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

说起来，已经有月余没有进城了。

即墨羽走在陵都城的大街上，穿梭在人群中，思绪忽然似泉涌一般涌上心头。去岁的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日，可是这陵都城里却早已经物是人非。不是阳春无白雪，一梦杏花吹满头。看着那大片片的桃花杏花如霞似锦地铺成开来，在暖风的吹拂下，不禁落满了衣袖，还有发鬓，他忽然就起了阳春白雪来。

自从那天离开后，他就再也没有回过客栈，也不知道春雪怎么样了。

心里想着，他便忽然转了方向，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去，可是情谊却又让他必须去。两种情绪在他的心里作着斗争。

最后，他决定悄悄地去看她一眼就离开……

从方家回去后，李鹤便命人翻来了许多棋谱，练完兵后，苦心钻研了一夜，突然发觉很有趣。这棋局就如战局，下棋就好像是排兵布阵。而且，若是用棋局来比喻人生的话，似乎也很贴切，棋局就如人的命运，是否能生利地走到最后，还要看你如何走好每一步。

“嘶……将军，你怎么突然间好起这口来了。” 春生捧着一杯参茶走进了书房，看到李鹤正津津有味地盯着案上的一盘棋局，“自己跟自己下？有意思。”他边说边绕到案前将茶盏放到他手边，“可是将军，您什么时候开始会下棋的，我怎么不知道。”春生挠了挠头。

打从八岁起，他就跟着将军了，将军有什么爱好，什么习性，他敢说第一清楚，就没人敢说第二清楚。

他一直以为他们的将军只会带兵打仗，可是没想到，来文的也是有模有样的。

许久，李鹤才放下手中的一枚黑子，

“哈哈，赢了！”

“赢了？”春生一头雾水，“怎么就赢了？我怎么就看不懂呢？再说了将军，下棋是要两个人下才能分出输赢，可是您一个人怎么就……”

李鹤满意地站了起来，望向窗外，

“你不懂，但是，或许有一天你遇到了那么个人，你就懂了。”说罢，便离开书案出去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即墨羽终是来到了阳春白雪。

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阳春白雪居然被封了。但是，他从未听说过此事。

内疚之感顿时油燃而升，如果阳春白雪被封了，那么春雪呢？她又去了哪里？他知道，阳春白雪被封一定与他脱不了干系。可是他现在要不要去方宅看看，一时间，他心里头竟然没了主意。毕竟……师父说得对，一旦跳入了红尘，只会越陷越深，任凭你道行高深，修行许年，也无法全身而退。

可是，既然已经无法退了，何不激流勇进？

心里想着，他便朝着御史府去了。

“小姐，您是不是在想李将军啊？”一抹春阳斜照在书案上，方春雪胡乱地翻着书，眼睛却盯着窗外发呆。

兰儿端着一碗燕窝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方春雪悠悠地合上书，瞥了她一眼，

“就你知道！”并缓缓转过身来看着兰儿，“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走进我的心里的。”

兰儿眉心轻拧，

“那……李将军有没有走进小姐您的心里呢？”作为方春雪的贴身丫头，对于方春雪的事，她多少是知道点儿的。

她打小就进府里侍候方春雪，而方春雪又是方家独女，没有兄弟姐妹，所以，在情感上是把她当作姐妹相处的。许多心里话，在父母面前她不好说，可是在她的面前，却是可以毫无顾忌的，毕竟她不会把她的话告诉别人。

有时候还可以替她出出主意，宽宽心。

毕竟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她跟她相处的时间，甚至比她跟自己父母相处的时间还要多。所以，她的习性以及小心思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毕竟，在她的世界里亦只有她。

这两年来，她虽然极少在家里头住。可是每次回来，她都会嘘寒问暖，细细地瞧着她的点滴变化。比如是瘦了，还是腾了，又或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以前的时候，她每次回来，总是用多半的时间陪在父母身边，可是最近两年，她却变了。

除了陪父亲吃饭，其余时间全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她常常看到她坐在窗前发呆，有时候会满眼泪花，有时候又会傻笑。

说起来，跟着她家小姐真的是她三生有幸，许多丫头都不会识字断字，可是她却会。小姐说，若是一个女孩子识字，会是件很有意义的事。

所以，她的小姐便不厌其烦地孝着她，把她从一个目不识丁的睁眼瞎教成了一个有“学问”的丫头。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知道了一个对于她来说天大的秘密吧。想来，这府里也就只有她知道吧。

