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悬崖边上的舞蹈（二十）

在跟踪齐开发的第三天，正坐在车里和于胜利闲聊的李晓明突然接到了董事长龚敬的电话。

“经过公司董事会研究，决定给张庆贷款500万元。虽然董事会决定了，但我还是不放心。这样吧，把监视齐开发的任务交给于胜利，你正式以我们公司的名义见一下这个张庆，就某些问题再进一步的落实。你要知道，你这次摸底非常的重要，因为我晚上就要与张庆以及他的律师见面，如果没有什么问题，明天就要签约了。所以，你一定要调查仔细，有什么问题及时向我汇报。知道了吧？”电话里，龚敬异常认真的说道。

“好的龚总，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办！您还有什么安排的吗？”回答完龚敬的话，李晓明接着问道。

“本次贷款，张庆是没有任何抵押物的，这个情况你知道。所以，今天见了他之后，你要在这个方面深挖，看看张庆是不是有抵押物故意不给我们。如果不是，你就让他找一个人担保，剩下的事情我来办。”

“找一个人担保？一个什么样的人？”李晓明不解的问道。

“帮着张庆找我们公司贷款的是谁？”

“省高院的领导啊，难道让他担保啊？一个省高院的副院长确实有权，但他应该没有多少钱吧？让这样的人担保……”

“我刚才跟你说过，只要他张庆同意并作通工作，让这位领带在担保书上签个名字，我马上就把500万元给他。至于为什么，你就不要问了。就这样！”说到这里，没容李晓明再说什么，龚敬便挂断了电话。

把手机装到口袋里，李晓明便把龚敬的安排告诉给了于胜利。 “晓明，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我刚刚入职四天，对所有的工

作程序两眼一码黑，你却把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我一个人单独执行，如果出个差错怎么办？”听完李晓明的话，于胜利吓了一跳，瞪着眼睛，皱着眉头，看着李晓明大声的说道。

“瞧你这个怂样，还没有怎么样呢就吓成这个样子，至于吗？”看着于胜利吓得惊慌失措的样子，李晓明笑了笑继续说道：“第一，安排你单独执行这个任务是龚总在电话里安排的，至于他为什么这样做，我也不知道。如果你不愿意或者有什么困难，你可以找他说。但是，你敢吗？”

说到这里，李晓明把一支香烟递到于胜利手上，一边点烟，一边一脸坏笑的看着于胜利。

“你这不是废话吗？别说我是一名刚入职的新员工，就是一名老员工，也不敢向董事长提困难呀！”接过李晓明递过来的香烟，于胜利点上火，抽了一口，然后闷闷不乐的看了一眼李晓明。

“这不就结了吗？既然你不敢说，就别在这里发牢骚，老老实实的工作就是了。再说了，不就是让你盯个人吗？至于吓成这个样子？”李晓明看看愁眉不展的于胜利接着说道：“紧紧盯住齐开发的宝马车，他去哪你去哪，如果有什么异常，马上向我或者直接报告给龚总。胜利，你这是入职以来第一次单独执行任务，千万要高度注意，不能出任何差错！”

说话，李晓明认真的看了看于胜利。

于胜利有些紧张的咽了口唾沫，然后战战兢兢的说道：“好吧，我尽力！晓明，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很快，最多在下午下班之前我就赶回来了，晚上我们再继续！”

“那好吧，这我就放心了！”听李晓明说下午就可以回来，于胜利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快下车，我要走了！”李晓明用手指指车门，笑着对于胜利说道。

等于胜利下了车，李晓明发动车驶出停车场，把车停在路边上之后给张庆打了个电话。

在海福监狱的时候，李晓明和张庆并不认识。李晓明在劳动分队，整天起早贪黑的参加劳动改造。而张庆则和卜慌、高风等人在一起从事《育新周报》的编辑工作。由于不是同一分监区，不在一起劳动，两个人根本就没有认识的机会。即便是在吃饭、开会学习的时候经常在一起，但由于不认识加上监区一千多号人，相互之间连个招呼都没有打过。

现在之所以能认识，是在李晓明接到龚敬让他接近张庆、调查他的情况时，在于胜利的介绍下才认识的。在海福县城的一顿饭，同在一个监狱服刑的经历，很快就让两个人变成了朋友。

“李晓明？你在哪里呢？有什么事情吗？”电话那头，张庆和蔼可亲的对李晓明问道。

“张哥，您现在在不在省城呢？如果在我想见你一面，有些重要的事情要跟您交流一下。”对着手机，李晓明笑着说道。

“哈哈哈哈，重要的事情？你小子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啊？现在说吧，就在电话里说，我下午还有点事要出去，可能没有时间见你！”听完李晓明的话，张庆先是哈哈一笑，然后心里嘀咕着：你找我能有什么事情？还重要事情，有多么重要？

