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卷九十四章：除恶务尽（五）

四个人在院子中间昏黄的火光映照下，长剑对尖刀，剑气飕飕、弯刀深寒，身形飘忽之间，斗的不可开交，杀万群和温有术本来功夫稍逊一筹，但此刻在绝境之下，抱了必死之决心，不求自保，但求拼命，相反唐剑锋、唐开天在必胜之情况下，却相对稳健的打法，因此功夫上虽然稍高一筹，却反而和对方打成了胶着状态，一时间难分胜负。

朱由检对这种争强好胜的打法并不认同，在他看来，江湖之所以有很多的是非，跟这种虚名有很大的关系，就如现在一样，本来可以干净利索的解决对方，何必偏偏生出这么多枝节？好在大局已定，对这个案子来说，无非就是知道的多一些和少一些罢了。

见苏大老爷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偶尔眼中精光闪过，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对于苏大老爷这个人，朱由检其实感官一直不错，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实在不是他所愿。

所以朱由检也看着他，淡淡道：“苏兄，他们打他们的，我们现在可以好好聊聊了。”

苏大老爷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到了现在，他反而淡然了，似乎所有人的生死、包括他自己在内，也变的毫不重要。

朱由检淡淡一笑道：“苏兄请跟我来。”

苏大老爷把尖刀一仍，潇洒的一笑，道：“可以。”

朱由检转身，苏大老爷就在后面跟着他，当然，朱由检的身边，少不了高手紧跟，朱由检却淡淡的对他们说道：“不必跟随，苏大老爷是个明白人，不会怎么样的。”

屏退了随从，二人到了一间房子里，虽然房子很普通，不过在这个寒风呼啸的深夜，这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地方了。

一张桌子在中间，两张凳子在两边，两个人就面对面的坐着。

“要酒吗？”朱由检淡淡的问道，就好像对面坐着的不是他的敌人，而是他久违的朋友。

苏大老爷也淡淡一笑，道：“既然咱们兄弟想好好的聊一聊，没有酒怎么行呢？”

醉酒的人话多，所以人要和人想要敞开心扉的聊天，喝点酒的确是不错的选择，但是此刻夜深天黑，哪里是喝酒的好时候？

所以朱由检淡淡道：“现在喝酒好吗？”

苏大老爷笑了笑道：“酒这个东西，你想喝的时候，他永远都是好的。”

朱由检还能说什么呢？

却听苏大老爷又道：“只要有酒就行了，不必要菜。”

干喝酒吗？

其实喝酒只是一种心情，心情如此，那就如此吧。

所以朱由检也不想多问，好像苏大老爷的情绪感染了他一样，既然是一种心情，那就不要破坏这种心情，只要酒，不需要菜，谁说喝酒就一定要菜？

见朱由检没有说话，苏大老爷淡淡一笑道：“怎么？不可以吗？”

朱由检笑了笑道：“听你的，我去拿酒。”

他站了起来，对苏大老爷道：“苏兄稍等。”

三两步就走到房间门口，却听苏大老爷道：“朱兄出去，独自留我在这里，难道不怕我逃走？”

朱由检楞了一下，摇摇头道：“如果真是那样，就算我看错了人。”

话音落下，人已经出了房间，风从开着的房门里吹进来，呼呼直响，黑夜茫茫，叫人惆怅。

苏大老爷就不惆怅吗？此时此景，此等处境，恐怕是他一生中最不美妙的时刻，要说此时的他应该无限惆怅伤悲才是，因为任何人面对失败和几乎必死的结局都会慌乱悔恨，可是他为什么竟然如此淡然？就从这一点来说，苏大老爷就足以让人赞叹。

朱由检出去的时候并不长，来的时候手里果真提着一坛子酒，另一只手还拿了两个小碗，进了门，用脚随便一踢，就关上了门，一坛子酒放在桌子上，两个酒碗摆好，满上两碗。

这一切做完，他再次看向了苏大老爷。

苏大老爷淡淡一笑，道：“朱兄信任我，我果真也没辜负朱兄的信任。”

朱由检道：“你果真没有想过走？”

苏大老爷笑了笑，将一只酒碗端到自己面前，道：“想过，但我不会走。”他摇摇头道：“失败就是失败，失败不敢面对失败，我觉得一样算不得英雄。”他看着朱由检道：“你就没有想过我会逃走？”

朱由检只是笑了笑，没解释。

他端起酒碗道：“干一个？”

“好。”

两个人一碰，干了。

抹了抹嘴巴，苏大老爷笑了笑道：“朱兄，你其实想着我逃走是不是？”

见朱由检只是提着酒坛续酒，他看着朱由检问道：“我说对了是不是？”

朱由检笑笑道：“为什么你会这么问呢？”

苏大老爷呵呵一笑，道：“朱兄难道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问？”

