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五章 历尽机关方见君 相谈投缘见真情

刘备回到新野之后，光阴荏苒，转眼又到春节。

刘备不好在家家欢庆新年的时候，去请诸葛亮出山，只好耐心等候。

过了元宵节，刘备思贤若渴，找来新野县有名的卜者，请他算卦，何时能见到诸葛亮。

卜者煞有其事地焚香祷告，在干净的桌子上摆下一堆蓍草，请刘备选了六次。然后根据蓍草的数目，单数为阳，双数为阴，以阴阳六爻，排成一卦，再排变卦，卜了一卦。

卜者仔细推算，根据《易经》的象数判断，三日后是吉日，出访必定遇见诸葛亮！

刘备大喜，重赏卜者。

为了表示诚意和慎重，刘备决定斋戒三日，连吃三天素，酒肉不沾，三日后去访诸葛亮！

关云长和张翼德平时与刘备饮酒吃肉习惯了，刘备一下子斋戒三日，二人不大高兴，一起来找刘备。

关云长说：“兄长两次亲自前去拜访，礼数太过了！兄长贵为皇叔，诸葛亮不过是一介村夫。两次不遇，也不见他回访，想必诸葛亮徒有虚名而无实学，因此避而不敢见我们，兄长何必非要请他？”

刘备说：“不然，当年齐桓公要见贤士-东郭野人，五次往返，才见到一面。更何况我要见当代大贤人卧龙先生？”

张翼德说：“哥哥差矣。量此一介村夫，能有什么本事？称为大贤？照我看，不过是文人相互吹捧！这回不需要哥哥亲自去，俺去找他！他若不肯来，我只用一条麻绳把他捆来！”

刘备叱责到：“你没听说过周文王拜访姜子牙的故事么？文王一国至尊，还如此礼敬贤人！你太无礼了，这回不要你去，我和云长去。”

张翼德说：“既然两位哥哥都去，小弟如何能落后，带俺一起去吧？”

刘备说：“你要同去，也可以，但是万万不可失礼。你跟在我后面，不需要你说话，见我行礼，你就跟着行礼！”

张翼德唯唯应诺。

第三天，刘备沐浴更衣，备下厚礼，让几个士兵挑着，跟关云长、张翼德一起在去卧龙岗拜访诸葛亮。

三人乘马，士兵步行，一路来到卧龙岗下，离诸葛亮家已经不远。

刘备忽然下马步行，关云长和张翼德只好也跟着下马。

张翼德不解地问：“大哥，离诸葛亮家还有段路程，为何下马步行？”

刘备脸色一沉，说：“来之前我关照过你了，不要说话！步行前往，是表示对诸葛亮的尊重！”

张翼德吐吐舌头，不敢再说，众人步行。

上了卧龙岗不久，诸葛恪迎面走来。

刘备大喜，上前施礼，问：“诸葛先生，令兄长可在家中？”

诸葛恪笑道：“刘皇叔，这回你来巧了，家兄昨晚刚刚回来，皇叔前往，必定相见！”

刘备大喜，把手放在额头上说：“真是万幸，终于得见大贤！”

关云长见刘备如此高兴，撇了撇嘴，欲言又止。

三人来到庄前叩门，手刚刚敲到门上，门“吱呀”一声就开了。

关云长笑道：“这回开门倒快，莫非诸葛亮知道我们要来？”

刘备走进门去，见一个中年仆人站在门后，手还扶在门扇上。

刘备施了一礼，说：“管家，劳烦通报，刘备求见。”

谁知这人一声不吭，瞪着眼睛，一动不动。

刘备耐着性子，又说一遍。

这人还是不应声，张翼德火起，上去一推，这仆人“扑通”一声，仰面倒地不起。

刘备大惊，喝斥张翼德：“三弟不可无礼！”

刘备弯腰想去扶仆人，关云长忽然说：“大哥且慢！不对啊！”

刘备一愣，问：“哪里不对？”

关云长说：“普通人跌倒，总会叫疼喊痛，这仆人跌倒在地，既不叫唤，也不流血，手还竖着，保持着开门的姿势！我注意看这仆人，眼珠一动也不动，问话也不答，不像是个活人！”

