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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零零壹章 缘起(二)
我这一团小乌云在他的五彩祥云前露了怯,周身震了一震,差点将我从云头上甩下去,就着月色也只瞧见其周身浩渺的紫气,镀上圈金色的光芒,仙气之纯正斐然,不知是哪位上神。
“呃……上神可无碍?”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两步,只是上神半天不回话,我也只好试探性地问道。
“白菜!”
哎呦,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叫得我甚吓得慌,听音色不像是哪个熟识的仙友,何况小仙我这六千年来可从未结识过品阶如此之高的上神,“上神……识得小仙?”
“白菜,你不是……不是……”上神似乎有甚么难言之隐,“不是”了半天,言语之间颇有无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听在我心里莫名的有些难过,压抑得很。上神抛了他的“不是”,遂转了话题,“你怎会在这天界?”语气倒好像我不该生在这天界,心中顿时有些不悦。
想必上神定是认错了人,可他又如何省得我的姓名,言语间好像同我熟识了得,莫不遇着了个呆子?“无怪上神不识小仙,左右上神居在十重天,小仙只是月神殿掌管姻缘绳的小仙娥,六千年皆生养在八重天,如何也不会在同一天界,上身问的……倒有些奇怪。”
听着凌乱的脚步声音,估摸着上神被我适才的一番话震得后退了几步,他深吸一口气,扬手便来探我的天灵盖,沉吟了半晌,不可置信地道,“怎会……怎会……”真不晓是否十重天上的上神都有些怪癖,就像眼前这位上神,说话总是要重复几遍,喃喃地重复了几句,收回了手,遂又挺了尸般,道:“白菜,自那劫后,我知你元神打散,四海八荒的寻了你千年,万没想到你会在天界!”
什么劫,什么元神打散,乱七八糟,听得我是七荤八素,却依着他的品阶在我之上,只得依礼,道:“上神想必是认错人了。”心里却暗暗地鄙视了他几回。
本想就此别过赶着回月神殿,待月下仙人瞧不见我又要挨着各仙家的问,问不着便坐在姻缘殿里干等一宿,却不料被他捉住了手。
指尖沁着凉意,莫名平稳了些浮躁的心,想抽回手无奈他手劲太大,较之力量悬殊得很,只得作罢任他妄为,“白菜,你可还是怪我,你那番话,当真要同我这般绝情?白菜,我自是欢喜你的,如何会弃你?!”
欢喜?!本是漆黑的夜里,伸手不见五指,却瞬间光亮了起来,眼前瞬间闪过一道天雷,劈在头顶轰隆作响,我是不是他口中的白菜尚且不清,受着这些腻人的胡话,倘若不是我这颗白菜,岂不是夺人姻缘?
“上神……可仔细别瞧错人了,我不是你的那颗白菜……”被他这一席胡话惊得委实不清,我这颗白菜心快要蹦跶出来,而那厮竟还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我的手,更使我浑身似触电一般乱抖了一把。
“到底,我才是灭你元神之人……”上神他老人家的语气听得无限惆怅与愧疚,山间吹来一阵风,吹乱了额发散入心中,却使我的心紊乱起来,只省得莫名熟悉……“我们,唉……”上神欲言又止,最后留下一声哀叹,唏嘘了起来,也渐渐松了我的手,我同时也随之松了一口气,心里想着这样的上神,委实是个难伺候的主。
趁那厮还就着银霜般的月华兴叹时我赶紧捏了个诀挪了我的小乌云回到我那小院。唔,果不其然,老眼就望见那红得扎眼的月下仙人正坐在月神殿里院子中央的石凳上。院里杨柳有一下没一下的飘着,映着他落寞无比,可再看来,一红一绿搭配却也是绝配,在他身后停了有好一会儿,才细细将他望了一望,月下仙人似有感应一般回过头来,一望见我,连忙扑上来,枉我还没从云头上挪开脚,叫他这么一扑差点没将跌下来,“你这丫头……又到哪野去了?!”
我甚是委屈,嘴上却不愿讨饶,“那么凶作甚,我这不好好的嘛!”
月下仙人吹胡子瞪眼地瞥了我一眼,又开始絮叨,“可怜我这老头子,大半夜的跑断了腿,问文枢星君,再向财神殿的财帛星君打听,瞧着花神的门,还去问了司命那小子。”
“你问他作甚?”
“咋着?”月下仙人对我因着提起司命便愤慨起来委实不解得很,止了他的絮叨,又开始发问起来,我打了个哈欠,表现出一副兴趣缺缺不愿回答的模样,眯着眼捏诀变了个灯笼,照着脚下的玉石台阶,“睡觉,明早还有事……”
司命那小子准没说什么好话。
唔,把锦囊里的三坛桂花酿先藏入床底,免得月下仙人闻着味了便要来偷喝的,弄妥当后才直接倒在织女新织就的云被上,软软和和的,委实困了起来。
远处山色如黛,云雾遮掩如层薄纱,朦朦胧胧,漂浮于空中,位置尚好,凤尾森森,龙吟细细,仙花馥郁,异草芬芳,绿树清溪,姹紫嫣红开遍,景昃鸣禽集,水木湛清华,晨游百花林,朱朱兼白白。拨开底下的云层,本应是人迹罕至的仙境此刻却热闹得紧,我连忙腾了云飞下了点,企图看个究竟。
“你们天界,果真是薄情寡义,我不过给了那子荷一掌,你们便灭了我族,我倒要问问上神,如此,是何理?!”说话的人,浅绿色的衣裳染了殷红的血迹,半跪在地上,头发松松散散,零落的散在她的背上,可语气甚是傲气。
“你这妖狐,本座今日奉诏追拿你,是你罪有应得,休怪旁人!”说话的,绛纱衣星辰灿烂,芙蓉冠金璧辉煌,玉簪珠履,手持十八棱紫金鞭,狠命地往她已是孱弱的背上狠命一抽,这阵势似是要置她于死地,我看得委实心惊肉跳,想施法助他,却使不出丁点法术。
那半跪在地上的女子像是被抽尽了全身力气,浅绿的衣裳染了道道的血痕,发丝尽数从右肩滑下,遮住了容貌,窥探不得。
“罪有应得?哈哈,我这些族人也是罪有应得?如是说,那子荷也是业障所致,罪有应得!你们二人且今不也是如噬血的魔头一般?!”
