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谁是孙子
朝阳慢慢照亮了小山村，和青山吹灭了桌子上的油灯，蹲下来若有所思的看着吴敬之摆在地上的木棒。屋子里异常的安静，就连最能闹腾的六子与黄修明，此时也瞪大眼睛，聚精会神地看向吴敬之。
吴敬之接过李春生递过来的碗，一口气把水喝光，感觉喉咙里舒服了很多。他清了清嗓子，把碗顺手放到一边，接着说：“现在我们已经引起了鬼子的注意，我敢断定，不出三天鬼子肯定会集结兵力对我们进行围剿。这个地方很快就会暴露，以我们现在的家底，经不起折腾，所以我建议尽快撤离孙家村。”
“撤？往哪儿撤？”吴敬之的话立刻引起了大家的议论。太平岭的驻地丢了，好不容易在这个偏僻的山村落脚，现在说撤，以后连个栖身的地方都没了，每个人心里面都打起了鼓。
赵明训同样犯起了嘀咕，现在太平支队就跟叫化子一样，缺衣少粮，弹药也严重不足。一旦离开孙家村，下一步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他扭头看了一眼和青山，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去投盘龙山的邱兴海。
和青山从赵明训的眼神中读懂了他的意思，转移到盘龙山倒不失一个好办法，于是会心的点了点头。
吴敬之注意到了两个人的眼神交流，便笑着说：“赵长官是想到盘龙山去，对吧？但是我要告诉大家，盘龙山可以做为暂时休整的去处，但是从长远来看，决非用武之力。”
之前和青山听吴敬之讲过卸石山地理位置的重要性，明白他是想让大家转到卸石山去，便说道：“吴先生的意思是到卸石山去？”
“没错！”吴敬之把身边的碗往放在木棒的外围，“卸石山的地理地形想必不用我多说，大家都很清楚。如果我们想长期跟鬼子打下去，就必须有一个稳固的根据地。纵观青州全境，这个根据地非卸石山莫属！”
“那还等啥？赶紧走呗！”黄修明忍不住又嚷了一句。
吴敬之却斩钉截铁地说道：“卸石山肯定是要去的，但不是现在！”
这句话把大家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既然要去卸石山，又不能马上去，大家一时都不知道吴敬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赵明训毕竟带兵多年，知道吴敬之如此说必有原故，于是问道：“依吴先生之见，何时上卸石山？”
吴敬之便用手比划着地上的碗和木棒说：“卸石山虽然是用武之地，但是地广人稀，不易扩展兵源。以我们眼下的实力，即使上了卸石山也很难有所作为。而且卸石山上现在是否还有土匪盘踞，我们也不清楚。所以眼下最重要的是先粉碎鬼子的这次围剿，扩充自己的实力。等到时机成熟，我们再上山不迟。”
赵明训立刻明白了吴敬之的意思，心中又多出了几分敬意。但是凭眼下的十几个人和七八条枪，如何才能粉碎鬼子的围剿？他心里一点儿底也没有。
吴敬之很清楚太平支队目前的情况，自然也了解赵明训的顾虑。便微笑着问道：“赵长官是不是担心我们现在的实力无法和鬼子硬拼？”
“是的！”赵明训毫不掩饰地点点头。
“我们不跟鬼子硬碰硬！”吴敬之顿了一下继续说，“《孙子兵法》里有句话说的好，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
一句话把大家绕得云里雾里，面面相觑不知所云。六子所认识的那些字，大多是师傅教给的五行八卦、周易之类，对这些之乎者也的兵法更是一窃不通。所以极想知道吴敬之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便凑到黄修明跟前，悄声问道：“傻大个，你说这孙子在说谁家的孙子哪？”
黄修明认识的字还没有六子多，更听不懂，没好气地回了句：“你孙子！”
这句出自《孙子兵法》中的经典军事理论，在场的大概只有带兵的赵明训与上过学的和青山能听懂。赵明训虽然只是个下层军官，但是有带兵打仗的经验，而且也上过讲武堂，所以很快就明白了吴敬之的用意。
“吴先生的意思是避敌锋芒，打他防守薄弱的地方？”
“没错！赵长官不愧是科班出身，一点就透！”
吴敬之对赵明训的领悟能力甚是赞赏。但凡从国民政府举办的军校出来的军官，大多死板教条，中规中矩的奉行那些所谓正统军事思想，极少能够灵活运用。而赵明训不同，长期的军旅生涯让他清醒地认识到，军校中学习的那些理论，并不能真正贯彻到实战中。从他身上，吴敬之仿佛看到了一个沙场王者正在诞生。
和青山此时也反应过来，有些兴奋地说道：“吴先生高见！可是我们该如何打法？”
吴敬之指着地上的木棒说道：“现在我们还不能确定具体的作战方案，因为鬼子的行动方向还不明确。目前一切还都是猜测，我们只知道在镇子上驻扎着大批鬼子和伪军。只有了解鬼子的真实意图，才可以对症下药。”
大家闻言连连点头。
“可是我们并不清楚鬼子下一步的作战意图啊！”和青山心里多少有些焦虑。
“所以！”吴敬之用手在地上围着用来标识郑母镇据点的木棒划了一个圈，“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摸清鬼子的动向，做到知己知彼。只有获得了准确情报，我们才能寻找有利战机。之前太平支队屡次吃亏，处处被动，就是因为消息不灵通、不准确！”
黄修明似懂非懂的听着几个人的讨论，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便转头看向六子：“不对呀！”
六子看到黄修明奇怪的眼神，皱着眉头问：“干嘛这么看着老子？有啥不对的？”
黄修明用手比划着吴敬之的后背，对六子说道：“人家救了你，在咋还骂人家是孙子呢？”
“要不是这孙子非领着俺们过什么红枪会，老子就不会被吊在树上半宿！”六子气哼哼的盯着吴敬之，小声嘀咕道。
黄修明很瞧不上六子不懂得感恩图报，撇撇嘴骂了一句：“我勒个贼！人家冒死救了你，到头来还要反咬人家一口，就没见过你这么没良心的孙子！”
“你们两个嘀咕啥呢？都闭嘴！”赵明训终于忍不住回头喝斥了一句。