刘备大惊，说：“刚才他还给我们开门？怎么会不是活人？”

刘备说完，弯下腰去仔细看了一会，抚掌大笑，说：“卧龙先生真是有趣！这给我们开门的，竟然是个木头人！穿了一身仆人的衣服，如果我们不注意细看，还看不出来！”

张翼德大吃一惊，弯腰去看，果然是个木头人躺在地上！

三人面面相觑，不见有人出来，就继续往院子里走。

冷不防，旁边窜出两条黑狗，张开大口，也不叫唤，直往三人扑来。

关云长手疾眼快，一脚一个，把两条黑狗踢飞，往来路飞回。

两条黑狗脚步不停，落地后一声不吭，直往前奔，一会儿奔出视线。

关云长心中不悦，拔腿就追，刘备和张翼德连忙跟上。

忽然前面“豁啦”一声响，关云长脚下踏空，掉进陷阱里。紧接着旁边“哗啦哗啦”声响起，滚过来一根巨大的圆木，正停在陷阱上面，挡住陷阱口！

刘备大惊，连忙跟张翼德一起走过去一看，陷阱不深，关云长站在陷阱里安然无恙。但是陷阱的深度挖得很巧妙，人站在里面手举过头顶，指尖刚好露出地面，却使不上劲推开头顶上的圆木！

刘备连忙和张翼德合力推开圆木，上面没了阻挡，关云长纵身一跃，跳出陷阱。

关云长心里知道这必定是诸葛亮设计的机关，黑狗身子不重，走过去毫无反应；自己身高体重，走上去触发了机关，人刚刚掉下去，旁边就滚过来一根圆木，封住洞口，不让人出来。而且陷阱的深度设计得巧妙，人站在里面无法用力推开圆木，力气再大，没有人帮助也出不来！

关云长心里暗暗佩服，骄狂之气减去了不少。

三人面面相觑，继续往前走。

走了没多远，刘备细心，说：“路旁怎么多了一座假山？上次来，记得这里是一块平地！”

张翼德嘟囔道：“弄座假山也就罢了，偏偏旁边还站着一条呆牛，一动不动，挡住去路！”

刘备说：“三弟，这牛弄不好也是机关，我们还是绕过去吧，别再惹事。”

张翼德气愤地说：“我偏不信邪！”说完上去就推了牛一把。

以张翼德的力气，满以为牛会倒退几步，谁知道一推之下，纹丝不动！

关云长觉得不对劲，上前摸了摸牛，说：“三弟别费劲了，这是条石牛！牛身冰凉，触手硬邦邦的，是石头做的牛，身上蒙了牛皮，做得非常逼真，不细看看不出来！”

张翼德嘟囔道：“卧龙先生搞什么鬼？好端端的路，弄条石牛挡着做什么？”

说着走上去打了石牛一拳！

一拳打完，忽然假山后面有动静！

三人睁大眼睛看，猛然假山后面窜出来一条吊额金睛猛虎，十分狰狞，向三人扑来！

关云长大吃一惊，拉起刘备就跑；张翼德也慌了神，跟在后面逃跑。

忽然后面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刘备三人转头一看，猛虎仍然在追，发笑的人正是诸葛亮家里的书童。

刘备猛然醒悟，诸葛亮家里怎么会养着猛虎？

刘备边逃边对书童说：“仙童，莫非这猛虎也是机关？快快停了吧？”

书童点点头，走过去在假山某处一拍，猛虎倏然停住，一步步倒退回假山后面。

书童笑道：“三位是来找我家主人的吧？请随我来。”

刘备转身招呼在门外等候的士兵，把礼物全都抬进来，放在院中等候。

书童领着刘备三人往前走，经过一颗大树。张翼德多事，说：“大哥，那边树下用鹅卵石排成三个字，我只认得两个，还有个是什么字？”

刘备看了看，说：“不可踩。”

张翼德不服气，走到鹅卵石上跺脚，说：“我不信邪，偏要踩！”