“张哥，您还是见我一下吧，否则，你下午要办的事情也不是事情了，也就没有必要出去了。哈哈哈哈哈！”听张庆这么说，李晓明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也知道张庆心里是怎么想的。毕竟在此之前自己并没有向他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即便是张庆的话语中有些许不屑，李晓明也没有怪他。

“哈哈哈哈，你小子口气比你的脚气还大，你知道我下午要干什么事情？如果不见你就办不成事情了？有话快说，我忙着呢！”听完李晓明的话，张庆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张哥，哦，不，张总，您是不是正在办理在聚鑫金融服务有限责任公司贷款的事情？如果不是，就算我没有猜着！”听完张庆的话，李晓明没有生气，而是笑了笑对着电话问道。

“啊？你怎么知道这件事儿？晓明，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呀？快跟哥说说！”听李晓明这么说，张庆吓了一跳，刚才还四平八稳的在沙发上坐着，这会儿惊得一下子站起身来，对着电话问道。

他要在聚鑫公司贷款这件事，除了自己的妻子邓芳和律师蔡宝成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可现在他李晓明却在电话里说我了这件事，这是什么状况？

“张总，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我是聚鑫金融服务有限责任公司的客户经理，受董事长委派，找您了解关于您要在我们公司贷款的事情。如果咱们两个今天的谈话不愉快，您这贷款的事情就百分之百的吹了。张总，您现在有时间了吗？”说完话，李晓明禁不住捂着嘴巴，暗自笑了起来。

“什么张总不张总的？叫哥。在我跟前充什么大尾巴狼？”说到这里，张庆把手里拿着的烟头扔进烟灰缸里，对着手机继续说道：“你现在少废话，马上告诉我你在哪里，我让律师开车去接你！”

“哈哈哈哈哈，张哥，跟您开玩笑呢，您还真害怕了呀？”听着张庆语无伦次的话语，李晓明先是哈哈一笑，然后说道：“不麻烦您了，我自己有车，您说个地方吧，我开车去就是了。”

听完李晓明的话，张庆没有说话，他捂住手机话筒，看看正坐在沙发上和妻子邓芳聊天的蔡宝成：“蔡律师，您觉得哪个地方好？叫李晓明到家里来谈事情恐怕不合适吧？”

因为在海福县和李晓明、于胜利吃饭的时候也在场，所以从刚才张庆与电话那头的人聊天的过程中，蔡宝成就听出了个大概。见张庆问他，他思忖片刻说道：“到家里来肯定不合适。这样吧，就在街对面有一家新开张的咖啡馆，环境优雅，咖啡也不错，比较适合商业会谈，就去那里吧！”

张庆冲着他点点头，然后松开捂住手机话筒的手，对李晓明说道：“晓明，就在我们家斜对面有一家新开的咖啡馆听说不错，咱们去那里谈怎么样？”

“哈哈哈哈，我的哥呀，去哪里都无所谓，但是您要告诉我一个准地方呀！你们家斜对面？可你们家在哪里我都不知道，去哪个斜对面的咖啡厅找你啊？”说到这里，李晓明不由自主的哈哈大笑起来。

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自己的头，张庆对着手机说道：“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一听你要见我，我一激动说话就颠三倒四了。这样啊，你开车到胜利南路，十字路口有一个西虹商贸大厦，咖啡厅就在这座大厦的顶楼。你现在马上过来，我这就走，咱们咖啡厅见！”

说到这里，不容李晓明说什么，张庆就挂断了电话。

“哎呀，这个世界啊，真是有些看不懂！”放下电话，坐在沙发上，张庆一边点烟一边感叹道：“这个李晓明是一个偷东西的‘贼娃子’，被公安机关逮着以后进了监狱。在监狱的时候，因为是没有文化、没有关系、没有能力的‘三无人员’而被分在劳动监区，一直改造到出监。可现在呢，刚一出监，就成了什么贷款公司的业务经理。我滴天那，一个连初中都没有毕业的人竟然当上了金融服务公司的业务经理，这个聚鑫金融服务有限责任公司是个什么破公司啊？这样的公司可信吗？”

说到这里，张庆冲着妻子邓芳和律师蔡宝成摊了摊手，然后无奈的摇摇头。

听完张庆的话，蔡宝成微笑着走了过来，拉了一把椅子做到张庆身边，一边给他递烟一边说道：“张总，有些情况您还是不了解啊。您觉得金融服务公司就是高大上吗？那不一定。”

