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目标威海卫（二）

（二）

骆克哈特是威海卫的最高行政长官，他的官邸自然要比一般的办公机构和个人住所更加华贵精致。

这是一座建筑面积一千多平方米的西式洋楼。北侧有一层附属建筑，围合成庭院，正面是敞开式外廊，方形木柱支撑，柱与柱之间的顶端嵌着造型简洁的木质装饰。廊下是石砌平台，安装着石栏杆。

打开官邸正门，是一面带有门窗的乳白色木质墙体，与正门间形成一道横向狭长的“玄关”。跨过这道门，就进入了一间不太宽敞却十分高挑的大厅，大厅靠后的位置有三根白色方形罗马柱，柱体构成了两个拱形通道，分别通向进入后院和厢房的两处小门。

大厅东西两面墙上各开一扇门，通向两侧的房间。东侧房是客厅，内设一只大大的壁炉，墙体上有一米多高的红色雕花木墙围，墙围上雕刻着极富中国元素的龙、凤、牡丹等装饰图案。雕工精美，纹饰繁复，颇为讲究。此时，部署紧急招募华工的会议正在这里召开。

布恩尼扫视了一圈在座的诸人，字正腔圆地说：“首先，我代表英国皇家陆军衷心地感谢朱尔典先生和罗伯逊中校。因为无论从地理位置、劳工的体魄、还是同中国政府的关系上来衡量，威海卫都是一个非常理想的华工招募基地。”

听到布恩尼的肯定，朱尔典和罗伯逊虽然表情还是凝重异常，但心里却已感到十分欣慰。

布恩尼把目光转向骆克哈特：“其次，感谢骆克哈特先生。他为我们实施华工招募计划留下了最宝贵的财富——‘中国军团’和‘南非苦力营’两处规模庞大的营房。整个威海卫再没有比那里更适合作为招工局总部的所在地。”

“效忠国王陛下，是在坐每一位先生无比的殊荣。不遗余力地使我们的国家赢得这场战争，更是每一个人应有的责任。”骆克哈特谦逊地向前倾了倾身体，说了一段极为体面的话。

“为了保证这次招募计划得以有效实施，我现在就把各位的工作职责明确一下。”布恩尼环视了众人一眼，又把目光停留在骆克哈特脸上，“骆克哈特先生，会议结束后，希望您能用最快的时间让新的华工营和相关的配套设施投入使用。”

骆克哈特坐直了身体：“没问题。明天一早，威海卫政府招工局的牌匾就会挂出来。一周之内，华工代发处、警察署、医院、军需处这些相关机构就可以投入使用。”

“为了扩大招工范围，我想另外再增设两个分支机构：一是在归中国文登县政府管辖的威海卫城里设立一个招工所，负责威海卫周边地区的招工事宜。”布恩尼把目光转向驻济南领事约翰·普瑞特，“二是在济南城里设一个招工处，这样将有利于对山东内地进行招募，这项工作由普瑞特先生负责。”

布恩尼又把目光停留在罗伯逊脸上：“我们这次招募的华工不是普通工人，他们要在战场为我们的远征军服务。因此，需要对他们进行纯军事化的管理，有关华工集中管理和体能训练的相关事宜交由罗伯逊中校负责。”布恩尼顿了一顿，“最后，华工的体检注册、薪水的审核与发放、个人物品的配备，还有运送他们出海的一系列工作由我本人负责。大致上就是这些，诸位还有没有哪里不太清楚。”

众人都没有出声，只有普瑞特开口说：“我们这次招工并没有获得中国政府的许可，他们会不会中途进行阻挠或抵制呢？当然，在威海卫并不存在这种情形，可在济南就不太好说了。”

“普瑞特先生，你可以登报、雇人发传单，把招工的信息传递出去。”布恩尼像听到了极为可笑的事一样，略带嘲讽地说，“他们难到还能封了报社，或者是把看报纸的人统统抓起来？”

普瑞特辩解说：“他们当然不敢明目张胆的阻挠，我是说，这些人会不会在暗地里做什么手脚。您知道，中国的官员向来喜欢阳奉阴违……我们至少应该有这方面的预案。”

“任何一项工作的负责人，都该具有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的能力，而不是苛求计划本身有多么完美无缺。”布恩尼显得有些不高兴，他望了一眼众人，态度略显严厉地说，“我再重申一遍：我受陆军部之命，专程来这里招募华工。前方战事吃紧，如果再无法解决人力资源的补给，我们的军队将丧失良好的战机，我们的国家将前途堪忧。这种局面发展到最后，结果如何，各位应该很清楚。我希望在面临国家存亡的时刻，每一位英国公民都应该表现出他的使命感和责任感，都应该竭尽全力做好自己的工作，而不是在没有开始工作之前就先想到如何推卸责任。”

普瑞特听了布恩尼的话，不禁涨红了脸，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布恩尼先生的讲话很精彩。”罗伯逊作为北京方面的责任人，又是威海卫招工计划的提出者，他自然要明确表态支持布恩尼，“在这个非常时期，克服一切困难保证招工计划顺利完成，是我们每一位不容推卸的责任。华工计划的成败，将直接关系到我们在欧洲是否能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在国家安危和民族存亡的关头，作为一名军人，应当怎么做？我只想借用一句中国的古语来告诉大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布恩尼轻啜了一口咖啡，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笑意，鼓掌道：“非常好！罗伯逊中校，我为大英帝国能拥像有您这样的军人感到万分荣幸。”

“说到责任，一旦‘威海卫计划’失败，各位都难辞其咎。作为这里的最高行政长官，最大的责任人就是我。因此，我们现在所要做的是使出浑身解术，保证招工计划卓有成效地展开。至于那些不利因素我们不要去考虑，只要坚信这项计划本身是没有任何挑剔的就完全没有问题。”骆克哈特深知统一认识的重要性，他老练地接过话茬，又望了一眼普瑞特说，“截止到今天，我来到中国，来到威海卫已经是第十五个年头了。我爱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寸土地，我认为，我最了解这里的人们。中国的孟子说，‘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先生们，只要我们拿出百分之百的真诚对待他们，我们就一定会得到百分之百的回报。”

布恩尼带头鼓掌，其他人也跟着拍起了巴掌。

沉默良久的朱尔典也出声说：“骆克哈特先生刚才说，‘爱人者，人恒爱之。’这不由让我想到了一个主意，或许可以帮助普瑞特先生。”

“噢？是吗？”布恩尼颇有兴趣地望着朱尔典，普瑞特和其他人也纷纷把目光转向他。

朱尔典沉吟了一下说：“济南城内可以采取登报和散发传单来传播招工的消息。可这种方式对广阔的山东农村却无能为力，而我们的招募对象绝大多数都在农村。”

“朱尔典先生，您的办法是什么？”普瑞特迫切地想知道答案，因为朱尔典说的这个问题的确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朱尔典粲然一笑：“利用我们的教会和传教士——向中国人传递这来自上帝的福音。”

“是个好主意。”普瑞特眉头顿时舒展开，“我们在山东农村拥有上百个教会，上千名传教士，他们对农民的影响力是任何一个国家都无法比拟的。我可以以领事馆的名义，号召他们把招工信息传遍每一个乡村的角落。”

“我同意朱尔典先生的建议。”布恩尼笑逐颜开，“普瑞特先生，这回有信心了吧？”

“是的，布恩尼先生。”普瑞特脸上的阴晦一扫而散，眸子里闪着自信的光芒。

布恩尼像鹰一样犀利目光再次扫视了一圈众人：“我还要提醒大家，时间刻不容缓了，第一批一万名华工，务必在年底前出发，否则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