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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3,2006年,9月下旬
国庆,自然是一个悠闲的假期,但是对于这个省内人纷纷回家的日子,我却一点思乡之情都提不起来。就好象一只从牢笼里脱逃的雏鹰,绝对不会再掉进陷阱里,宁可在空中挥断了翅膀,在空中消耗能量。
母亲的电话提前一周就打了过来,问我什么时候回家,买的汽车票还是火车票,看时间谁合适去接。但是听到我的答复是不回的时候,惊讶之余只留下一句“你随便吧”。
但是,当我以为真的是“随我的便”的时候,我接到了祖父的电话“我听你妈说,国庆不回来?怎么了?学校有事呢?”
该怎么说才好呢?其实作为大一的新人,学生会里的一切运作我都是在观摩和学习的过程,而这个学习的过程无非就是跟着部长东跑跑、西转转,见见这个老师,认认那个领导,没事还得兼顾打扫卫生和端茶倒水。虽然国庆结束后是活动月,但是这个假期内,还真没什么安排。而且,值得嘲讽的是,我们这个文体部,居然是一个部长带着六个副部长,没有干事和会员,所以我实际上也是个干事。那个头衔我一度认为是部长或者主席逗我们玩的,干事,不就是干事儿的嘛。
“爷爷,倒是也没多少事,但是上了大学我的成绩有点跟不上。这一来一回就是折腾两天,我还不如安心在学校看看书。”说完我的就红了。目前为止一次考试都没有,而且大学的课本可没那么多练习题和测验供人巩固学习成果。有的只是无尽的学习,一点重复的机会都没有。当然了,也不是完全没有,只不过,晚自习的时间,我已经睡着了。
“也不要太累了,劳逸结合。行,你要是嫌麻烦就等过年再回来吧。”祖父说完话就放下了电话。但是他用的是座机,那台老式的机器,稍有偏差就挂不断电话。因为这个,父亲时常打不进去电话,急得往祖父家里跑。但是我此刻还没来得及提醒,就听到那头传来自言自语的叹息:“不回来啊!”
我又想起了那张皮肤松弛的脸,以及床头的那张黑白相片。我究竟在怕什么,在躲什么?
独自在宿舍发呆的我被突然闯入的老朱吓了一跳,明明是大白天,而且气温尚可,老朱居然脱了上衣穿着裤子就跳上了床,然后拿杯子捂住肚子,开始翻弄他的绿屏诺基亚。
“咋了朱哥,吃坏肚子了?”
“没有!妈的,小逼崽子,等我收拾他!”两根大拇指在十二格按键上打奏出了乐章。
我刚要问谁把他得罪了,手机又响起来。老朱还拿我开涮:“你这部长干的,到底是在学生会啊还是在国务院啊?”
我懒得搭理他,因为这个电话是父亲打来的。我从床与桌子间的缝隙穿过,还得小心不知道谁洒在桌上的方便面汤不要沾到了衣服。就这样来到阳台边,拉开门,在满地的饮料瓶中扎下两只脚。我一般不愿意来阳台,除了因为阳台已经成了垃圾堆,更重要的原因是阳台焊制的铁护栏,让我产生一种监狱的感觉。
“咋了你不回来?放假不回来在学校干什么?学校老师不放假?”父亲仓促的逼问,宽阔的回音,让我听出他是在办公室给我打的。
“放啊,但是假期学校有值班的,不影响。”我压着声音不想让老朱听到我说的话,更不想让话音穿过栏杆飘到外面来来去去的学生那里,但是这样,会不会让父亲觉得我是心虚呢?
“哼!平时好好学就够了!假期老师都不在,你靠自学能成才?那还要老师干啥?再说了,自学在哪不能自学?回家里来,我和你妈天天在外面,你一个人安安静静在家看书,谁能打搅你?等一下”语气突然变得温和了许多,“这个找赵总给你签个字。”
我耐心的等候着,时不时有认识的人从外面经过,我还得装出一副轻松的表情,和他们挥挥手。
“哦!有个事!那个,我建议你还是回来,为什么呢,你爷爷年纪大了,就你这么个孙子在身边,你不回来,显得膝下太冷清。我一会儿还有个会,你看还有什么疑问没有?没有最好就按照我的意思来。”
我越听越觉得这根本没有反驳的机会,完全就是一场灌输式的命令。“爸,我二哥不是回家了?有人在不就行了?”