“哦？为什么？”坐在沙发上的张庆有些不解的看看蔡宝成：“在我的印象里，金融服务与银行差不多，都是有钱的单位，当然属于高大上了。老蔡，难道不是吗？”

蔡宝成笑了笑：“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随着改革开放步伐的不断加快，我们这个国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一些原来被国家和政府垄断的行业也开始允许私人进入。比如说金融。原来的时候，像贷款、存款这些事情都是国有五大银行在把控，哪有私人公司的什么事情？现在呢？全部开放，个体的、合伙的，各式各样的金融服务公司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这些公司打着金融服务的幌子，其实干的就是放高利贷的事情。因此，人员的素质也不会太高。另外，这些公司都养着一帮打手，专门负责收账，不需要有多么高的文化水平，也不需要什么高雅的素质，只要心狠手辣就行了。所以说，依我看啊，您这位狱友干的应该就是后者。”

“好了，不说了，咱们走。不管怎么样，既然是公司老总派来的人，作用就不一般。咱们贷款这件事情对于我们来讲太重要了，千万不要出任何差错。”说完，张庆站起身来，从衣架上拿起一件外套，和蔡宝成一起走出了家门。

当蔡宝成和张庆赶到咖啡厅的时候，李晓明也刚好到，三个人在停车场上停车的时候碰在了一起。

“你小子不够意思啊，上次在海福吃饭的时候为什么不跟我说你现在干的工作？不过还不错，混的人模狗样的，像那么一回事儿！”看着穿着一身西服，扎着领带，皮鞋擦得铮亮的李晓明，张庆一边拍着他的肩膀一边说道。

“张哥客气。再人模狗样，与您这样的大老板比起来我也是微不足道啊！”与张庆握了握手，李晓明一边笑，一边把手伸向了站在一旁的蔡宝成：“这位是蔡律师吧？如果我没有记错，上次我和张哥在海福喝酒的时候您应该在。是吗？”

“李经理真的好记性，您没有记错，我就是蔡宝成。幸会，幸会！”握着李晓明的手，蔡宝成笑着说道。

“张哥，您太会选地方了，这个咖啡厅可是全省城所有咖啡厅中最出名的一家，不但环境优雅，而且咖啡特别的地道。最最重要的一点还不在这里。您知道是什么吗？”和张庆等人一边往咖啡厅走，李晓明一边看着他说道。

“哦？真的不知道。说实话，对于这种地方我并不经常来甚至没有来过。今天因为要见你，蔡律师才选了这个地方。兄弟说一下，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一边往前走，张庆一边搂着李晓明的脖子问道。

“最最重要的是，这家咖啡厅是我的一个朋友开的，而且我们两个的关系特别要好。我们今天在这里消费，首先是不用花钱，其次是地方任选。这样的话，对于您我来讲是不是最最重要的？”说到这里。李晓明看着张庆笑了笑。

“哈哈哈哈哈！”听完李晓明的话，张庆和蔡宝成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由于李晓明已经提前联系好，所以，当三个人走进咖啡厅之后，服务生便带着他和张庆、蔡宝成来到了一间相对安静的包厢内，把咖啡壶和一些点心、小吃放在桌子上以后，服务生走了出去。

“张哥，蔡律师，这是我的名片！”坐在位子上，李晓明首先掏出名片，双手递给张庆和蔡宝成。

拿着李晓明的名片端详了半天，张庆笑了：“晓明，在你面前不说假话。说实在的，在你之前，我对这笔贷款虽然很是渴望，但并没有抱多大的期望。我知道贷款公司的程序和要求，但我们并没有实质性的抵押物。现在好了，既然你在这家公司担任要职，哪还有什么问题？‘朝里有人好做官’嘛，你说是不是？”

听完张庆的话，李晓明也笑了，但马上又一本正经起来：“张哥，我们两个的关系就不用说了，能帮您的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但关系归关系，工作归工作，所以，如果接下来的谈话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张哥原谅！”

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张庆的脸上有点挂不住。所以，在听完李晓明的话之后，他没有说话，只是表情复杂的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李晓明。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见张庆没有说话，蔡宝成赶紧笑着走带李晓明面前，一边给他递烟一边接着说道：“李经理是在执行公务，而且是重任在肩，按照工作程序和要求谈事情是对的。工作归工作，朋友归朋友，我特别崇拜您说的这句话！”

