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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卷九十五章:没有无缘由的爱恨(一)
在这个黑暗的夜晚,房间里闪着昏黄的灯光,昏黄的灯光以及外面的黑夜和风响,造成了一种特殊的气氛:加上酒,这气氛正适合讲一个故事。
什么样的故事呢?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希望有一个童话般美好的故事,可是现实之中的故事,并不如心中想象般的完美,甚至许多故事,原本只是一个悲剧。
所以苏大老爷的故事一点也不动听,相反朱由检还听的有点酸酸的,勾起他流浪的艰苦岁月。
从二十年前说起吧。
苏大老爷嘴角微微一笑,似乎回忆起童年的艰辛和美好,艰辛是因为日子苦,生活悲惨,美好是因为年月不再,所以无论过去多么的艰辛困苦,我们都抱有一种怀念的心情。
怀念的不是苦乐,而是流逝的岁月。
“就从一个冬夜说起吧。”苏大老爷给自己满上一杯酒,微微苦笑,似乎自言自语,也似乎在讲给朱由检听。
“那时候我大约五六岁吧,五六岁的孩子也已经有记忆了,是不是?”
“我记得那时候也是这么一个冬夜,天很冷,冷到滴水成冰,我记得那时候一场雪下过不久,雪还没有化完,一到正午的时候,雪化成水,滴滴答答的从屋檐上落下来,滴的满地泥泞,到了夜晚,温度下降之后,滴水就化成了冰,房檐上的冰柱很长很长,晶莹透亮,你只要拿棍子一敲,他们就如箭镞一样的掉在地上。”
“那时候我们父母给我们的唯一回忆就是咳嗽,我甚至到现在都记得那咳嗽的声音,白天咳嗽、晚上咳嗽,咳嗽在我整个世界里,所以我的童年一点也不美好,你信不信?”
苏大老爷看着朱由检,见朱由检没说话,他微微一笑,自饮一口酒。
朱由检可以想象,一个困难的家庭,一对夫妻两个孩子,孩子还小,可是这夫妻却患上了病,甚至是不治之症,又没钱看,所以这样的日子不用想就知道有多么凄惨。
见苏大老爷看着他,朱由检点点头,说:“信。”
因为他没有什么不信的,到现在这个时候,苏大老爷也没有欺骗他的理由,尤其是在这个事情上,说谎话毫无意义。
苏大老爷接着道:“我现在已经记不清他们的脸,只依稀记得他们的样子,似乎很慈祥,很哀愁。”
是啊,那时候他还小,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哪里有那么清晰的记忆?至于慈祥,他说的没错,但凡一个精神正常的父母,哪个对孩子不是慈祥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
“我记得那年冬天家里没有粮食,一天只吃一顿饭,就是这,咳嗽着的父亲还要外出忙碌,母亲则抱着一个还不会跑路的妹妹,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从来没有开心过。”
苦难印在幼小的心灵里,这才是悲哀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母亲终于卧床不起,甚至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父亲没有办法,就去借了一串钱,你知道一串钱是多少吗?”
朱由检摇摇头道:“不知道。”
苏大老爷苦笑一下,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那一串钱,父亲只是去抓了几服药,买了一点粮食,然后就没有了,然后呢······”他陷入了哀伤,低沉的道:“然后有一天我的母亲就去了,我记得那是一天早上,母亲闭着眼睛,从此再也没有醒过来。”
“我知道从那一天开始,我就没有了母亲。”
没有了母亲,世界上更多一份最大的哀伤。
“第二年收成不好,父亲的咳嗽更重了,终于也卧床不起,我记得那是一个秋天,地里的庄稼稀拉拉的,家里就收了一点粮食,而这点粮食,全部被一个拿走,一个凶神恶煞之人,那人叫做王老虎,是一个钱庄的狗腿子。”
苏大老爷眼里突然多了一丝仇恨,道:“那个王老虎拿走了粮食,收走了我们的房子和土地,后来我才知道,那一串钱,利滚利已经到了几十两银子,所以我们还不起,还不起就被这些为富不仁的有钱人弄的一无所有,流浪街头。”
他苦笑道:“那是一个风景美好的秋天,万里飘黄,秋风飒飒。”
“可是就这样一个秋天,我的父亲去了。”
两个孤苦伶仃的孩子,无依无靠,可以想象那种艰辛凄惨。
苏大老爷说到这里似乎陷入了沉思,良久,他看着朱由检道:“所以,我从那个时候开始仇恨所有的有钱人。”
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人就如一面镜子一样,社会是外面的景物,景物变成什么样子,镜子里就有什么样的映像。
朱由检竟然说不出话来,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能说什么。
一个大男人,似乎不需要安慰,但谁能不需要安慰呢?苏大老爷这些话,一定憋在心里很多年,以他的个性,应该没有对人吐露过吧?一个人能把这些苦难憋在心里多年不露,那是得多么大的毅力啊。
朱由检对比一下自己,不由得对苏大老爷感到钦佩,钦佩那种忍耐力。
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带着一个年幼的妹妹,该如何生存呢?朱由检想一想,想不到出路,假设自己是那个孩子,该如何带着幼小的妹妹生存呢?
