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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零零贰章 天雷(一)

作者:纳兰流觞 | 发布时间 | 2013-04-11 | 字数:3002

一个跨步,上前弯腰替他拾起那支湖笔,司命听明白我的话,斜瞟了一眼我手中的锦囊,遂正襟危坐,勉为其难地道:“也罢,我司命岂是如此计较之辈,不与你小女子计较,且收下这坛酒原谅你!”说罢,学起凡间的那些白衣卿相,打开一柄不知从何处讨来的折扇,悠闲的靠在椅子上揭了酒坛上甄着的浮云,凑近用力闻了一闻。

“唔,阿圆的手艺愈发不错了。”凭空幻出一柄玉勺,舀了一瓢浅饮一番。

那未画扇面的白纸扇在他手中一摇,万分的风骚。

我见他喝也喝了,骚也骚了,该是心满意足了,便趁机提起命格簿,“司命,何故还未送命格簿与月神殿,我们家那小老尔赋闲着尽拿我开涮。”

“不提倒罢,提起我就烦闷。”提起命格簿,司命便如丧门星一般收起这扇面,指了指一旁摞着高高的一堆册子,“翻了凡间那么多册话本子,还是写不成,这命格是愈发得难写了,哪比得你们月神殿红线一搭,甚是轻松。”

我上前踢了他手里的那本簿子,信手翻了翻,“也好,休息休息几日,对了,你这些话本子,可否借我几本带回去瞧瞧?”说着就往袖兜里塞,竟塞走了一半,“你且拿去吧,只是别忘了情种的事儿。”

忙点头答应,继续往里塞着话本子,他要不提,我还真将那玩意忘得一干二净。

兜完了话本子,这几日可不愁闲得慌,回去捧一颗夜明珠,细细品着那浓情蜜意,好一番惬意。正待告辞,忽又想起什么,方退了步子,转过身疑惑道:“天宫不是设了甚么洗尘宴,你怎未去?”

司命抓耳挠腮了好一阵子,神色讪讪,“若是不巧碰着东华帝君与那才飞升的天狐娘娘,岂不大发了?”

原是如此,我道他品阶不算低,怎窝在司命格里咬笔杆,是我忘却了九万年前的红杏奇缘正是他司命所就,换做是我,也不愿挑这彩头。

嘱咐了几句让他尽早写完簿子送往月神殿后,方捏了个诀招来小乌云回姻缘殿。

倒在床榻上,一股脑地将顺来的话本子尽数屯在踏上,斜靠在云床上随手抽了一本细细品味,“啧啧,《幽闺记》,听着名字就俗套,司命怎么尽挑这种俗滥的东西?”

看了将近有些许个时辰,手臂举着酸疼,千篇一律的开头,皆是小姐出府遇着了歹人,壮士英勇上前解围,父母们百般阻挠,最后二人还是甜蜜地处在一块。不约而同地像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笔。司命虽是星君,可在这九重天里,亦也算是个处了十几万年的老人了,好好歹歹的算来也有上仙的品阶,竟教个凡人给坑了去。要我说,话本子尽然俗套,幸福是各自相同,不幸却是各有千秋。司命还不如多写写人生坎坷,委实妙哉!

心下念了一个诀,指向一边的书柜,这些话本子便也自发地整整齐齐摞在那儿。跳下云床,踩着一双蜀锦鞋,想去找阿圆耍耍,刚跨了没几步,才想起今日是我当差,又急急忙忙向姻缘殿赶。

果然,喜鹊杵在那儿脸色发青地瞪着我,我赶紧换上一副笑脸踩着小步子上前,“司命星君的神府似乎离咱这月神殿距离不远,腾个云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即便白菜你腾云技术蹩脚了一些,一个时辰总该够了,何故你去了两个时辰多,这昴日星君都要收工了!”

“喜鹊姐……我同星君交情非凡,自然要送些个礼,然后和星君唠唠嗑,就晚了那么一些……”

正所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天上一时辰便如地上一月的变化,每逢凡间七夕,喜鹊便要下凡间为牛郎织女搭上鹊桥,让他们一大家子见上一面,所以我这番是耽误了喜鹊的时辰。

喜鹊复又瞪了我一眼,“你许久未归,我便先将事儿理完了,现在便下凡去。”说着,道了声别,化了原形急忙往南天门飞去。

喏,这便是和喜鹊当值的好处。

去房里装了一葫芦的酒,在手里刷了一阵,险些将桂花酿洒于浮云上,赶紧别在腰间,且去百草岭。

百草岭虽为百草,可山头上长着尽是些高大、绿油油的梧桐,没有那甚么劳什子的小草。常说凤凰非梧桐不栖,可我在这潇洒了几千年也未瞧见一只凤凰。

捡了处好的枝桠,纵身一跃就躺在了枝桠上,拨开酒塞,桂花香气四溢,直冲天元,猛吸一口顿觉神清气爽。

“啧啧,虽无下酒菜,可就着这残阳与微风倒也别有风味。”心满意足地又饮了一口,“咕咚”几口,捏了个诀使葫芦重新别回腰间,擦了擦嘴角,悠闲地枕着手臂,翘了个二郎腿。

才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只听“咻”的一声,吱呀上重了许多,勉强抬了抬上下打架的眼睑,就望见一片蓝天浮着几朵白云在我面前晃,“唔,你历劫回来了?”