“能一样?你二哥是外孙,而且这都半个多月了,身体还没养好,天天是病怏怏,软塌塌的。老人到了一定的年纪,最不愿意看见生病这种事,对他们的心理负担很重!何况你奶奶这才走了一年多,在你爷爷心里,这都是事!行啦,我开会去啊,有疑问,找你妈!”
我突然发现,母亲成了父亲的接待秘书。正好,我也要兴师问罪,从我回到母亲的提问到这后面两个电话,前后用时不超过十分钟,母亲这嘴不是小喇叭,简直就是广播站!我一个电话就拨回去,听到那边居然很开心:“喂,您好!”
“好什么好!我不就说我不想回去嘛,至于这么轮番轰炸吗?咋了,深仇大恨啊?夺妻之恨还是杀父之仇?拿我当祸国殃民的汉奸了还是鬼子了?”我这气居然越说越顶的慌,心跳都翻倍了。
“我没和谁说啊,就和你爸说了一声,正好你爷爷也打电话问,就这两个呀。”母亲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委屈。
“就这俩?一共也就这两!你还能多找出一个来我头上还多一座大山!”我忍不住的嘶吼,引起了外面的人侧目。我赶紧转过身,背对着外面,看着宿舍里,老朱还在一个劲儿的修炼“二指禅”。
“你这个孩子,上了大学真是越发的发肆了,才喝了二两墨水,说话难听不说,说谁是大山?谁压迫你了?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这么大的人,一点也不知道孝顺父母,就凭这一点,你比你爸,差远啦!”母亲也生气了。
又拿我和父亲对比,我非得比出个高低不成!“我咋了,我咋不孝顺了?你们一个星期也不去看望老人,我在家的时候都是我代劳。爷爷找个人说话都难!”
“行啦行啦!别老说话还跟孩子一样。你去看望老人不应该?你要是真有本事,你去挣钱啊!你爸在你这个年纪已经是挣工资的人了,人家还是干部。你们学校有勤工俭学的没有,你有本事,自己在学习之余,把学费挣出来啊!对不对?你要和你爸比,你得有资本吧?我们送你的时候给你留了二千生活费,还剩多少?”母亲的话里带着三分挑衅。
“八百。”一提到钱,我的喉咙就被一条无形的绳索紧紧扼住。
“好家伙啊!一个月吃什么吃一千多?你知道咱们院那个小洁吧,她妈妈说,她一个月伙食费才花三百块,把她妈心疼坏了。你倒是不用我们心疼,花了我们的钱,还指着鼻子教训我们,你说说,你的良心喂狗了?”母亲完全占据了上风,已经开始居高临下发起反击。
“我能和她比?她一个女孩子瘦巴巴的,上学那会就是馍馍米汤土豆丝,再加上她在河南上大学,可不是便宜吧!你问我爸,太原的物价多高,我煮方便面都比咱们那贵一块钱。那这样,以后我也省着吃,可以了吧!”
“谁说不让你吃了?我和你爸两个人,挣多挣少不都是你的?你想吃多少吃多少,但不能连说说的权利都不给了吧?你不是喜欢讲权利讲自由?你这样对你妈,你觉得合适不?”
我也感到不合适,但是我更深感困惑,明明是我觉得她口风不严,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又教训起了我?
“其实啊,你爸这次想叫你回来,还有一个事儿!你爷爷找下后老伴了,让你回来认识认识。”母亲的声音听起来还有点调皮的味道。
但是这话,却是让人五味杂陈。我自认为是接受新思想的新一代,对于祖父这样的孤寡老人,晚年能有个伴侣,我心里还是很温暖的。但是想到祖母去世才刚刚一年多,也忍不住想问问祖父,是不是太快了?想到这里,我又有了回去的念头。
等我回到了宿舍,老朱一脸惊奇的看着我:“咋了大呼小叫的,和对象吵架了?”
“我哪来的对象,和我妈吵了几句。”我郁闷的躺在床上,在想要不要选择屈服。
“和你妈吵?和你妈有什么吵的?小逼崽子,你这在我们村那就是不孝子孙,就得下油锅、浸猪笼!”
我瞅了老朱一眼,这都什么年代了,说话还这么落后愚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