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酒宴

孤独的夜晚终于过去了，林斐之依旧是那个勤劳的船夫，青鸟也依旧是那只安静的青鸟，尹阙还是很贪玩，昆仑山还是在成长，一切仿佛没有任何变化。

青鸟盘旋在白云之下，沉默地望着茫茫大海之中的一叶扁舟，那个年轻人似乎比以前更瘦一点，更寡言一点，甚至很久都没在问自己，你要和我去昆仑山吗？

青鸟忽然有点不高兴，他并不能明白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心情，但没有关系，一切都不重要了。

一场灾难悄然而至。

尹阙从梦中惊醒，望着滔天的洪水席卷整个大地，林斐之背着他，一路跑到昆仑山的最高处。

风高浪急，乌云蔽日，野兽纷逃，哀嚎遍野。

林斐之心慌不已，他寻找着，希望能在一片黑暗中看到那抹蓝色的身影。

一道天雷劈下，电光火石中，走来一位白衣神明。她散着墨色的头发，光着脚，平静地走向两人。

“姐姐！”尹阙大声呼唤着，一头扑过去，女娲抱着他，亲昵地拍拍他的头：“小阙。”

“姐姐，这天怎么了？”尚且年幼的泰山府君满眼的担忧，原来很久以前，他也是这般的脆弱。

女娲眸色一沉，淡淡道：“共工撞倒了不周山，天破了。”

“那我们怎么办？”

“堵上就好。”

女娲带着风轻云淡的笑容，牵着尹阙走向林斐之，对方颔首：“您需要我做什么？”

“保护好他。”

言罢，女娲将弟弟轻轻一推，笑着：“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得先走一步了。”

尹阙有些恐慌，他的直觉在叫嚣，很危险，非常危险。

“姐姐，你要去哪儿？能带我一起吗？”少年扯着姐姐的衣角，似是在哀求，女娲却只是挽了一把头发，笑着：“你呆在这里就好，你留下，姐姐就有希望。”

尹阙刚要说什么，只见女娲身后出现一只巨大的青鸟，那是一种摄人心魄的蓝，即使在迷蒙的天空下，依旧耀眼夺目。林斐之一时怔住了，灵物，原来，竟然是这样的灵物。

“青鸟。”他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对方不答，只是冷漠地停留在山顶的空地。

“你终于肯降落在我的昆仑山了。”林斐之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哭，是啊，这一切刚开始，便又都结束了。

女娲翩然离去，随着青鸟一起飞向那破碎的天际，尹阙挣开拽着自己的手，拼命地去追赶，留下林斐之一人站在呼啸的风中。

“有点痛。”他捂着耳朵，浑身麻木，可大颗的眼泪却止不住地落下，转眼便是满面风霜。

“啊——”

昆仑山上回荡着这位神明的哭喊，紧接着，就被淹没在崩塌的天地之间。

尹阙终究是没能追上自己的姐姐，他站在海边一块嶙峋的石头上，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白影撑起天空的破洞，直到所有的阴霾散去。

天光乍破，他的姐姐也随之坠入黑海，无处可寻，那青鸟化成一具棺椁，一起埋葬了。

林斐之磕磕绊绊地走来，见到同样泪流满面的尹阙，相顾无言。

两人一同坐在独单的岩石上，坐了许久，直到最后的风声消失。

“我要去泰山了。”尹阙最终决定抗下自己的责任，“斐之，你多多保重。”

林斐之不答，只是平静地望着那个少年离去的背影。

后来，东皇太一出世，重新界定了天地秩序，再后来，林斐之正式有了自己的府邸，闭门不出。三百年后，尹阙执掌生死，人神分治，稳坐泰山府首位。

一切都结束了。

林斐之偶尔会去探望尹阙，泰山府幽寂冷清，他做了许多许多的灯送去，甚至剪下那棵神木的一些枝桠，教给这位朋友养育。

漫长的时光中，林斐之最常去的，就是青鸟坠落的黑海，他期望能找到对方一丝半缕的残迹，可惜，什么都没有。

直到夸父逐日，力尽而亡，化成一片邓林。

直到邓林之阴，缤纷千里。

直到树下，结了一个可爱的孩子。

········

林斐之望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女儿，眼眶微红：“原谅爹爹，好吗？”

林岁安心中酸涩：“我没生你气，我就是，就是，觉得，你应该更疼我一点的。”

林斐之愣了愣，忽然笑了：“对不起，是爹爹没考虑周全。”