蓝天白云也不答话,只是起身靠近,双手环胸,一双桃花眼半眯上挑着瞧我,刚闭眼小憩一会儿就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狐狸,不过二十几日未见,你便这般神经起来。”

狐狸“呵呵”地笑着,故作神秘地勾了勾手指示意我靠近,我好奇地将耳朵凑近,却瞬间觉得耳朵一阵生疼起来,“疼,疼,轻点!”

狐狸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捏着我的耳朵向上提,凶神恶煞地道,“你这烂了根的白菜,和你说了千遍万遍,我不是狐狸!”

诚然,真正的狐狸是不会捡蓝底白袍云纹的衣裳套身上。

这厮是灵山上得道的孔雀,因觉灵山靠近佛祖甚是无聊,便跑到天上混了个元君的职位,二十几日前下界历劫,看现在这样,想必是历劫回来了,“好好好,我不叫你狐狸便是。”我遇着他那日,他怀里正抱着一只肥美的芦花小母鸡,孔雀断然不会做出这般行径的,世上唯有狐狸才做这等偷鸡摸狗之事,便特冠名为“狐狸”。可这孔雀脾气大着很,万分不允许我唤他狐狸。

得了我这话,狐狸这才将将松了手,我瞧着他那元神倒像是升了一个品阶,遂好奇地问道:“怎就二十几日回来,哟,还升了一个品阶?”

一提这个,狐狸上挑的桃花眼耷拉了下来,不快地扯了扯衣襟,“说起来还怪司命那臭小子,是甚破命格,不过倒是从元君飞升至了神君。”

我略微抬眸瞅了瞅他身上,“你挨过了那三道天雷?咋身子还这么健壮?”

“我正纳闷道,那三道天雷还未降下便升了品阶。”

上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身上却是镀了一层金边,套了个神君的仙元,倒也不像是编谎话骗人,便也不甚在意,只缠着问他历劫的经过。

“说来,委实心酸得很,我在凡间的人家也是户殷实人家,而我投胎的身子由于在忘川河处不慎跌了一下,出生便带了不足之症,便将我送到附近的道观寄养到十岁,在道观识得了位小兄弟,二人终日厮混于一处,因此他也总是被道观的师傅责骂;待我长到十岁时,家里人将我接了回去,整日四书五经的念着,”说着还幻出了一本书,上面写着“中庸”二个正楷书,给我翻了翻,之乎者也的我看着便犯晕,“就这鬼玩意,念到了十六岁考了几试,最后过了殿试,十八岁便成了劳什子的御前钦科状元,那大红的穿戴委实比不上我这蓝宝白底云纹衣裳的半分之一,而家里人也为我说了个姑娘,我瞧着模样倒是匀称,便也应承了。”

唔,白捡了一个媳妇,这便是下凡历劫的好处。

“然后呢?”见他忽然顿住,我忙不迭的追问。

“然后?”他羞赧着那张娇艳的面容,做着扭捏的姿态,“然后我那小兄弟找着我,拖了我在道观,却是……却是将我……强吻了一番,说欢喜我。”最后竟似豁出去一样,对我扭了一下,抓过身去。

我瞧着他扭捏的神态,瞬间犹如一道天雷打,委实雷得我外焦里嫩,司命他虽写不出簿子来,也不至于整了个断袖来凑数吧?怪道我前几日牵红线两头皆是缠了个男子,还以为是缠错了,原来,竟是狐狸!“你是作何反应的?”

“诚然,你是晓得的,我是没有那断袖之好,只把他当普通兄弟看待,如实的告诉他,倒教他神伤了好一阵子,却也再没找过我,而我在迎亲当天发现那姑娘与想好的跑了,这委实教我丢了颜面,想想,我乃天上的元君,灵山得道的孔雀仙,却连凡间的那些蝼蚁之辈也比不过,索性去寻他们二人,你道那姑娘是和谁跑了?”

“谁?”我听故事一向不爱猜谜的,直接问着狐狸。

狐狸一脸悲愤,似乎有甚么深仇大恨一般,“却是和我那小兄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