她常常无意间看到小姐似有若无地在宣纸上写着三个字，而那三个字，一看就知道是个人名。若非心中有此人，她又怎会在不知不觉间写出这三个字呢？

“兰儿，这些天不想见人，若是有人来找我，就说我病了，不方便见人，知道吗？”她也想像世上的薄情之人一样移情别恋，毕竟，李鹤真的是个很好的归宿。可是她办不到，她真的办不到。她一直在心里说服自己试着接纳他，忘记即墨羽，可是她越是想让自己忘记，就越是记得清晰。

兰儿微怔，

“小姐，那……李将军呢？也不见吗？”

呵，这陵都城里，除了李鹤来找她，还有谁能来找她？她说不见客，分明就是不想见李鹤。

这点，兰儿心进而很清楚。可是那李将军真的是个好人，对小姐也是真心的，这样对他，未免太……李将军是个多好的人哪，想来，世上没有几个女子愿意拒绝这样的男子吧。

“照办就是了。”方春雪不耐烦道。

“小姐……”兰儿实在是心不忍心自家小姐那样对待一个痴心的将军，“好吧。”

而这厢，李鹤已经精心准备了一翻出了门。

从来不曾照顾镜子的他，今天居然在镜子前整整地捣饬一柱香的时间。就连春生都说他脱胎换骨似的变了个人，除了黑点儿，那间直就是一个翩翩公子。

兰儿知道今天李公子一定会来，但若是直接把小姐的话转告于他，那也未免太伤人了。

所以，她只好候在大门口，望头墙头那一枝明媚的海棠出了神，想着该怎么样既能回绝他，而又不至于伤他的心。

嘎吱！

方春雪正侧卧在床榻上思沉沉，忽地，门开了。

她直以为是不懂事的春风吹开了她的闺房门，所以并没有理会，

“小丫儿，把房门给我关上。”并冲着屋外轻声道。

而此刻屋外的小丫头早已经吓傻了，瞪大了眼睛看着缓缓走进她们小姐闺房里的男人，那男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出声。或许是那人干净的眼神，也或许是每个人骨子里的那种识别善恶的本能觉得此人并不是坏人，又或者是害怕眼前这个男人会对她们小姐怎样，因此，那小丫头并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很乖巧地照他所说的去做了。

真是坐着也烦，躺着也烦，真是叫人烦透了。

本就睡不着，也躺不下的方春雪忽然侧过身坐了起来准备下床去，不经意的一抬眸，却看到了她意想不到的情景。

她整个人顿时呆若木鸡，

“即，即墨大哥……”语未出泪先流，“真的是你？”涨红的眼眶，委屈思念的泪水在瞬间决了堤。

再见她，却是那么的憔悴苍白。

此时此刻，即墨羽的心里格外沉重，

“我来看看你。”千言万语只汇成了这四个字。

方春雪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绪，奋不顾身地奔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他，

“我好想你，好想好想好想……”而这次，即墨羽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借机推开她，而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凭她发泄自己。

许久，他才轻启朱唇，

“我就是来看看你，我得走了。”说罢，他便轻轻拿开她的手。

“不，不要走，你不要走！”她却忽然抱得更紧了，“你说我不知羞耻也好，说我没有自尊心也罢，你知道我每天都在盼能见到你，梦里盼，吃饭盼，坐着盼，站着也盼……终于把你盼到了，我就不会再让你走了。”此时此刻，她完全忘记了答应过父亲的事。

“可是春雪，”他轻轻推开她，“你知道客栈为什么会被封吗？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吗？”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说着，她便再次泪盈盈地扑进了他的怀中。

“我不想连累你，我也不想害你。”即墨羽再次推开她，扶着她的肩头严肃且认真地看着她，“你知道的，我本就是个无根之人，没有人可以拴住我，所以，春雪，你保重！”说罢，他便决绝而坚定地离去。

“即墨大哥！”待两人转过身，看向门口时，不由惊呆了。

即墨羽定定地看着门口的人，微微拧紧了眉心。

“兰儿，兰儿！”方春雪一看，不由大怒道冲着屋外喊着，“我不是说了任何人不见吗？”

兰儿怯怯地从屋外走进来，手不自在的摆弄着衣角，看到即墨羽的刹那，她不由吓了一跳，

“你，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即墨羽并未回答她，而是径直绕到李鹤身前，

“原来你们认识，李兄，若是方便的话，我们可以出去喝一杯吗？”

两人年前，在塞外时，他们曾有过一段交情。

“好！”李鹤眸光冷凛，一口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