的曹无伤，问道：“无伤，你怎么看？”

曹无伤不知道是在出神还是根本没有想到刘邦会突然跟他说话。骑着马的他显然吓了一跳，等着回过神来之后他笑着说道：“章邯的部队太过于强悍，咱们从楚地来到陈地的这几天，齐国和赵国已经接连失利。那秦嘉当初被章邯打得远远躲到了彭城，我看早就被打怕了，怎么可能还想着收复张楚国？”

不等着曹无伤说完，跟着刘邦坐在车上的周勃周昌就已经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盯着曹无伤。而等着曹无伤说完，刘邦身边的人几乎都把目光聚焦到了他的身上。曹无伤顿时有些脸红，不好意思地问道：“怎么？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众人心中错愕之际难免觉得有些好笑——有什么不对？毛病大的去了。萧何是刘邦原来的顶头上司，这支队伍里除了刘邦就属萧何最有威望，甚至在周昌周勃等人心中，萧何才是这一只队伍的灵魂。此时你竟然敢当面反驳萧何，这也太胆肥了吧？

“哈哈哈哈！”曹无伤问完之后刘邦大笑：“不错，我也是这么觉得。”

说完之后刘邦转头看向萧何，道：“萧老哥，这一次你可是说错了吧？这秦嘉的意思其实很明显。章邯率领大军出关之后，虽然兵锋强悍，但归根究底他只有十五万人。陈胜手底下的部队虽然被打败了，但是他能杀多少？咱们来的路上根本没有收编，部队却自行扩充了近一千人。这只能说明陈胜的队伍已然在，远远不止秦嘉带去南方的那么些。秦嘉很明显是打着陈胜的旗帜，想把陈胜原来手底下的人都招笼过来。”

萧何转念一想，当下也知道自己方才的说法确实有问题，问道：“是我想错了。秦国的部队如此厉害，连战连胜之际正是兵锋正盛的时候，此时想着收复张楚国，纯属以卵击石。怕不光是秦嘉，起义军中恐怕无人敢有这样的想法。”

刘邦听闻连连摇头：“这你可就错了。我的想法就是收复张楚国地界。”

“啊？”萧何这下有些不明白了。

刘邦却说道：“秦嘉是没有这个胆子的，那咱就借给他几个胆子！秦军虽然有十五万人，这十五万人可能比三十万人都厉害。但是，他也就才十五万人。若是各路诸侯都联合起来一起抵抗章邯，章邯未必能如此轻松的打赢关东各路诸侯。但现在各路诸侯还没有来得及联合，就被章邯这一把刀子给割得四分五裂，现在再联合已经迟了。但这却也是我们的机会。”

刘邦当着萧何的面说道。此时此刻，刘邦眼中发亮，似乎已经从雍齿背叛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他指着北方说道：“关东地区何其辽阔？一路而来我听闻沿路百姓分说章邯战无不胜的事迹，心中对章邯是佩服万分的，可是你们有没有发现，章邯现在有一个最致命的问题！”

“什么问题？”众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陈地有战事，赵地有战事，齐地有战事，魏地有战事，就是燕国都跟章邯打了起来。这些消息虽然是道听途说做不得真，但也说明了一个事实，那就是章邯的十五万人，此时在整个关东地区作战。”

“不错。”萧何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曹无伤猛地一拍脑袋，道：“我明白了！”

刘邦转头看向曹无伤，眼神中满是欣赏：“哦，那你来说说看！”

曹无伤道：“兵力分散了！章邯虽然有十五万人，但是这十五万人铺展开来，放在关东各个地区，每个地区的兵力就少了许多！恐怕现在张楚国根本就没有多少秦军！”

“不错！此时的张楚国看似已经被秦国收复，实际上根本就是无主之物，我们要是趁机北上，张楚国就是我们的！”刘邦接着曹无伤的话说道。

众人听到这话都惊讶的不行，曹参瞪大了眼睛问道：“你要北上进攻章邯的部队？”

“不错，我正有此意。”刘邦说话时眼睛灼灼盯着北方，似乎下一句话便会下令让部队调转枪头，直接朝着陈留中心地带而去。

萧何连忙劝道：“沛公，这怕是有些不妥吧。你说的固然不错，可问题是我们手中的兵力太少。章邯即便把兵力分散了，可是十五万人分成十五分依旧有一万。秦军又各个虎狼，我们这些人要是贸然北上，必然会全军覆没！”