话音刚落，张翼德脚下一紧，一条粗绳索从土里窜出，套住张翼德的脚，把他倒吊在树上！

张翼德倒吊在树枝上，兀自不服，吼道：“这有什么稀奇？捕兽的陷阱而已，俺不服！”

刚说完，树身忽然旋转起来，张翼德被绳子拖着，倒吊着四下转圈，转得头昏眼花。

刘备连忙求情，对书童说：“仙童，三弟鲁莽，看我薄面，放他下来吧？”

书童笑着点点头，走过去在树身上按了一处机关，树身立即停止了转动，绳索也缓缓地下垂到地面。

张翼德躺在地上，晕头转向，一时没回过神来。

关云长关心三弟心切，走上去把张翼德脚上的绳子用力扯断，扶起晕乎乎的张翼德。

三人随着书童继续往前走。

没走多远，张翼德又看见路旁有鹅卵石拼的字“不能站”。

张翼德不服气，走上前去，这回学乖了，不直接站上去。

看看不远处有块大石头，张翼德走过去搬起石头，对着鹅卵石拼成的字一砸！

只听“咔嚓”一声，石头把地面砸出了一个洞！张翼德正要大笑，忽然脚下一空，扑通一声，掉进地洞里！

书童一看，笑得前仰后合！

幸好这地洞不深，张翼德自己爬了出来，一身尘土。

关云长上前帮张翼德拍拍灰尘，张翼德问：“书童！我又没站在鹅卵石上，怎会中了机关？”

书童笑道：“张将军第一次看到‘不能踩’，心中不服、上去一踩，吃了亏；第二次看见‘不能站’，心中畏惧，必定不会直接站上去。如果你不理这些字，直接走开，什么事也没有！而旁边那块石头，本身就是机关！石头后面你站立的地方，和鹅卵石下面，担着一整块长木板，木板下面都掏空了；你搬起石头砸向鹅卵石，就把那头的木板砸断；你脚下的另一头木板，失去平衡，自然连你一起掉进了地洞里！”

刘备心里十分佩服，诸葛亮不但会做奇巧的机关，对人的心理也琢磨得一清二楚，看来卧龙先生之名，名不虚传！

书童领着刘关张来到草堂前，说：“主人虽然在家，但是在草堂上酣睡未醒。”

刘备说：“既然如此，且不忙通报。”随后分付关、张二人，只在门外等候，不许入内。

刘备自己缓缓走进去，看见卧龙先生仰卧在草堂里的几席之上，正在酣睡。

刘备连忙退出，拱手站立在台阶下。

半晌，诸葛亮还未醒来。

关云长和张翼德在外面站立良久，不见动静，忍不住进去一看，见刘备犹然拱手侍立在台阶下。

张翼德大怒，对关云长说：“这卧龙先生如此傲慢！见我哥哥侍立阶下，他竟然高卧在席，推睡不起！等我去屋后放一把火，看他起不起来！”

关云长再三劝住。刘备皱了皱眉头，命令二人仍然到门外等候。

再望望堂上，见卧龙先生翻了个身，忽然又面朝里面睡着了。

书童要上前禀报，刘备小声说：“不可惊动先生，我再等会便是。”

刘备又站立了约莫一个时辰，诸葛亮才醒来，随口吟诗：“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诸葛亮吟罢，翻身问童子：“可曾有俗客来访？”童子说：“刘皇叔在此，等候多时了！”

诸葛亮连忙起身说：“为何不早报！待我更衣相见。”说完转入后堂。

又过了一会，诸葛亮衣冠楚楚，换了一身新衣服，出来迎接刘备。

刘备一看，诸葛亮身长八尺，面如冠玉，头戴纶巾，身披鹤氅，飘飘然有神仙的气概！

刘备下拜说：“汉室末胄、涿郡愚夫，久闻先生大名，如雷贯耳。之前两次拜访，不得一见，我已写书留给令弟，不知可曾看见？”

诸葛亮说：“在下是南阳野人，疏懒成性，屡蒙将军枉顾，不胜惭愧，惶恐之至！”

