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养蛊人（六）

“……”

两人意料之外的反应让苏衡一时愣住，片刻间竟是忘了回应。

陆欣瞪着一双乌黑的眼睛凶巴巴地看着苏衡，苏衡轻咳一声回答：“在下言安，此次前来是为了请教二位一件事。”

“请教什么请教，我让你滚，你是听不懂人话是吗？”陆欣烦躁地摆了摆手，“要是听不懂，就让我亲自教教你！”

说罢，她极其熟练地朝着一处方向走去，苏衡瞧见她自一个竹筐中取出一根短杖，气势汹汹，如拔山倒树一般朝他走来。

“姑娘，你……”

“师妹！住手！”

男子拦在陆欣的面前，责怪地看了她一眼，示意陆欣不要冲动，陆欣似是憋着一口气无处发泄，撅着嘴很不高兴的模样。

“放手。”男子伸手去夺陆欣手里的短杖，陆欣紧紧攥着不放，男子亦不松手，直直地盯着陆欣。

大概是被盯着不舒服了，陆欣不情不愿地松了手。

男子拿过那只短杖之后，轻轻地摇了摇头，挡在陆欣的面前，对苏衡说道：“我的名字叫做陆松，是陆师傅的大弟子。我在此地不曾见过你，你是外来人？”

苏衡说：“是，我自皇城而来。”

“来此地做什么？”

“找人。”苏衡坦白道，“我来找引梦蛊的养蛊人。”

此话一出，陆松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站在陆松身后的陆欣微微一愣，自陆松身后探出头来，眉头锁得紧紧的，脸色比方才还要难看。

“你要找养蛊人做什么？”她率先开口询问，陆松稍稍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是见她没有什么冲动的举动，也就没有再拦着她，向一旁迈了半步，好让她能够清楚地看着苏衡。

苏衡察觉到他们对养蛊人的敏感，就直接了当地说：“我来寻他们是为了引梦蛊的解药。”

他将陈国太子的病情以及来此的目的一并告知初次见面的陆家师兄妹，那两人在苏衡的解释中慢慢放下对苏衡的戒备，知晓苏衡并无恶意。

即便如此，陆欣仍是一脸反感地说：“你们这些外地人事情就是比较多。烦死了！”

她瞪了苏衡一眼，气鼓鼓地转过身背对着苏衡，苏衡不明白这个小姑娘究竟是在生气什么。

陆松回头看了陆欣一眼，又看向苏衡，道：“你看起来很有诚意，我们姑且相信你。但我们不会告诉你任何事情。”他顿了一下，“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就跟我们来吧。”

陆欣听到这句话立马转过身子看陆松，嘴唇微微动了动，还没说出话来，就被陆松截断了：“让师父来决定吧。”

“松哥！”

陆欣焦急地跺了跺脚，拉着陆松的衣袖，使劲地扯了两下，陆松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道：“没事的。”

“言公子，这边请。”

苏衡轻轻点头，朝着陆松示意的方向走去，他跟在陆松的身后，陆欣则是走在陆松的身旁。

她似乎极其不喜欢苏衡这个外来人，时不时地回头瞪苏衡。苏衡无奈地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寒酸的小屋立在低于街道地面的凹地上，整个房子看起来似乎都有些倾斜。破旧的匾额摇摇欲坠地挂在门上，走近一看，房屋的窗纸破破烂烂，几乎起不到任何遮挡作用。

这个房子没有一处是不透着破旧寒酸的。

苏衡暗自打量，缓步跟上，在走到门口的时候，他闻到了好几种不同的药草味。

“师父，我们回来了。”

陆松走到门前先是高喊了一声，然后伸手推开门，陆欣撇了撇嘴跟着走了进去，在跨过门槛的时候，她脚步忽然一停，害得苏衡险些撞了上去。

“你——”她回过身子伸出一根手指仰着头指着苏衡，“暂时不准跟进来！等我爹同意了你再进来！”

“嗯。”苏衡应得十分干脆，让陆欣在走进屋子里的时候又狐疑地看了苏衡好几眼。

屋子实在太过破旧，站在门口苏衡都能将里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回来了？又惹事了？”一道沙哑的声音自屋子里传出来，沉稳，平静。

“才没有。”

陆欣的声音听起来倒是有些心虚。

“欣儿，你那点小九九，老爹我会看不出来。你啊，从小就不会撒谎。”