刘邦今日当着众人的面说了这么写话，一是想把自己的想法说一说，另一方面就想着让自己身边这些跟着自己从沛县出来的人慢慢接受自己沛公的身份。刘邦要的不光是让他们称呼自己一声沛公，而是发自内心的以自己为尊。今日落了萧何的面子，其实是为了自己进一步地主宰这一支部队。

萧何不论是否会意，今日他的举动已经成功帮助刘邦收拢了人心，若是曹无伤反驳之后萧何大怒，刘邦点评之后萧何不给刘邦面子，那刘邦的心思都落不到实处。但萧何并没有让刘邦难看，反而在最后真诚地称呼刘邦为“沛公”，并且以一个下属的姿态苦苦劝诫刘邦。这一幕落在周勃樊哙等人眼中，让他们觉得稍微有些别扭。但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这几句话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跟着萧何全刘邦，让刘邦莫要行险。

刘邦见所有人都让自己小心行事，他也没再多说什么：“反正已经到了留城边上，等着见了楚国的将领再说吧！”

日暮时分，刘邦终于来到了留城。简单的通报之后，留城城门大开，一个大眼睛浓眉毛却又长得干干瘦瘦的将军从城门之中走了出来迎接刘邦。

“哎呀呀，竟然是刘邦将军！在下是早就听说你在泗水郡打得秦军丢盔卸甲，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啊！”这人一上来就握住刘邦的手，热切地说道。

来人正是东阳宁君，这东阳宁君是从来没有见过刘邦的，这一见面立马在人群之中认出了刘邦，并且直接上来握手，仿佛是早就见过刘邦一般。这一幕倒也不值得奇怪，刘邦在人群之中确实比较突出，不说身材衣着，单单是他那在夕阳之中镀金的长胡子便已经让人过目不忘了。

刘邦被东阳宁君的热情给感化了，当下有些呆滞的点了点头：“幸会幸会，敢问这位将军是？”

“哦，在下东阳宁君，是楚国的上大夫。”

“哦？您就是东阳宁君？”刘邦在来留城之前自然也打听清楚了，知道留城驻扎这秦嘉手底下五六万人。而掌管这一支部队的人正是东阳宁君。刘邦虽然心比天高，却也知道自己现在靠着手头的五千人，在遍地都是起义军的时候还算不得什么出名的人物，东阳宁君这样手中握着大军的人物怎么会亲自出城来迎接自己呢？

“走走走，快快请进，我已经吩咐下去，今日杀猪宰羊，犒赏您的部下。咱们进城细谈！”

当天晚上，东阳宁君果然杀猪宰羊犒赏刘邦的部下，并且亲自接待刘邦，与之陪酒宴饮，表现得十分热情。

看到频频举杯恭维自己的东阳宁君，刘邦心中十分好奇，心中甚是诧异。等着酒兴上头之后刘邦佯醉问道：“东阳将军，现在时局艰难，您每次都这般犒赏前来投奔您的部队，怕是消耗太多啊。”

东阳宁君还没有说话，他身边的参将就插嘴说道：“刘将军是第一个来投奔我们的人，我们当然得款待……”

不等着那参将说完，东阳宁君便皱眉说道：“住嘴！”

那参将知道自己失言，赶忙闭嘴喝酒。刘邦这里才恍然大悟，原来陈胜失败之后声望竟然已经跌落至此，自己竟然是第一个来投奔楚国的？刘邦当下也赶忙岔开话题，与东阳宁君又说一些其他的闲话。

当晚回到营长之中，萧何周昌等人也都是一脸的纳闷。

萧何对刘邦说道：“沛公，即便咱们是第一个来投奔楚国的，东阳宁君也没有必要对咱们如此隆重啊？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他东阳宁君在瞒着？”

“这也说不准。不过兄弟们确实也很久没有吃肉了，他既然愿意犒赏，咱们又得了实惠，倒也没必要深究。”周昌插话说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总觉得事情有古怪，东阳宁君为什么这般隆重招待我们，这件事情要是搞不清楚，关东起义军为什么都不投奔楚国，这件事情要是搞不清楚，我们恐怕也不得安宁。”刘邦说道。

周勃这个时候说道：“项，项，项……”

“想什么想，有话快点说。”曹参这边有些恼火地说道。

周勃是个结巴，越是着急说话越是打结，当下说道：“项、项、项燕……”

“项燕怎么了？”曹参着急地问道。

“让他把话说完，你这么催着他越发说不出来了。”刘邦看着周勃说话的模样，只觉得好笑。他也不害怕周勃生他的气，说话之时已经是满脸笑意。

周勃说道：“项、项梁起、起义了，可是还、还、还没有投、投、投奔，景驹。”

