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风云再起华工营（三）

烟台终于到了。李忠孚、大有、小过，三个人下了轮船，却没发现郭复一伙人正在偷偷地跟着他们。

走了一会儿，郭复皱眉说：“这么跟下去不是法子，得想个招儿把那大个子引开，然后咱再把姓李的绑走。”

老鹰点头不迭地说：“这个法子好，只要傻大个儿在，咱就没法下手。”

王辰瞥了老鹰一眼：“你去把傻大个儿引开。”

老鹰一脸不乐意地也瞪了他一眼：“我把他引开，那你干啥？”

王辰一掀衣服，拍了拍别在腰间的匕首：“这还用说？自然是去绑姓李的。”

老鹰想征询一下郭复的意见：“二当家，你看我行吗？”

“我看行！”郭复用力点头。

老鹰一想到上次在大有手下吃亏的事，不免心有余悸，故意捂着肚子装相：“哎哟！我肚子有点儿疼。二……二当家，我先方便一下。”

王辰冷哼一声：“懒驴上磨屎尿多。一到关键时候就掉链子。”

“你以为我愿意疼啊？这又不是啥得劲儿的事儿。”老鹰急赤白脸地说。

郭复早就看透了老鹰的心思，眼珠一转说：“大个子长得人高马大，一定跑不快。老鹰，你只去引开他，不跟他交手。我和老王去绑姓李的，那小子可是个狠角儿，弄不好我俩还得挂点儿彩。”

老鹰听郭复这么一说，不由心动了，揉着肚子：“怪了……好像不那么疼了。”

王辰不耐烦了：“要不咱俩换换，我去引开傻大个儿。”

“都是兄弟，怎么能让你去冒险，还是我去。”老鹰对自己跑路的功夫还是颇为自信，没等王辰表态就快步朝李忠孚、大有、小过三个人走去。

“你甩了大个子，咱就在那棵树下碰头。”郭复指了一下不远处的一棵大杨树，叮嘱道。

“二当家，你就瞧好吧。”老鹰从地上捡起几块碎的石头、瓦片，大声喊道，“前面那个傻大个儿，你给我站住。”

郭复、王辰忙隐身在他们约好碰头的那棵大杨树后面。

大有闻言，停下脚步回身观望。

老鹰继续喊：“瞅个屁？老子就是叫你呢！”

大有见是老鹰，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没好气地说：“你在招呼我？”

“废话！”老鹰说完，用力朝大有丢出一块石头。

大有一跳闪开，怒道：“我看你是找死。”

“你才他娘的找死呢！”老鹰又丢出一块石头。

大有这次不避不闪，而是一伸手“啪”地一声将飞来的石头紧紧握在了手里。老鹰一惊之下，再次俯身去捡石头。

大有暴怒道：“你小子怎么还没完没了了？看我不摔死你。”言毕，大踏步朝老鹰走过来。

老鹰转身就跑，嘴里还气着大有：“你个傻大个儿，想得到美，等抓住你爷爷再说吧。”

大有气急败坏地加快脚步去追老鹰。

“大有哥……”

“大有兄弟……”

小过和李忠孚想出声阻止，却来不及了。大有和老鹰一前一后，渐行渐远。

“机会来了！”郭复和王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从树后蹿了出来，迅速朝李忠孚逼近。等李忠孚看清是他们时，再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王辰、郭复一左一右架住了他的胳膊。王辰的匕首顶在了李忠孚腰间：“跟我们走。”

“你们要干什么？”小过也想不到郭复和王辰居然能从济南一直跟来，脸上不禁露出惊诧之色。

“给我滚一边去。”王辰一脚把小过踢倒在地，两人架起李忠孚疾走而行。

郭复心下暗喜，他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控制住了李忠孚。谁知刚刚走出十几步，就听背后一个沉闷的声音传来：“前面那三个人，给我站住。”

郭复暗道：不好！难道是大有回来了。待他转过身来一看，不禁大惊失色，不知什么时候，自己身后居然聚集着七、八个荷枪实弹的警察。

“莫非烟台也有通缉我们的文书？”郭复心里虽然吃惊，但表面上却故作镇静地笑了笑：“长官，您是在叫我们？”

领头的一个矮胖警察没好气地说：“这除了你们，还有会喘气的吗？”

郭复迅速朝王辰使了个眼色，王辰会意，顶在李忠孚腰间的匕首又稍稍用了点劲，在他耳边低声说：“别乱讲话，不然要你的命。”

郭复这才松开架着李忠孚的手，脸上堆着笑迎着矮胖警察走去：“长官，您可真会说笑话。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