宠溺的语气自屋内传来，苏衡站在门外静心等待。

屋里的父女两人一人一语说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忘了门外还有一个人在等待。直到那道沙哑的声音问出“还有什么事”的时候，许久不曾出声的陆松这才回答道：“有人在外等候。”

“谁？”

陆松三言两语向那人解释了以后，那人轻轻地“哦”了一声，然后就让陆松将人带进屋里。

苏衡一直在原地等着，离门槛只有一步，陆松从里面走出来，压低声音道：“抱歉，让你久等了，进来吧。”

苏衡点了点头跟着走了进去。

看起来破旧无比的小屋里头同样也没有多好，但看起来十分干净整洁，没有丝毫如同外表那般的破败寒碜。

屋里摆放着大大小小的药柜子，不用走近看苏衡就知道那些柜子里放着都是药材。

味道浓重得让一般人想要掉头出去。

好在苏衡也是一名从小混在药材堆里的人，对这样熟悉的味道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

“这就是你们说的那个人？”

苏衡走到最里面，就看见一个小小的石磨旁坐着一名手持烟枪的中年男人。

“在下言安。”苏衡再次介绍。

“哦，我对你的名字不感兴趣。”中年男人极其不给面子地说，“有事就问吧，问完马上离开。”他甚至不怎么看苏衡，在苏衡进来时轻轻瞥了一眼之后吸了一口手里的烟枪，慢慢吐了一口烟，然后将烟枪放在一边，取过一旁竹筐里的药材，放在石磨上磨成粉末。

苏衡对他的态度并不在意，在来此之前就曾听说过陆氏医馆的人性情古怪.

“我想知道关于陆欣姑娘口中的蛊虫的事情。”

男人手一顿，抬头看了苏衡一眼，低头继续手头上的工作。

“那蛊虫是之前经过这里的人留下来的。”

“之前是什么时候？”

“忘了。”

苏衡沉默片刻，继续问道：“可知道那些人要去哪里？”

“不知。”

“这段时间还有见到其他外来人来吗？”

“没有。”

“那是谁抢走了陆欣姑娘的蛊虫？”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男人道：“不知道。”

苏衡清楚现在他并没有认认真真地回答自己的问题，他回过头看向陆松与陆欣，陆松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对此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趣。而陆欣则是极力压住笑意，但眸子中是显而易见的幸灾乐祸。

她十分不待见自己，因此见到自己在男人那儿吃瘪就开心了起来。

苏衡的状态并没有受此影响，他继续问道：“陆欣姑娘的蛊虫养了多久？”

“也没多久。”

“可记得具体时间？”

就在苏衡以为男人会继续敷衍地回答他时，却见男人抬起头看向陆欣：“欣儿，自己回答吧，我烦了。”

说完，他站起身来，将石磨上的粉末装进一个袋子里，然后自顾自地离开了。

“爹！”

陆欣没有想到男人会忽然将问题抛给自己，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等到苏衡重新问向她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但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看苏衡。

这样的举动仍是对苏衡无效，苏衡耐心地站在一旁，目光直直地盯着陆欣看，也不再说话，仿佛只有她回答了之后，他才会有下一步的动作。

无声的凝视让陆欣越发感到不自在，她皱起眉头，烦躁地“啧啧”两声，然后极其烦躁地说：“那蛊虫养了半年，是我师父给我的。他们去哪儿我不知道，后来来了一群黑衣人将我的蛊虫抢走了，那群人跟你一样，都是外来人。”

她说到外来人的时候狠狠地瞪了苏衡一眼：“你们这些人都一样讨厌！滚吧滚吧！不要再让我看见你！”气愤地转身离开后，陆松望着陆欣的背影，出声道：“师妹很宝贝那蛊虫。”

“我知道。”苏衡点点头。

陆松道：“现在你还有问题吗？”

苏衡颔首：“最后一个问题，我想知道陆欣姑娘的蛊虫，是什么？”

陆松似乎有所犹豫，在停顿片刻之后回答：“追影蛊。”

苏衡一愣：“多谢。”

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拜别离开陆氏医馆，而后急急回到了客栈。

客栈大厅里已经坐着好几名兄弟，看来也是刚刚回来，正在桌边喝着茶水，见到苏衡正要站起来就被苏衡拦下，苏衡向他们示意了一下，让他们稍等片刻之后就上楼走到自己的房间里。

“追影蛊……”苏衡再次拿出地图，嘴里喃喃地念着这三个字，修长的手指在地图的路线上缓缓移动。

半年，追影蛊……

苏衡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挪动，然后在图上的最后一个可能地点位置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