所以他不禁摇了摇头,满面哀伤,为苏大老爷的故事,为苏柔柔的童年。
恐怕苏柔柔,根本不记得她父母的样子,因为那个时候的她,根本没有健全的记忆。
更何况岁月流逝,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是有记忆的年龄也未必会记起那么久远的事情,更何况无记忆的年龄呢?
朱由检想:也许少了那些记忆,苏柔柔才没有那么多哀愁······这些事情,苏大老爷会告诉她吗?应该不会吧?
“那,那你们是如何活下来的?”朱由检心痛的问道。
就好像一根刺,扎在了他的心中,让他感到很疼很疼,甚至和苏柔柔那两夜风情,他都觉得自己该死,既然不能给人家名分,何必又要那份情?难道仅仅一个‘男人本性’就可以解释一切?
苏大老爷又喝了几口酒,用手抹了抹嘴角溢出的酒液,道:“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村里人看我们年幼,于是一家一口饭养着我们,好心的大娘还让我们兄妹住到他们家里去,我们才没有冻死、饿死,终于如野草一般顽强的活了下来!”
如野草一般?
生命顽强。
但不顽强的时候一点也不顽强,不顽强就死,所以生命也很脆弱。
朱由检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世界上总有很多无奈,面对无奈,你只能听天由命,天让你活,你才能活,天不让你活,你死的就如一颗草、一棵树一样,这个世界多一颗草少一颗草、多一棵树或者少一棵树,谁会在意?
脆弱卑贱之生命,如草如树,如那地里的虫儿、天上的鸟儿,自生自灭,生生灭灭,经精彩的演化之中,带着许多凄惨,却不被人知,或者转瞬即逝。
苏大老爷陷入温馨的回忆里,他喃喃的说道:“那时候的日子虽然很苦,经常也吃不饱饭,但是和妹妹相依为命,在草房子里看一年四季,日子平淡而温馨,我有时候甚至想,那样的日子才是最幸福的。”
“还有村子里的人,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但都是好心眼,年老的孙大叔,李伯伯,孙奶奶,张奶奶,他们都跟我的亲人一样,一个个面孔慈祥,勤劳朴素,他们住着破烂的房子,吃着粗糠粗面,过年的时候不见的能吃上一块肉,但是他们真的都是好人,很好很好的人。”
苏大老爷的语音有些哽咽,道:“那时候我就想,等我到时候长大了,要有钱,因为有钱才能报答他们、帮助他们,才能帮助那些像他们一样的苦难的好心人,是不是?”
他的眼里似乎含着泪花,在昏黄的灯光下晶莹无比,朱由检只觉得心中一堵,好似一股气流团在那里,让他又难过,又觉得温馨。
这种很微妙的感觉,真是痛并快乐着,或者准确的说,是一种有点幸福的痛。
你有过这种感觉吗?你如果没有体会过极致的苦难,是不会有这种感觉的,这个时代的人在科技化的世界里哪里还能体会那种痛苦?自然也体会不到那痛苦中带着的一点温馨幸福。
但,现在的我们真的才是幸运的。
朱由检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但苏大老爷似乎也不需要朱由检的回答,他只顾自的说着:“那一张张面孔,在我的记忆里,给过我幸福,温馨,给过多少的回忆啊,又留给我的是痛,是恨,痛恨这个世界,痛恨这个世界为富不仁的人,嚣张跋扈的人,他们为什么总是要破坏别人平静的生活?”
“嗯,你说说,他们为什么不要别人过的幸福一点?别人过的好一点,挨他们什么事了?嗯?”
朱由检问他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嗯,后来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