不会有无缘无故的问题，在朱由检看来，所有问题都有答案，只是别人想说或者不想说罢了，也或者说是自己想知道或者不想知道罢了，但有些答案，心知肚明就可以了，何必要挑个明白呢？

所以朱由检淡淡一笑道：“不知道。”

果真不知道吗？

当然不是。

但是有时候知道归知道，自己说出来和别人说出来是不同的效果，当自己不想回答，那就让别人说出来吧。

果然，苏大老爷道：“朱兄想放我走，那是因为我妹妹对不对？”

意料之中的事情，所以朱由检只是笑笑道：“这么说你都知道？或者说你本来什么都知道？”他想了想道：“也或者说，这是你们计划的一部分？”他摇摇头道：“我这个人缺点太多，当然也有很多江湖男人的通病，快意人生，潇洒红尘，所以难免犯了很多错误。”

这些所谓的错误是错误吗？最起码朱由检这么认为：辜负了许多人的情。

但没有这些‘错误’，难道就一定正确？就一定没有辜负别人的情义？

辜负与不辜负，谁又能说的清呢？当一个女孩子喜欢你，想把自己给你的时候，你接受她却不能对她负责算是辜负？还是你不接受她让她伤心遗憾？难道这样就不是辜负？

所以感情这种事情，分不清楚对错的，因为对错本来只是不同人不同的念头而已。

苏大老爷哈哈一笑，道：“如果说男人爱美也是一种错误的话，那么人生还有正确的事情吗？”他豪迈的道：“况且我妹妹也喜欢你，她和你的事情，她不认为自己失去了什么，反而因为你而开心，所以朱兄不必内疚。”

这算是解释吗？

朱由检摇摇头道：“虽然如此，但我觉得还是负她太多。”

苏大老爷道：“我看公主不是个计较的人？”

朱由检道：“有不计较的女人？”

有不计较的女人吗？如果有不计较的女人，那么这个女子一定不爱她的男人。

情都是自私的，每一个人的情爱都是如此。

大约苏大老爷也很明白这一点，所以对于朱由检的问题，他沉默良久，只是叹了一口气。

有些话不必回答，因为你我都很明白。

无声胜有声，这也是一种境界。

良久，苏大老爷道：“我想请求你一件事情。”

他郑重的看着朱由检，让朱由检也不得不严肃起来。

“请说。”朱由检想了想道：“只要不违反法律人情和良心，我都答应你。”

苏大老爷道：“我想请你照顾我妹妹。”

这其实是很应该的事情，就算苏大老爷不说，朱由检也会去错，他不是一个薄情的人。

薄情的人虽然也都花心，但和多情的人比起来，多情的人更有人性的味道。

薄情的人和你好过之后转眼翻脸不认人，多情的人虽然有很多女人，但他每一个都爱，多情的人分享他的爱，薄情的人谁也不爱，他爱的永远只有他自己。

朱由检点了点头。

苏柔柔是一个好姑娘，他想不出负了人家的理由。

虽然在这个时代，作为驸马的他不能给人家应有的名分，但这个时代同样带给男人的好处就是：他们可以有不止一个女人，即使贵为公主也不能保证她的男人一生就只有她一个女子。

但名分呵······名分真的很重要。

所以对于不能给人家名分，朱由检多了一份愧疚。

“干。”苏大老爷如释重负一般，端起了酒碗，对朱由检道。

两只酒碗一碰，两人又一碗酒。

醉意朦胧，什么时候这时候说，都是最好的时机，也只有半醉半醒之时，说话的感觉最好。

“你能答应， 我就放心了。”苏大老爷惨然一笑，道：“既然失败了，我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隐藏的，是不是？”

他呵呵笑着道：“朱由检，你想知道什么，问吧，我苏小阳今晚就知无不言，让你弄个明白。”他盯着朱由检道：“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只要你答应这个条件，我什么都告诉你，如何？”

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朱由检，似乎要看穿朱由检的内心，见朱由检只是沉吟了瞬间，问他道：“什么条件？”

苏大老爷道：“惩办那些为富不仁的东西！”他笑了笑道：“除恶务尽，只有惩办了坏人，好人才会活的好一点，是不是？”

他这句话其实说的没错，坏人之所以横行无忌，那就是敢于惩办他们的人太少，所以朱由检沉吟片刻，道：“在律法的范围内，我一定一个都不会放过。”

苏大老爷只是呵呵冷笑，盯着他的眼睛道：“除此之外呢？”

朱由检想了想道：“除此之外，对于那些十恶不赦之徒，却又缺乏直接证据的，我朱由检就不能做一回大侠？”

他笑着道：“别忘记我也个快意恩仇的江湖人。”

苏大老爷笑笑道：“如此，我就放心了，你想知道的，我全部都告诉你。”他正色道：“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