好在六子与黄修明说话声音很小，吴敬之等人也没听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
对吴敬之的真知灼见，赵明训佩服的不行。长期以来，从县城带出来的一百多个兄弟，经过与鬼子数次交锋，如今只剩下十几个。这里面虽然不排除敌我双方实力的差距，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队伍里缺少有远见卓识的人。而眼前的这个教书先生，显然正是太平支队所需要的人才。赵明训忽然联想到梁山泊上的军师吴用，同样姓吴，同样足智多谋。而且，吴敬之更胜一筹的是多了一手好枪法。
于是，赵明训情不自禁的握住吴敬之的手，诚恳地说：“吴先生，我代表兄弟们正式邀请您加入太平支队！”
双个男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目光一碰，彼此之间透露出信任与真诚。
吴敬之坚定的点点头，朗声说道：“谢谢赵长官的信任！我吴敬之就是来跟兄弟们一起打鬼子的！”
屋子里顿时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六子鼻子哼了一声，坐在炕沿上没动，心里想：“高兴个屁！找这么个不明不白的秀才来，还指不定是干啥的呢？”
“兄弟们！”赵明训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以后吴先生就正式成为我们太平支队的一名！签于目前太平支队建制不全，暂时无法安排职务，我们暂且请吴先生做军师如何？”
“好！”大家纷纷答道。
赵明训之所以让吴敬之行军师之职是有自己的考虑。一则太平支队急需一个能够帮助自己出谋划策的人，但是另一方面赵明训对他还是有所顾忌。因为从见面到现在，吴敬之的种种表现压根就不像是教书先生那样简单，倒像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军人。不！更准确的说应该像是一个曾经统率过军队的指挥官。
所以，赵明训多了个心眼。让吴敬之当军师，既能帮自己出谋划策也能服众。如果吴敬之是真心加入太平支队打鬼子，等以后队伍壮大了，再安排职务也不迟。
看到大家对吴敬之的加入很是欢迎，六子忍不住喊了一嗓子：“我知道！”
“叫花子，你又知道啥？”黄修明有时候真搞不懂六子，这家伙好像走到哪里都要显得比别人高一头，唯恐天下人不知道他的存在。
对黄修明称呼自己“叫花子”，六子破天荒的没有生气，而是嘻嘻笑着，话里带话地说道：“军师啊！梁山上的军师－－吴（无）用嘛！正巧咱们这位新军师也姓吴！”
一句话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吴敬之在太平支队的身份就这样暂时定下来。
赵明训说道：“吴先生，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您可以继续谈谈下一步的打算。”
吴敬之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下一步，我们要首先派出几个机敏点的兄弟，混进镇子里打探消息。一旦有了确切消息，再制订行动计划。需要注意的是，我们这次行动不是以消灭敌人为目的，而是要避开敌人的主力，专找他防守薄弱的地方下手，尽量避免正面冲突。目的只有一个，抢他的军需物资扩充自己！”
“好！就这么办！”赵明训点头同意。
“还有，我们要尽快撤离孙家村，我估计鬼子很快就会找到这里。”吴敬之又补充道。
“撤？往哪儿撤？”黄修明忍不住嚷道。
和青山连忙止住他：“老黄，听吴先生说！”
吴敬之呵呵一笑，指着地上的一根木棍说道：“太平岭！”
“啥？太平岭？”黄修明差点蹦起来，“亏你想得出来！前些日子，小鬼子不知道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好悬就在太平岭上把俺们包了饺子！土地庙也被烧了，咋住人？你这不是把兄弟们往死路上推吗？”
吴敬之抬头看了一眼黄修明，充满自信地说道：“你觉得我们不能撤到太平岭去，小鬼子同样也觉得不能！”
“好主意！”赵明训忍不住喝起彩来，“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小鬼子上次在太平岭偷袭了我们，做梦也不会想到我们会再回到太平岭。”
撤退方向确定，下一步就是派谁打探消息的问题。
赵明训想了想说道：“我亲自去！镇子上的郑元民老先生极富侠义心肠，而且曾经给我们提供过不少帮助。从他那儿，肯定能打听到不少消息。”
“长官，你不能去！”和青山首先表示反对，“你是我们的最高长官，应该留在指挥的位置上。还是我去吧！”
在场的人当中，和青山做事稳重，而且侦察经验丰富，无疑是最好的人选。赵明训与吴敬之简单交换了一下意见，觉得应该再派一个人与和青山同往。环顾了一圈，赵明训将目光投向炕上的六子。
一看到赵明训的眼神，六子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身体不由的一哆嗦。前番与和青山不小心落入二鬼子手中，干了两天苦力活的情景恍如眼前，六子可不想再去干这种冒风险的事。便故意扭过头去，避开赵明训的目光。
这个动作被和青山看在眼里，忍不住乐了，故意对赵明训说道：“长官，不用再派人了，我自己去就足够了。这么危险任务，恐怕没人敢去。”
黄修明听了却不高兴了，说道：“老和咋说话呢？兄弟们哪一个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俺跟你去！”
赵明训微笑着冲黄修明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六子当然听出和青山的弦外之音，心里暗想：“想激俺？老子再也不上那当！”干脆转过身去合衣躺下，装作病歪歪的样子哼哟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