“没事没事，我哪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呢？”林岁安也有些不好意思，想想还是选择了岔开话题，“爹，我没吃饱，我们，去找点吃的吧，我记得城东边的巷子里有家米粉，特别好吃，我带你去啊？”

林斐之笑着：“好。”

“哎，行。”林岁安说着，就出去安排了，林斐之跟在后面，心情也好了很多。

荞麦吩咐下去，说是今天楼主高兴，准假一天，所有人都三三两两结伴去玩了。林岁安也是高兴得上了天，带着父亲四处瞎逛，不知道的邻里街坊还以为她又得了什么宝贝。

日子日渐和睦，尤其是林斐之答应住一段时间，直到王朝萤婚期结束。

“爹，你到时候和我坐一起，我和王老板说好了，给我安排个前边的位子。”林岁安站在人家的裁缝店里，一边选布料，一边和在一旁量身的林斐之说道。

对方点点头：“好，都听你安排。”

林岁安笑着：“行，我保证那天风风光光的。”

林斐之不答，他想起许多年前的事情，心中哀叹。

转眼，便到了王朝萤成亲的日子。林岁安带着一班子人，热热闹闹地进了王家。张灯结彩，一派喜庆的氛围。

礼乐笙歌，觥筹交错，林岁安是一等一的嘉宾，王家对她十分客气，连带着花椒也分到了比任何人都要多一点的喜糖。得了甜头的小狐狸要去和人玩，花不寿只能跟着，林岁安左手边站着尹阙，右手边站着自己父亲，怎么看都是人群里特别的存在。不少人都凑过来向她敬酒，王洛宾是最殷勤的那个，林岁安心情好，嘴上就没了把门的，一口应下一个条件，尹阙只能干看着，无奈地摇摇头，任由她去了。

林斐之对于这人间一大喜事很是稀奇，他许久没有这种经历了，一想，自己真得是老了。他四下望望，低声问女儿：“小桃，我们吃完饭以后呢？”

“看表演。”林岁安夹着一筷子糖醋肉，说道，“看完，周公子就要来接新娘子了，我们的班子会和接亲的队伍一起走，再去周家演一场。”

“哦哦。”林斐之连连点头，林岁安将肉块放到父亲碗里：“多吃点，下午时间长，别饿着了。”

林斐之笑笑，安静地吃起了碗里的饭，林岁安又夹了一块肉放到尹阙碗里，促狭着：“我得看着我爹，你吃饱了去看看多多他们，别让椒椒乱跑，丢我面子。”

尹阙眉头一挑，打趣道：“是是是，全听楼主吩咐。”

“哼，又揶揄我。”林岁安没放在心上，继续吃她的饭。

宴席过后，便轮到宋含章他们演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个弹琴的曼妙女子所吸引，林岁安很是得意：“看看我当年的眼光，多好！”

“毕竟楼主是要赚大钱的人啊！”尹阙仍然在笑，林岁安踩着他的脚，往人身上一靠：“你呀，今天忽然很坏。”

尹阙有点红脸，林斐之看着两人玩闹，也是满脸笑意。

一场结束，人群中一个小姑娘嚷嚷着：“姐姐好厉害！”

林岁安望过去，是个六岁左右的小女孩，估计是萤萤亲戚家的宝宝，水盈盈得杏眼，万分的可爱。

大人们哄笑，宋含章抬眼一看，顿时愣住了。

真像她。

小女孩的母亲塞给她一把糖，说着：“宝宝，去送给姐姐。”

“好。”小女孩郑重地点点头，小手捧着那把糖，走到宋含章面前，“姐姐，吃糖。”

宋含章忽然哭了：“好，吃糖。”

赵雨霖，你这一生，千万好好的，平平安安，不要受苦。

她吃下一颗糖，抿着嘴，笑笑：“甜。”

小女孩笑着，在她的两颊上各亲了一口，便欢快地跑向了自己的母亲。

宋含章看看她，又看看一旁的林岁安，空荡荡的心房瞬间被填满，真好，我们还能在这个人间再次相遇。

周笑池在良辰吉时来接自己心爱的女子。他穿了一身大红袍，胸口戴了朵红花，模样愈发俊朗。

林岁安拉着尹阙的手，看着同样红鸾秀凤的王朝萤上了轿子，随着一声“起轿”，长长的队伍便出发了。

“尹阙，萤萤出嫁了。”

“嗯。”

“她一定会过得很好的，对吗？”

“是的。”

林岁安歪着头，轻轻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