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6，2006年，十二月

如果这样的问题早些时日问我，我真的不介意，我真的会以为就是为了打开话题，互相了解一下，加深认识，寻找共同的趣向。但是，经历了昨天母亲的那一课，我才知道，人与人之间，哪里是那么单纯的。而且，唐唐的反应提醒我，她比我“早熟”。

“没事的，唐唐。”所谓既来之则安之，我既然已经做好了最好的打算，如今说什么做什么只不过是给这个反应了添加了催化剂，至于取得的效果是正是负，那就听天由命吧。“叔叔，不瞒您说，我是咱山西和平市人，父亲是当地一家公司的副总，母亲是高中老师。”

“和平在哪呢？”唐唐母亲不好意思问我，偷偷转向问她父亲。

但是唐唐父亲却很爽快的回答，没有遮掩的意思。“晋东南，也是个靠煤炭过活的地方。”接着看着我说：“你们那我年轻的时候去过，城市比较小，到处都是山，不好发展，幸好是煤炭资源丰富，这几年发展的也还行。你爸具体是做什么的？”

“叔叔，我不太清楚，我和我父亲关系处的一般，不像您和唐唐这么亲密无间。”我看着唐唐，流露着火热的羡慕。唐唐看到我，羞红的低下了头，她把这当作了爱意。

“年轻人嘛！有思想，有冲劲儿，正常！女儿是前世的情人，儿子是前世的债主。那么，毕业后有什么打算？有没有出国的打算？我打算让唐唐毕业后出国试试，国外毕竟环境好啊，国内人口基数太大，竞争太激烈。你说是不是？”

我依然看着唐唐，突然才发现，原来她喜欢英语，是有着更长远的计划。我就说嘛，怎么会有人天生喜欢英语。但是出国这件事，就像从山顶滚落一块巨石，压在我的心口。父亲如今面临着困境，也就意味着“家道中落”。毕业后我的去留都还是未知数，又怎么会有底气到国外生存？

唐唐父亲见我不语，想了想，补充道：“我觉得既然你们俩谈得来，俗话说女大不中留，我肯定要无条件支持女儿的。这样吧，等你们毕业了，一起出国，互相有个照应，你看怎样？如果你们到时候想在外面定居，钱，都好说。”

虽然我没有直视那双眼睛，但我知道那双老练的眼神后，藏着窃喜与骄傲。而唐唐，还以为父亲有心成全，开心的抓着她父亲的手，眼睛里都开始闪烁。而我，则必须说出无奈的回答，想必在唐唐父亲心里，早已有数。“叔叔，很抱歉，我暂时没有出国的打算。一来是家庭条件不允许，二来是我们才大一，未来的几年会发生什么都是未知数，我不想太早下定论。”

我知道，我的第一句话出口的时候，唐唐父亲微收的下巴就已经读懂了男人之间的语言。而我说的第二句话，不过是安抚一下有些失望的唐唐。

“对！是是是！小杨分析的很正确！年轻人嘛，对什么都要勇于尝试，未来太不确定了。”接着端起酒杯，“那就祝你和唐唐，学业有成，咱们干杯！”

只有我和唐唐父亲，尽饮杯中酒，相视一笑。我真不知道，我究竟是成熟，还是不成熟。

“今天这个饭吃得很开心啊！认识了这么一个有趣的小朋友。那啥，唐唐，马上就年底了，下午去和小杨把过年的衣服买了吧。卡里还有钱吧？别光只顾着，给小杨一并买好，买点好的！”

我看着唐唐父亲真诚的笑容，想起了祖母去世前给我讲的一个道理：迎来送往都是礼，忍饥挨饿赠新衣（心意）。看来，我也到了“送客”的时候了。只不过，看样子，唐唐是唯一蒙在鼓里的，这个恶人还得我来当。

当我和唐唐起身离去的时候，唐唐父亲没有吝啬他的尊贵，粗糙的大手率先伸出来，不是握，而是紧紧捏住了我的右手，捏住还在暗暗发力，眼神坚定的看着我，似乎从瞳孔可以看到心里的语言。“小杨啊！拜托了！真是个好孩子！”

这天下午，唐唐比平日里和我逛街还要开心数倍，她就像得到了特赦令，可以肆意的刷她那张信用卡。过去她也不过就是逛美特斯邦威、森马这样的年轻人的潮流品牌，还跟我强调这是为了低调。今天可不一样，直接让司机把我们带到了XX国际精品店。