“哦！”刘邦猛地一拍大腿：“对了！周勃啊周勃。你个结巴想问题咋想得这么透彻呢？”

萧何也顿时明白了：“不错，天下反秦者甚多，光是咱们泗水郡就有好几家，楚国那边反秦的队伍就更多了。听说手底下有几百人的小队伍足有一百多个。而项梁自从会稽起义之后，名声愈发大了，陈胜手底下的召平都去投奔了他。现在楚国当地的势力，最大的就是项梁了。这景驹虽然被立为了楚王，但是他手底下却都是关东人。而景驹自己根本管不了这些人。楚国实际上还是秦嘉说了算。这些大家心里都有数。项燕不投奔景驹，怕就是这个原因。”

“不错！”刘邦接着说道：“事情就是这样。项燕起义已经一个多月了，但是还没有前往彭城投奔景驹，显然是不认可景驹的身份。说不准日后项燕还会再立一个楚王出来。想要投奔楚国的人肯定不是一两个，但问题是大家现在根本不知道应该投奔谁。若是投奔景驹的话，日后项梁坐大景驹失利，大家如何自处？”刘邦问道。

这个问题极为尖锐。现如今章邯兵锋最盛，大家都指望着楚国能够出兵打败章邯。而章邯出关以来战无不胜，已经提现了他作为大将的指挥能力。环顾当今天下，似乎也之后项燕后人项梁才是章邯的对手。项梁作为名将之后，自幼熟读兵书，而八千项家军更是名声在外。这样一个有兵的大佬没有认可景驹的身份，那景驹这个楚王坐的就根本不踏实！

想到这里大家立马觉得这一次匆匆来投奔东阳宁君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上了东阳宁君的贼船之后，怕是下不来了。

“哎呀呀，失策了！事先我们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呢？”萧何跺脚说道，显然心中十分焦躁。

刘邦却摇了摇头说道：“既来之，则安之。现在问题还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项燕是不是要跟景驹作对也还两说。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得提早安排一下。”

“如何安排？”曹参问道。

“咱们的士兵粮草自备。原本我们就有粮食，以后不能吃东阳宁君的军粮。营帐也要单独安插，要与东阳宁君的部队分开。”刘邦说道。

曹无伤补充道：“沛公，我看我们是不是应该提前联系一下项燕。”

“你的意思是现在我们转身去投奔项燕？”刘邦说道。

曹参点了点头：“我倒是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曹无伤摇头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咱们可以用下属的身份催促项燕将军早日出兵。就说现在楚国上下皆仰仗项将军，将军作为楚国梁柱，应该早日为楚国规划，承担复兴楚国的责任。”

刘邦当下会意：“这个计策秒，而且最后署名也可以署为沛县刘邦。”

“不错，这样一来就两边都不得罪了。”曹无伤补充说道。

“就这么办。”刘邦笑着看向曹无伤，心中却忍不住有些骇然。曹无伤此人心思细腻，筹划周全，在战场上也临危不乱。这样的人才若是幸亏是在自己麾下，若是不为自己所用，那可是一大祸患。

“其实眼下投奔景驹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至少北上收复张楚国的计划若是没有东阳宁君的支持，单单凭借我们的力量还是有些困难的。”刘邦说道。

众人想起今日刘邦在牛车上说出的那个胆大包天的计划，顿时把楚国的内乱给忘了个一干二净，只觉得刘邦这一次似乎胆子太大了一些。

当晚睡觉的时候，已经面有红光的刘邦并没有因为醉酒而直接躺床上去睡，反倒喊了下人洗了一个热水脚。

木桶中的热水烫在脚上，让他觉得浑身舒泰，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今日曹无伤的话突然提点了他，章邯率领秦军出关似乎成为了自己成功的一个机会。原本他的打算是想办法占领丰邑，然后以丰邑为根据地在赵国齐国和张楚国之间投机取巧攫取利益。但现在张楚国已经灭亡，而秦军又四散开来，自己要是能够在章邯兵锋外散，赵国齐国应接不暇的时候给他来一个腹中开花，把张楚国从新夺过来……

刘邦越想，心中越发的美滋滋，他是如此的务实而又乐观。当原本的丰邑战略因为雍齿而流产之后，他一直郁郁不安。但是等着新的计划出来之后，他立马便又生龙活虎，为新的计划而奔走拼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