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养蛊人（五）

自皇城出发至今，约莫过去八九日，苏衡在途中估算了下时间，不禁眉头紧锁。

可能地点一共有三处，按照他的计算，在他抵达第二处地点时就已经需要花去半个月的时间。

这与先前同剑哲约好的有所不同。

如此一来，他就无法在半个月内自陈国取得引梦蛊药方回到虞国，更别提炼药所要 耗费的时间。

此外还有的就是陈国太子的症状，也需要他解开，这势必也需要时间。

来此之前他向剑哲约定的时日是半个月，缘由也不过是刚开始以为养蛊人的位置不变，却在来到陈国之后才发觉他们一行人早已离开。

于是他只能在寻找养蛊人的过程中利用时间调查陈国情况。

又是那么刚好，陈国太子病重寻医，这既是一个局，又是一个机会。

一旦混入陈国皇宫，就能够更加查探陈国情况，并且可以利用太子的症状寻找养蛊人的踪迹。

而在他诊断太子的那一刻，他已然明白了这个局势如何光明正大，但那个时候他误以为这个局是为了取得他的性命。因此在陈萧宴请他之时，他心中才会产生不安的感觉。

但又十分意外的是，在那三人的宴会上，他们并没有对他下手，客客气气的好似完全猜不透苏衡的身份。

苏衡对此自是不信。

尽管他对自己的易容术十分自信，但难保在沿途更换身份时没有被人察觉。

若是在一开始就被人盯上，那么就不用怀疑自己为什么会认为他们知晓自己的身份了。

只是那个时候他还不能明白他们为何不趁机除掉自己，反而给自己线索，让自己去找寻养蛊人的行踪。

那时不明白的在半途中也就明白了。

倘若他的身份早已被陈萧他们所知悉，而陈萧又不会对他动手。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是陈萧将养蛊人迁移他处。

目的是为了让自己在寻找他们的过程中耗费时间，无法再短时间内返回虞国。

他们的真正目的并不在自己身上，而是虞国的国君，虞辰。

即便他官位再高，也不过是一个丞相，怎能与一国之君相提并论。一旦国中无君，局势势必发生混乱，皇子们蠢蠢欲动的争斗也将被彻底引爆。

最后皇位落于谁人手中就是一个未知的问题。

而他的结果，也同样是一个未知的问题。

苏衡凝神细思，猜想虞国之中必然有人与陈国有所接触。

否则，陈国的蛊毒为何会流入虞国皇宫？又如何得知虞国皇帝的情况？而自己会离开虞国皇城前往雁王领地又是如何知晓？那么接下来自己独自一人来到陈国，想来也是有所掌握。

远在他国，心系朝中，苏衡一时之间有些焦虑，不知晓朝中情况究竟如何。

半月内没有返回边境，剑哲势必会返回皇城，届时他定会寻法前来找寻自己。

虽说朝中有言蒙坐镇，但大皇子虞珉的身体仍是无法彻底康复，皇位之争在朝中早已成虞玹与虞珑的争夺。

但在先前虞玹已经前往云国并不在朝中，而虞珑……

思及于此，苏衡忽然意识到虞珑仍在宫中。

那么，现在是否由虞珑掌握了整个朝堂？

那……

苏衡越是思考眉头就锁得越紧，心里头也冒出了一个荒唐的答案。但他立马停止了思考，没有继续深入。

原先他以为对方争对的是自己的命，却不曾想过是为了拖延自己的脚步。

这次是自己想得太少了。

眼下也无法立即赶回去，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言蒙，还有就是右丞相楚闫。

苏衡曾听虞珍所言，楚闫与虞辰乃是幼时好友，虽有君臣之别，但两人亦是患难之交。苏衡相信，为了虞辰，楚闫必然会护虞国周全。

有楚闫在，朝堂之上即便暗潮汹涌，也不会有放肆的巨浪波涛。

这样一想，苏衡这才慢慢舒展眉头。

远水救不了近火，他所能做的就是处理好眼下的事情，将药带回去，将陈国的情报带回去，将自己，带回去。

烟雨镇是地图上所标记的第一个可能所在地，苏衡一行人经过一条细长的小河，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镇上。

烟雨镇与前面两人小镇吧并没有多大的差别，除了面积更大，人群更多以外，都是一样的热闹。

抵达第一个可能所在地之后，苏衡第一件事就是将队伍的兄弟安顿好，之后就派遣众人出去寻找养蛊人的消息，而他也独自出去寻找。

他并没有找到阿仁或者阿义同行是因为除了养蛊人之外，他还想再调查一件事。

那就是辛烈堂的踪迹与目的。

按照先前那名掌柜所言，辛烈堂的人必然也是通过了这条路来到了这个镇上，他们的目的在苏衡的猜想中是同他一样的，寻找养蛊人。

但苏衡未能想明白他们为何要寻找养蛊人，甚至为了寻找养蛊人不惜自虞国长途跋涉来到陈国异地。

在苏衡的印象里，辛烈堂与养蛊人之间并没有任何关系。

在这个时间点来到这儿实在令人疑窦。

苏衡的脸色不再像先前那般轻松，他知晓现在时间紧急，对方想要在此地拖延他，而他需要赶紧找到药材回到虞国医治虞辰。

否则，将会有很大的麻烦。

昨日此地也刚下过一场大雨，地面上雨水未干，树叶上凝聚着颗颗雨珠，苏衡经过树下时，一阵清风拂过，吹动上方树叶，雨珠树叶的晃动下不住地落下好几颗，颗颗低落在苏衡的头顶与脸颊上。