“老公，我给你买块手表吧？你们男人的范儿，全靠手表、皮带、皮鞋撑呢。今天先给你买手表，下个月我再给你买皮鞋，你说好不好？”

我虽然认识一些名牌的牌子，熟悉他们的logo，但是对价格从来都是不闻不问，我担心我诧异的双眼被服务员嘲笑。果然，唐唐随手拿起三块，我看到牌子上的数字都是五位数。我的手臂瞬间就被打了麻药，有些僵硬的让唐唐摆弄着。“老婆，先买你的好不好？”

“没事，我的在楼上，一楼卖的都是珠宝和手表。我爸不让我买首饰，说财不外露。”

看着唐唐天真的笑脸，我真纳闷她头上的珍珠发卡是哪来的。印象中，她还带过一个钻石发卡，不过我辨别不出真假。

“你听我的好不好，先去买你的，我希望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至于我，不着急。你看男装，贵贱都一个样式。”我一边竭力劝阻，一边试着褪下左手腕上的欧米伽。

“你就说有没有你看上的吧！”唐唐似乎有点生气我拒绝她的心意。

“暂时没有，有的话我会直说的。好啦，先上楼吧。”我把手表小心的递给柜台后的服务员，一脸歉疚的看着她歉疚的脸。只不过我对着她，她对着唐唐。

“也是，我老公怎么能戴这些不上档次的货。老公，今年过年，你陪我去澳门好不好？那边的手表可漂亮了！咱们太原根本不敢进那高档货，没人买！”

我的心都快被踩成狗屎了，心想，我怎么够资格和你的父亲比呢？我说不定还不如你家的司机。我草草答应着，因为我相信我坚持不到过年的。

晚上，我拿着几乎是最廉价的一件商品，皮夹克回到宿舍。老赵看到了，不禁大呼：“我操！老杨，牛逼啊！皮夹克！真皮啊！让我试试吧？”

我从床头的书架上抽出一个本，拿起中性笔开始思索。“试吧。”

其他人也像游客看猴子似的把老赵围在正中。虽然老赵和我的身高、体型都有点差异，但是那件衣服勉强也能套上。老赵还不断的甩动手臂，就像兴奋的做着广播体操。“哎呀！真皮的弹性就是好！动来动去连个褶子都没有！”

“什么皮？是猪皮啊，是牛皮啊，还是驴皮？”老朱一旁打趣的问。

“我看看啊！”老赵兴奋的去拿挂在拉锁上的吊牌。“朱哥你啥也不懂，哪有驴皮的，那是做药的，补血的。我看看啊，进口小牛皮，价格，八千。。。”

“多少！”宿舍里的人像炸了锅一样。就像我刚看到的时候一样。

老赵惶恐的把皮衣小心的脱下，规规整整叠好放进了那个粗糙的纸袋里。“我还以为和我前几天在柳巷看的那件杰克琼斯的一样，了不得两千块钱。大哥，您这也太狠了！我给您放好啊，万一挂个洞，我都赔不起啊！”

我知道老赵是开玩笑，但是也是实话。别说他了，换作是我，我也赔不起。这样的喧闹很快会归于平静，因为除了我，他们的心思早早就放到了复习上。我也拿着本，但是我写的，却是一封情书，我和唐唐最后的情书。我同时决定，今后再也不写情书。

我的爱人，我要高声为你歌唱，

在我孤独的生活中，

在漫长的黑夜，

你是我唯一的荣耀和寄托。

我要画下你，

在睡梦中闪耀着可爱的光泽，

用一片苍翠的芭蕉作为衬托。

你柔软的双唇含情脉脉，

带着青春的颜色，

你乌黑的长发银光烁烁，

如同摘自遥远的星河。

你的一生自由洒脱，

你的一生处处弦乐笙歌，

只有诗人的情话和鸟儿的絮语，

才可以令你快活。

你渴望幸福的生活，

在鹅羽中欣赏四周的花朵。

当有一天，你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期盼，

你会踏上憧憬的道路，

从此一去不返。

我们在欢声笑语中相见，

我们在爱情的渴望中快活，

我的心为你而跳动，

为你守候一生。

回到我清贫的生活，

回到漫长的黑夜，

我对着夜空大声呼喊：请你做我的旅伴！

别了，我的爱人，

你的娇颜是无价的妆容，

我的祝福是你永恒的圆满。

别了，我的爱人！

写完最后一笔，两滴泪水凑巧打在纸面上，代替了签名。我整齐的撕下这张纸，然后压在褥子下面，等待元旦晚会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