二人叙礼完毕，分宾主而坐，童子献茶。

喝了几口茶，诸葛亮说：“我看了先生的留书，字里行间，足见将军忧民忧国之心！只是诸葛亮年幼，才疏学浅，有误下问。”

刘备说：“水镜先生褒奖，徐庶推荐先生，难道是恤谈？刘备不在，望先生不弃鄙贱，赐予教诲。”

诸葛亮说：“水镜先生、徐庶徐元直，都是当世高士。亮不过一介农夫，怎敢谈论天下事？二公谬赞了。荆州之地，能人众多，将军怎么舍弃美玉而求我这个顽石？”

刘备说：“先生过谦了！大丈夫抱经世奇才，岂可空老于林泉之下？愿先生以天下苍生为念，启发刘备的愚鲁而赐教。”

诸葛亮笑说：“我想听听将军的志向。”

刘备本来和诸葛亮相对跪坐，这时向前挪了挪说：“汉室倾颓，奸臣当道，我自不量力，想要伸张大义于天下！只是我智术浅短，至今无所成就，还请先生指教！”

诸葛亮说：“自董卓谋逆以来，天下豪杰纷纷起义反抗。曹操的势力不及袁绍，但最终能战胜袁绍，不单单是凭借天时，也是靠人的谋略！如今曹操拥兵百万之众，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是不可与之争锋的。孙权据有江东，已历三世，地形险要而且民众归附，这可以结盟互相援助而不能打算占有。荆州向北占据汉水、沔水的地利；向南收取直到南海的钱粮税赋，东面连结吴国，西面直通巴、蜀，这是用武之地，不是明主不能保守。这是上天赐予将军的，难道将军没有意图？”

“西面的益州地形险阻，沃野千里，物产丰富，是天府之国，汉高祖凭此成就帝业。如今益州之主刘璋暗弱，百姓殷实国家富强；但刘璋不知抚恤，智慧能干之士，思得明君。皇叔既然是帝室贵胄，信义著称于四海，总揽英雄，思贤如渴；如果皇叔跨有荆州、益州之地，善用其地形险阻，足以自保；再向西和盟各戎族部落，向南抚慰彝族、越族，向外连结孙权，向内修明政治；等待天下有变，皇叔命一上将率领荆州之兵攻向宛城、洛阳，自己率领益州兵众杀出秦川，百姓哪有不箪食壶浆，迎接将军的？如果这样，则将军大业可成，汉室可兴矣！这是诸葛亮为将军谋划的，只有凭将军决断！”

说完，诸葛亮命书童取出一轴画，挂于中堂，指着对刘备说：“这是西川五十四州的地图。将军欲成霸业，北让曹操占天时，南让孙权占地利，将军可占人和。先取荆州为家，后取西川建立基业，以成鼎足之势，然后可图中原也。”

刘备听完，站起来拱手称谢说：“卧龙先生之言，顿开茅塞，使刘备如拨云雾而睹青天。但是荆州刘表、益州刘璋，都是汉室宗亲，我怎么忍心夺他们的地盘？” 诸葛亮说：“我夜观天象，刘表不久于人世，很快就要死了！刘璋不是立业之主，他占据的西川，日后必然归于将军。”

刘备闻言，施礼拜谢。只这一席话，诸葛亮未出茅庐，已算定三分天下！

刘备拜谢诸葛亮说：“我虽然名微德浅，但愿先生不鄙贱我，出山相助。刘备理当恭听教诲。”

诸葛亮说：“我向来乐于耕种，懒于出世征战，不能奉命。”

刘备大惊，说：“先生不出山，天下征战杀伐，苍生怎么办！”

说完，刘备涕泪俱下，衣襟尽湿，一再拜诸葛亮。

诸葛亮看他意思诚恳，大为感动，于是说：“将军既然不嫌弃我无用，我愿肝脑涂地，辅助将军，效犬马之劳！”

刘备喜出望外，出去命担着礼物的士兵过来，把厚礼献给诸葛亮！

诸葛亮坚决推辞不受礼。

刘备说：“这不是聘任大贤的礼物，聊表寸心而已。”

诸葛亮这才接受，留刘备三人饮酒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