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郭宝宝
冷冬数九，大雪培门。倏地一切都结冰了。“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本是温暖画面，在男主人撞破了弟弟和妻子的奸情后，难免沾了点儿晦气。人们高贵，再捡起来吹一吹也说成是上海味道。
他醒来时，世界已经变了样子。
他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他一直在皑皑的白雪中跟着一个巨大的脚印在行走，走着走着脚印不见了，走到湖面处看到自己的样子，一只面目狰狞的怪物，嘴边留着热气腾腾的鲜血。
简陋的灰白色屋子里，一面墙壁挂满了各式的器皿，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编码整齐的针剂。酒精灯上面煮着气味浓烈的药水，由于没有掌握好时间，“轰”地一声爆炸，玻璃残渣划过躺在行军床上他的皮肤，他全身插满了细小的针，鲜血沿着细针缓缓流下。他的眼皮动了动。
“哟。”有人闻声寻来。
宝宝随意披一件貂绒大衣，里面薄纱轻透，若隐若现勾起隐秘的欲望，一张洁白的脸，双眼盈盈欲泣，杂糅着诱惑和纯真，令窗外的洁白的雪都暗了几分。
雪……他记得，明明是夏季。他记得，他死在宝宝和一盘棋局前面。
“你醒了？”
她一张口，他便掉进深渊中，从此万劫不复。
他想拿出最好的样子回应她，可是却发现身体完全不受他的控制，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峻屹哥，他醒了！”宝宝欢快地呼唤着。
男人走进来的时候，他隐约地预感到，这高大的阴影，将会笼罩、改变他的后半生。
宝宝靠在他的身上，后者冷漠地推开她。
“出去。”
宝宝嘟起嘴，却是不敢表现出反抗，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
“自我介绍一下，”他微微俯身，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叫陈峻屹。从现在开始，你要听命于我，我要你死，你便活不得。不过呢，死这个字，估计对你来说很困难了。”
言语间，陈峻屹一根一根拔出他身体中的针和玻璃碎片，他感到神经变得越来越通透、舒畅。但随着最后一根针被拔了出去，他全身逐渐衍变成炙烤，血液犹如沸腾的水，快要将骨骼融化。他张开嘴，连痛苦的呻吟都无法发出。
陈峻屹的声音有如魔咒，在他的耳边回荡——
“老者服饰上的泼墨痕迹在衣衫右侧，证明他是左手持笔持酒，你喝了大师的酒，撑到我面前，算你命大。可惜，我那一盘好棋，十年了，竟没有对手。”
“不过，至少你小子有骨气，有不怕死的劲儿。和那些贪生怕死好色之徒相比增色太多。再者，我也没有时间再寻找别人……你还剩一口气时，我用药物关闭了你的经络，延缓了你的死亡。这半年，你的改造成功了。你的声带已经被破坏，不过等到必要的时候，自然会帮你复原。”
“从今以后，你叫江不傲。”
江不傲站在黄浦江边，月色无垠，他面无表情地回想往事。他余光看着宝宝，心漏跳半拍。
靠岸的豪华的游轮上灯火通明，照的海天掩映，融为一体。
“江帆。”宝宝报上了名字，拿出江帆身份证明，侍者立刻毕恭毕敬将他们请了上船。
江不傲从不改变的面色黯淡了一瞬。
从他失踪后，父亲便中风偏瘫，无人看管导致病情恶化，不足两个月便去世了。母亲携工厂的钱随即改嫁，江家空荡，再无曾经的热闹与辉煌。
父亲江景泽有经商头脑，初到上海时一穷二白，硬是白手起家，赶上改革开放的好时机做起了纺织厂，工厂效益很好，保底一千万的年终利润。他待人大方，手下的工人都尽心尽力给他干活儿，工厂效益蒸蒸日上。当时也是上海名震一时的风云人物。
所以就算如今父亲去世，工厂垮塌倒闭，报上名字还是要给江家的后代几分面子。从他失踪后，父亲便中风偏瘫，无人看管导致病情恶化，不足两个月便去世了。母亲携工厂的钱随即改嫁，江家空荡，再无曾经的热闹与辉煌。
思绪被郭宝宝清冷的语调打断——
“别发呆了！你今天的任务很重要，郭老鬼为人奸猾狡诈，这个时间节点，人人都知道他的心腹死了去青楼被摆了一道儿，他却大张旗鼓地为女儿设宴？有鬼！峻屹哥前几天的生意被抢了，肯定是他做的！计划你都记住吧，到时候……”
“字条。”
“恩？什么字条？”
宝宝装傻，江不傲在上船扶梯的中间停下，后面的人传来不满地嘘声。
宝宝蹙眉，知道瞒不过去，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啊，那个啊，我没给你看过？”
江不傲面无表情。
“这可是我用半条命换来的，你可记好了——”宝宝的头枕在他的肩膀上，短短的八个字传到他的耳中，带着黄浦江凛冽的风。