苏衡停下脚步，伸手擦去脸颊的雨珠，抬头看向头顶的树叶，又是一滴雨水落下，苏衡立即闭上了眼，他再次擦拭了一下，迈步继续向前走。

或许是雨的缘故，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嗅着，倒是有一种醒脑的感觉。

苏衡暂时压住心中的烦恼，以办成眼前事为紧要，在小镇中晃荡。过了一会儿，他看见前方小桥边围着一群人，顿时心生疑惑，缓步走上前去。

“呜呜呜……你们别拦着我，我不活了，我不要活了！”

“哎呀，年纪轻轻的，别想不开啊！”

“放手放手！松哥！你放开！”

在嘈杂的人声中，一道洪亮的声音自人群里传出，苏衡站在外围清楚地看见人群向外扩散了些许，然后就有一名高大的壮汉扛着一名少女离开。

少女四肢疯狂地挥舞挣扎着，奈何被壮汉牢牢钳制，完全起不了作用。

四周的人似乎习惯了这样的场景，乐呵呵地笑着，没有一个人上去帮忙，甚至有人高喊：“陆欣妹妹，你就别闹了！赶紧跟你师兄回去，不然你师父又要责罚你了！”

“你闭嘴！闭嘴！”

被唤作陆欣的少女在被壮汉带走时大概是听见了身后的人的调侃之语，凶巴巴地呵斥着，只是身体无法挣脱，否则她应该会折回来当面对峙吧。

苏衡见人群渐渐疏散，知晓这场不知缘由的闹剧已经结束，他沉思片刻走上前随手拦住一个人问道：“敢问这位兄台，方才是发生何事了？”

那人上下打量苏衡一番，老实回答：“也没什么，陆氏医馆的小徒弟前些日子跟人打赌输了一只蛊虫，正生气呢，怎么哄也哄不了，说是要去把那只宝贝蛊虫夺回来，她家师父不肯，她就跟她师父斗气呢。来来回回好几次了，习惯就好。”

“打赌？蛊虫？嗯……可知是何人与她打赌？”

“还能是谁，不就是外来的人嘛。”那人话语一顿，又看了苏衡一眼：“跟你一样。”

苏衡一愣，正要开口说话，就听见那人又说：“不过也不算一样，你就一个人，人家可是一大帮人。”

“一大帮人？”苏衡问道，“是何打扮？”

“穿着黑衣服呢。”

苏衡点了点头，又问起那家陆氏医馆的位置，那人听了以后笑着问：“怎么？你也要去那儿抢蛊虫了？”

“不是。”苏衡摇头道，“在下亦是一名江湖医士，故想要前往请教一番。”

那人道：“我劝你还是别去了，那一家脾气都不好，你去了肯定吃亏。”

“这……”苏衡迟疑了一下，那人看出苏衡不愿意放弃，于是说道：“你就沿着那桥对头的那条路，走到尽头有一间极破寒酸的小茅屋，就是陆氏医馆了。过去了直接说明你的用意，不然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不好的事情？

是什么？

苏衡仔细听完，认真地点了点头，道谢拜别之后就朝着那人所说的方向前去。

陆氏医馆的位置在这座小镇里着实偏僻，苏衡一边走一遍注意两侧屋子房屋，发觉此处房屋越是后方就越破旧，等到他走到一堵残墙面前时，脚步已经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寒酸的小屋……

苏衡环视四周，不见任何破旧小屋，心想难道是自己走错方向了？

他在原地迟疑片刻，准备向前再走几步，忽然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正是方才在桥边听到的少女的声音。

“我的蛊虫！我不要这只，我就只要那只，我只要那只！啊啊啊啊啊！”

声音中充满着任性与撒娇，单单听着那些话，就好似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一样。

除了少女的声音外，还有一道不曾听闻的声音，正耐心柔和地安抚着：“师妹，这只与那只一模一样。莫要再胡闹了，若是惹得师父不悦，就又要受罚了。”

看来是陆欣的师兄，应当是方才带着陆欣离开的那人。

苏衡顿了顿，抬脚向声源方向走去。

原来，在残墙的后边是一处凹地，呈现四方形，而在其中正是一间破旧的小木屋，木屋的上方挂着一块摇摇欲坠的烂木头招牌，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两个字。

陆，医。

果真破旧寒酸。

苏衡走上前，轻咳一声，道：“二位，打扰了。”

这一声方落，苏衡就见到面前的两人整齐地抬起头，看向苏衡的眼里充满了警惕与不悦。

苏衡尚未开口，两道声音就同时响起。

“你是谁？速速离开！”

“做什么？还不快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