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2006年，十二月

而接下来半个月的相互接触，我渐渐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唐唐居然是一个煤老板的女儿。这话虽不是唐唐亲口告诉我的，但是多少我也发现一点端倪。最起码，从第一次和她见面至今，唐唐的衣服从头到脚，我就没见过重样的。

后来我从她的舍友处听到了一个著名的事件。有一次唐唐刚从商场买了一大堆衣服回到宿舍，舍友们早已见怪不怪。这时，一个女孩子来她们这里串门，唐唐的眼神就闪过一丝异样。等那个女孩走了之后，唐唐拿出一个袋子，递给她的好姐妹，说自己不要了，送她。她的姐妹打开后发现，里面那件衣服和刚才串门的女孩身上的，一模一样。

后来我还得知，每周唐唐家里会来一辆奔驰，负责把唐唐换下的衣服带走，然后留下一些崭新的衣服，都是没有拆标牌的。

而且，这段日子以来，唐唐每次来校本部上课，总会拿着一个重重的塑料袋给我，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点心。我在和平虽然算不得第一等人，但是从小父亲的娇惯也让我在嘴上没吃过亏。但是唐唐拿来的东西，我却一个牌子也不认识。有一次好奇心作祟百度一下，发现全部是进口品牌。我突然发现，我平时给她买的那些东西，实在是太寒酸了。

周末的时候，母亲又主动打来电话，问我最近“钱够不够花、吃的好不好、是胖了还是瘦了这”三个最经典的问题。而我也不知道是试探还是不安，对母亲说出了我恋爱的事实。

然而，清晰记得在开学之时还允许我顺其自然的母亲，此刻只是说：“你跟你爸说吧。”

“什么意思？我为什么要和我爸说？”我只是想提醒他们一下，我拥有的权利。

“好家伙，谈恋爱这么大的事，你凭什么不和你爸说？人家是一家之主，大事就必须是人家拍板。谈恋爱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将来有可能就是结婚生子，不管是对你也好，还是对女孩也好，我们做长辈的，都得对你们各自负责。老话讲，不以婚姻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你到底是谈恋爱呢，还是玩呢？”

母亲义正言辞的话让我一时难以回复。确实，从我踏进这道大门后没多久，就有各种各样的关于爱情的高见时不时洗刷我们的灵魂。就比如我们辅导员，她常说，本科生的恋爱是盲目的，是没有结果的，多数只能在毕业时面对分手。因此她属于反对派。

当然也有积极派的声音，就比如我们主席。作为炫耀的资本，他甚至在学生会周末总结会上，以闲聊的姿态提醒我们在座的所有男人，必须要找女朋友，用他的说法，如果男人连一个喜欢的女人都征服不了，如何成大器？

而这两种典型的声音，在我看来一个是缺乏自信，一个是动机不纯。但是母亲的话，似乎狠狠的把我拍进了两者叠加的泥潭里。“我肯定不是玩啊，我是认真的！”我有些激动的回复母亲。

其实我心里是有一点动摇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我和唐唐巨大的家庭悬殊。我想，连给唐唐送衣服的车都是奔驰，我父亲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不过才是一辆桑塔纳，这就是云泥之别。而且，时日尚短，我送给她的小礼物或许还不是很寒酸，但是如果时间长了呢？她的家人怎么看？她的闺蜜发小怎么看？我岂不成了骗财骗色的大骗子了吗？或者说，结了婚，我也是个吃软饭的。

但是想到每次一起牵着手，感受她指尖血液的流转与跳动，尤其是一汪春水般的双眼，就像收纳了银河一样美丽。我自然很享受那难以名状的甜蜜，自然，更难以面对和她分别的局面。和她在一起，我才觉得，是真正的爱的滋味。我甚至刻意回想起芊芊对比，觉得那真是儿时的闹剧，自己都觉得幼稚。

“你也别着急说什么你是认真的，虽然我并不反对，但是你必须承认，你确实还年轻，很多事就算你不听父母的话，你总能适当听听父母的意见吧？我先不问这个女孩别的，你先告诉我，这个女孩是哪个专业的？临床？口腔？还是法医？”