他们上船之后，船便开动了，鼎沸的歌声、人声为平静的江面带来烟火的气息。船上的厨师做着各色的热菜冷餐，摆在铺满鲜花和白布的长桌上，衣服华贵的人们在交流的时候品着红酒，打赌其生产年份。觥筹交错间，江不傲看到了上海政界和商界的有名人物，他们说笑间被侍者引领着，走进船舱的内部。
江不傲和宝宝做了一个眼神交流，便分头行动。
不大的功夫，江不傲便找到了目标人物。
郭老四携一个女人出现在游轮的二层，女人面容出众，穿着小礼服大方地露出乳沟，烟视媚行，令人想入非非。四周宾客环绕，一首欢快地钢琴曲随之演奏。
“这是郭某的爱女，花花。”郭老四隆重地介绍，“今天是她的二十岁的生日，我平时疏于照顾她，她又喜欢热闹，我就想着请朋友们来这儿坐坐！非常高兴大家赏脸！郭某在这儿先谢过。这儿的餐食是法国国厨亲自烹饪，新鲜可口，请大家尽情享用。花花，你也跟大家认识认识。”
花花千娇百媚地行了一个西式礼，眼波流转间和一楼的江不傲对视上，江不傲条件反射地检索出她的信息——
郭花花，祖籍上海，长相娟秀、高挑、内敛、桃花。自幼被送去母亲那里，在北京长大，性格豪爽、蔑俗、自在、粗糙。相传无法无天，忤逆家里管束，十四岁出道，敢喝能喝，能睡善睡，艳名飘扬。近些年，因演出往返于北京上海两地。北京、上海街面上的各路男女名人，老少另类如果只有两个共同特点，第一个即是都喝不过郭花花；第二就是都睡过花花（或是被花花睡过）。
郭老四日理万机，忙于赌博和毒品的生意，对女儿不闻不问。花花二十岁的生日这天，他之所以在黄浦江包了一艘豪华游轮船宴请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也是由于个人原因，一是巩固旧交和地位，二是痛失心腹，破财免灾。
迎来送往的宾客见面都相视一笑，因肉体的间接接触和暗讽郭老四这两个共同点，彼此都很热络。
郭老四暗喜宴会气氛热闹，做梦也没想到大半都是女儿的功劳。
“今后呀，就指望上海各位老板们关照了。”
花花从背后拿出一副海报从二楼抛甩下去，海报很长，直接拖到一层的地面。上面的郭花花，一左一右搂住两个男人，身上轻纱半透，活脱脱的一十八禁片。
“这是我们的即将上映的电影，名字叫《晚风》。”
思想刚刚解放的80年代，男生女生刚刚可以在公众场合接吻的，花花便骚得理直气壮，正义凛然，实则令人心神荡漾。下面传来男人的一片口哨和欢呼，女人则用挡住半边脸，用余光偷偷地看。
郭老四显然也没料到花花的这个项目，由于二层栏杆的遮挡，他看不到海报的内容，只觉气氛热烈，便也笑着跟着鼓起了掌。
江不傲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露出了久违的微笑。他当时心里想的是，这个任务，应该没那么无聊。
美酒佳人，推杯换盏，花花不愧是影视界的头筹，她一直让宴会的的气氛保持一个平衡，不至于过分夸张，气氛稍稍低沉时她便想出新奇的妙招，让人眼前一亮。
郭老四在宴会开始便失去了踪影，大家也自然乐得他不在。
向花花敬酒的男人换了一波又一波，她也渐醉，避开虎视眈眈的众男，一个人起身去甲板上吹风。
江不傲随即起身——机会来了。
花花将礼服的下摆托起，系一半儿在腰上，露出修长光滑的小腿。双手撑着围栏看着江面，风将她的发丝吹在她的脸颊上，定格成江不傲眼中的一幅画。
“咳。”一身黑衣的宝宝如同一个魅影，向江不傲传递着信号。
不等他回应，她瞬间移步到花花的后面，用麻绳勒上她的脖子，越收越紧，花花的手脚胡乱地向后踢打，宝宝灵活地躲避。
按照原计划江不傲要在花花最绝望的时候出现。可是他发现，宝宝的眼神疯狂，似乎抱着一定要置对方于死地的决心。
江不傲预感不妙，在千钧一发间，飞身将宝宝扯开，宝宝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她像是突然惊醒一般，怨恨地看了看郭花花，忽视了疑惑的江不傲，紧咬嘴唇，落荒而逃。
江不傲不解，一向从不出错的宝宝，今天竟然如此冲动……难道她和花花早已结仇？难道……
思绪被花花的咳嗽声打断，她躺在地上，嘴唇发青，剧烈地颤抖着，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江不傲用手不断地安抚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过了很久，花花终于有了反应，后怕地发出啜泣，扑倒在江不傲的怀里——
女人的身体温暖柔软，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她公主抱了起来，一步一步向船的内舱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