“蔡律师，您过讲了。在您们这些老前辈面前，我李晓明还是个学生。所以说，有什么做得不对或者说的不对的地方还请您们二位原谅。”李晓明冲着蔡宝成摆摆手，然后接着说道：

“利用生效的法律判决作为抵押物贷款，这对我们公司甚至大多数小额贷款公司来讲都是一件新鲜事，存在的风险不言而喻。毫不客气的说，没有多少甚至没有一个贷款公司愿意冒这个险。而我们公司的龚总之所以选择考虑这件事情并最终力排众议，想成全张哥您贷款这件事，首先是张哥委托省高院的某位领导出面，如果没有什么大的问题，领导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其次就是这笔贷款后面的丰厚利益。商人就是这样，无利不起早。在巨额的回报面前。他愿意冒这个险。对于这些情况，我想二位是知道的，是吧？”

说到这里，李晓明冲着张庆和蔡宝成笑了笑。

张庆和蔡宝成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冲着李晓明点点头。

“对于作为抵押物的那两份法院判决，我们公司的调查团队也做过进一步的调查。调查结果显示，从省高级人民法院到最高人民法院，对于执行这两份判决的决心还是很大的，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什么意外，这两份判决的执行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针对于此，我有两个问题需要二位给我一个明确的说法，可以吗？”说到这里，李晓明一脸严肃的看了看张庆和蔡宝成。

“说吧，我会如实回答你的问题。”张庆看看李晓明，微笑着说道。

“好，谢谢张哥！”李晓明一边冲着张庆点点头，一边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钢笔，接着问到：“假如，我是说假如这两份判决始终执行不了，张哥您用什么来偿还这笔巨款？”

听完李晓明的话，张庆皱了皱眉头，然后扭头看看蔡宝成。而此时的蔡宝成也是一脸的无奈。

“明人不说暗话，如果我在你面前说了谎，即便是贷款拿到手，我心里也不会安生。”思忖片刻之后，张庆接过李晓明递过来的香烟，一边吸烟一边继续说道：“在我含冤入狱之前，魏新光一伙不但抢夺霸占了我的公司股权、矿山矿权等巨额财产， 而且霸占了我在省城的多处房产，可以说，现在的我除去一条苟且的命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了。把话再说明白一点，如果两份纠错判决得不到执行，我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抵偿贷款的。晓明，希望您能记住我刚才所说的话并把这些话转告给你的老板。我张庆好事、坏事都做过，唯一就是没有撒谎骗过人。原来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也是如此！”

说完话，张庆坚定的把手中的烟头扔进烟灰缸里，然后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后，平静的看着李晓明。

“张哥，我钦佩您的真诚，来，我们以咖啡代酒，我敬您一杯！”听完张庆的话，李晓明冲着张庆竖了竖大拇指，然后端起面前的咖啡杯和张庆的杯子碰了一下，喝了一口咖啡。

“您看是不是能这样。”把咖啡杯放在桌子上，李晓明看着张庆说道：“您能不能在省城或者是其他地方找一个比较有势力的企业出面为您担保一下呢？这样，无疑会增加您的贷款成功率和贷款数额。”

“哈哈哈哈，兄弟，这些话我都不想说，因为我觉得丢人。”听完李晓明的话，张庆先是哈哈一笑，然后叹了口气：“在我没有被魏新光迫害之前，我的朋友很多，有钱有势、身价几个亿的大老板也有好几个。但自从我出事以后甚至在我冤案得到平反回到社会上之后，有很多朋友有意或无意的离开了我。打电话不接，请吃饭来，即便是接了电话吃了饭，闲聊可以，一说到借钱或者别的需要帮忙的事情，这些人总是想着法的推脱。兄弟，我不是原来的张庆了，要钱没钱，要势没势，谁还愿意帮助我？连一个小忙都不愿意帮，更何况为这种上千万贷款提供担保呢？所以啊兄弟，你刚才所说的事情我觉得够呛！”

说完话，张庆对着李晓明，头摇的像货郎鼓一样的快。

“我看未必吧？”听完张庆的话，看着他摇头晃脑的样子，李晓明笑了一下说道。

“哦？为什么不会？你怎么知道不会呢？”张庆笑着看看李晓明，不解的问道。

“张哥，帮助您找我们聚鑫公司给您贷款的人是谁？”李晓明意味深长的冲着张庆挤挤眼睛。

“是省高级人民法院的一位领导。你的意思是……”话说到这里，连张庆自己都吓了一跳，再也不敢说下去。

不仅是张庆，就连李晓明也搞不明白：一笔千万元的借款，让一个法院的领导来担保，这个龚总是怎么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