母亲这段日子以来，肯定对我们学校又做了一些了解，虽然很多人直观上总喜欢把女孩子和护理联系到一起。但是，真正进入到我们这个圈子里，才知道，护理系的分数要求并不高。而且毕业后虽然就业率很高，但是收入很低，甚至一辈子都很低。

而母亲说的三个院系，恰好是我们全校公认的三个前途最光明的专业。只要肯坚持，肯拿到相对应的学历文凭，哪怕等到四十岁才毕业，那也用不着担心。或许仅仅十年时间，就可以赚到别人一辈子赚不到的财富。

“都不是。”我说的有些暗淡，有些无奈。

“那是哪个专业？”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教师的职业本能，总是追求成绩。“医学信息管理。”我已经开始感到厌倦。

“这是个什么专业？具体将来是干什么的？”母亲还在我的身后穷追不舍，看不出我已经重压之下，难以负荷。

“就是利用信息技术整理医院里的资料，包括患者档案啊，研究数据啊，医生的个人资料什么的。”其实我也不清楚，随口胡编起来。而且看唐唐偶尔来找我上自习，我发现她永远只看一门功课，英语。我也曾问她为何不考英语系？她却笑嘻嘻的告诉我，没兴趣。她低头看她的书，让我更加迷惑了。

“我听你这么说就是个档案管理员吧？倒是女孩子家，从事这种职业的话，心理压力比较小，工作强度也比较低，虽然挣不了什么钱，但是女人家，重心还是放在家里。无所谓，她这个专业是一本还是二本，你报名的时候我没看到这个专业。”

母亲的话让我忍住了飞到嗓子眼的笑声，就凭人家的家底，人家或许压根不需要挣钱！银行里存款的利息说不定都比父亲的工资高。“她是三本，她那个专业不在校本部，在分院。”

“三本！”母亲就像被蛇咬了一口。“不行！这可坚决不行！”

“咋了你？不能好好说话？三本咋了，我可提醒你啊，你别搞歧视啊！”母亲诧异的提高了八度的嗓音震的我耳膜生疼。

“不是妈搞歧视，实在是妈太清楚了。我当这么些年班主任，每年手里的孩子一批一批的出去，哪个我不心疼。就算是天天在教室趴着，那也都是坚持了十年的孩子，谁不想他们有个好去处。但是有些事就是天注定的，没办法啊！以前你没听说过三本吧？只听过一本和二本，对吧。三本是怎么来的，就是一些技术学院之类的，开始自主招生、自负盈亏产生的，说白了就是技校。你当技校能教出什么好东西？”母亲稍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她也发现，她的话影射了二哥。

“就说你二哥，那不就是三本？学的还是金融类。上次回来，你不在家，你爸专门把他叫到家里，结果差点没把你爸气死，那可真是一问三不知，三问十不知。你说说，这三本能教出什么好东西来？”

“那你也不能以偏概全吧！”我也不知道我究竟维护的是二哥的尊严还是唐唐的尊严。

“你不是开始上哲学课了，那你听过那句话没有，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一个连正经本科都考不上的孩子，说白了，能力肯定有问题。你和一个脑子不好的女孩将来结了婚，就不担心将来生下来的孩子考不上大学？”

（原话应当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建筑反映经济基础。

上层建筑指建立在经济基础上的政治、法律、宗教、艺术、哲学等观点，以及适合这些观点的政治、法律等制度。

其实就是物质决定意识，经济基础是指物质的基础，上层建筑是指精神层面的东西。说白了就是，没有物质作为基础，就没有资格谈精神。当一个国家的人民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谈教育、艺术……都是没有意义的。

母亲在此处明显是断章取义。）

我觉得母亲的话过分了，即使从生物学和遗传学的角度来讲，基因的变异性，意味着即使父母不健全，也不代表孩子一定是残疾。我甚至认为母亲的话，已经带有了纳粹的精神。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说不定这个世界不会迎来爱因斯坦的诞生。

“我用不着考虑那些东西，将来的事，将来再说！”但是我在恋爱中，从未考虑过将来的事。

“还是不成熟！那样吧，我简单和你爸通个气，晚上你俩通个电话，你俩平心静气地好好说一说。反正见不着面，也用不着拍桌子瞪眼，瞪眼也看不见。你也听听你爸的意见。”

听到母亲再次给我扣上了“不成熟”的帽子，我觉得我很难平静的面对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