矮胖警察上下打量郭复几眼：“你们几个，从哪儿来？上哪儿去？”

没等郭复回答，小过几步跑到他面前说：“长官，我们从济南来，要去威海卫？”

“你们是一起的？”矮胖警察一愣。

郭复心下大惊，怕小过说出什么不利于他们的话，忙说：“是一起的，一起的。”

“我没问你。”矮胖警察一脸的不乐意，继续问小过，“你们去威海卫做什么？”

小过说：“应征华工。”

矮胖警察点点头，把目光转向郭复：“这么说，你们都是去应征华工的？”

郭复见对方这么一问，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忙点头不迭地说：“对，我们几个都是去应征华工的。”

郭复本以为这么说就没事了，谁知矮胖警察居然朝手下几个人一挥手：“把这几个人统统带走。”

几名警察答应一声，迅速朝几个人围过来。

郭复的心沉了下去：“长官，我们犯什么错了？”

“哪儿那么多废话？带走！”矮胖警察冷哼一声，再次下令。

王辰一见情势危急，忙把匕首藏在袖筒里，静观事态发展。

几个警察已经到了他和李忠孚的跟前，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绑他们，而只是拔出警棍，催促道：“快走。”

郭复此时的心情简直没法形容，眼看就要大功告成，谁知又横生枝节。

李忠孚吃惊的程度并不亚于郭复，心里也在不停地画着问号：这些人难道跟马长临是一伙的……

四个人被警察带到了离海滨不远的一处棚户区。

这地方占地不小，总共有十几座临时用草席搭建的席棚。周围用铁丝网封锁，每座席棚外面都有警察持枪看管。

他们几个被关进了最东边的一座。进去一看，这里已经早就有二三十个精壮的汉子。见有新人进来，便有人上来搭讪。

李忠孚一打听，才知道他们也是从山东各地前往威海卫应征华工的。为什么都被押在这呢？原来英国的招工行为并未经过北洋政府批准，属非法招工。所以，政府命令烟台警察局：将应征的华工悉数扣押，待与英国方面交涉妥当后再行处置。

听了这个消息，李忠孚和郭复同时松了一口气。不约而同地庆幸起来。虽然如此，二人还是各有各的担忧。

李忠孚怕万一两国交涉失败，自己就又成了无家可归的“游魂”。

郭复则有两个担心，一是官方的交涉可长可短，自己不知要在这耗多久；二是万一李忠孚真的出了国，自己该怎么办？难道还要追到英国去吗？为今之计，还是想办法先把对方稳住。

想到这，郭复凑到李忠孚跟前低声说：“我开始越来越佩服你了。”

李忠孚苦笑：“俺有啥可佩服的？”

“别以为你怎么想的我不知道。”郭复就像已经吃定了李忠孚一样，“就算你能瞒得过马长临却瞒不过我。”

李忠孚睁大了眼睛，不解地瞪着他：“俺瞒你啥了？”

“咱们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郭复冷冷一笑，“出洋务工？亏你想得出这么妙的法子。既逃开了官府的通缉，又能补贴自己的日用。等风头一过，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取走我们大当家的金子，然后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隐姓埋名，逍遥自在地过完下半辈子……姓李的，还用我再往下说吗？”

郭复说到这，李忠孚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哭笑不得地说：“俺要咋说你才相信？俺根本就没动过野狸子的钱。”

郭复把李忠孚拉到一处没人的角落，小过怕李忠孚吃亏，想过来瞧瞧，却被王辰恶狠狠地拦在一旁。

郭复换了一副语重心长的态势，拍拍李忠孚的肩膀：“我说老李呀，我们做笔交易怎么样？”

李忠孚一怔：“俺只是个铜匠，不会谈买卖。”

郭复长出了一口气，心里虽然想发火，却只能强忍着：“你只要把我们大当家的金子分八成给我，咱们就好聚好散。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李忠孚急得直跺脚：“俺要说几遍你才明白——俺真没见到野狸子有啥钱。”

郭复说：“我们大当家归天之前，你是不是在他旁边？”

“是啊。”

“这不就得了。”郭复把脸一沉，“姓李的，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李忠孚说：“罚酒咋个吃法？”

郭复把眼一瞪，一拳打在李忠孚脸上。这一拳把李忠孚打了个趔趄，嘴角也渗出了血。

李忠孚不禁怒火中烧，这么些日子里受的屈辱也在这一刻迸发出来。他一步跨到郭复面前与他扭打在一起。

“打架了，有人打架了。”席棚里的人一见有人打架，顿时人声嘈杂，有好事的都围了过来。一时之间，原本无聊的席棚里竟变得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