唔,二人?还有一人在哪儿,我怎未瞧见,只看见底下的座神恼羞成怒,眼看一鞭就要落下时,感觉有人再推我,我连忙向后望去,却没注意到前方,不留神地就从云头滚落下去。
“白菜,你这丫头还要睡到几时方罢?!”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同殿的小仙娥喜鹊正摇着我,我摇摇晃晃地坐起身子,打了个哈欠,抱怨道:“喜鹊,你一大早的扰人清梦。”正回想起那一鞭就心有余悸,本来还以为可以瞧见那另一个人是何等风姿,倒叫她推醒了,又瞪了她几眼方才解恨作罢。
“今日姻缘殿是我们俩轮值,还不快些!”喜鹊是只勤奋的鸟,自然遵循“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这一定理,所以与她轮值,她必定会在昴日星君还布下日头前就掀那人来姻缘殿当值。
可是早起的白菜,是要叫虫吃了的。
极不情愿地除去衣裳上的褶皱,胡乱抹了把脸,随意绑了发丝就被喜鹊拉到姻缘殿。
“这姻缘绳也不知是被哪个不长眼的踩成这样稀烂,委实可惜了。”喜鹊拾起昨日被月下仙人踩着不下十次的姻缘绳咂舌叹息。
“唔,可不是我。”我连忙摆手撇清关系,喜鹊闻言一挑眉仔细将我望上一望,明显是不信任,这真是赤果果对我人格的侮辱。
喜鹊拿起地上掉落的姻缘簿,弹了弹簿上沾着的灰尘,食指一点,簿子便于空中自个儿摊开,“白菜,我来念,你给系这姻缘绳,可记得弄乱遭些。”
垂头丧气地拾起充满我的怨念的红绳,胡乱地扯了一通来发气。按着喜鹊念的,将张家小姐的牌子与李府二公子的牌子从这头连着那一头,再中间缠了个江姓小生的牌子。月下仙人总是有些个变态,见不得别人甜甜蜜蜜地恩爱,非得让一些炮灰模样的凡人横插一脚。
“苏……这后头儿怎都没有了?”难得闲了一会儿,稍稍喘了口气,就听到喜鹊诧异道,我好奇地凑上前去探个究竟,果真后天全是白纸,一丁点儿的墨星也没有,“仙人不会是忘了吧?”我忙献策,未料被喜鹊一口否定,“无关此也,仙人向来尽责,许是司命星君还未送来凡人的命格簿子。”
这仙家各司其职却又是一线相牵,大抵那些凡人的命格,都是由司命撰写,再将命格送往各仙家处,以便安排凡人的一生历程。所谓那些一见钟情、郎才女貌不过是骗人的胡话,都是司命内定,我们这些月神殿的小仙搭桥牵线的罢了。
“白菜,你同星君熟络,且去瞧瞧看是怎么一回事。”喜鹊合上姻缘簿就要出姻缘殿将簿子归还给月下仙人,撂下话留我一人发愁。
才同他吵过一回,各自赌气,又怎好拉下脸来同他要命格簿?
不过,也罢,由我先同他道歉,显得小仙我懂事,司命面皮薄,免得阿圆抱怨我欺负他。
从院里的七桐树下挖出一坛埋藏已久的桂花酿捏了个诀装在锦囊里,都在了腰上顿时酒气缠身,纵使心里万分的不舍,可才从凡间飞升上来的思贤元君教我,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
舍不着桂花酿,套不着命格簿。
驾了云匆匆往司命那儿跑,还未到半途,便被突如而至的太上老君拦将了下来。
“小白菜呀,你这急匆匆的事往哪儿去呀?”太上老君拿着葫芦挡在我面前,瞥见他的紫金葫芦我瞬间警觉的后退几步,太上老君同月下仙人年龄一般,总爱炼些丹药,鼓捣些有的没的,名字取的稀奇古怪,可那功效却是不尽然。“啊呀呀,才几天不见,小白菜就同我这般生疏起来,准又是那红线老头在你面前讲了些劳什子的玩意,枉我炼了丹药便巴巴地给你送来几粒。”说着,竟掩面哭泣起来。
月下仙人似是与太上老君极看不上眼,时常要在我面前唠叨几句老君的不是,但这回千真万确不干月下仙人半文钱的事。
这老人家耍起泼的功夫让我委实招架不住,“为老不尊”四个字用在他身上尚嫌不够,抹去头上的三道黑线,道,“老君新制了丹药是好事,白菜恭贺老君,只是老君可否换个人试药,不知老君可否还记得前些日子白菜因食了你炼的‘混元丹’,引燃了灶神殿,就差把我这白菜烤熟了!”
太上老君听了我的控诉,讪讪地放下袖子,瘪着嘴满脸尽是委屈的神色,自顾自地解下腰上挂着的葫芦,倒出几颗乌色的泥丸子,一把抓过我的手硬塞了过来,“这药你且先收着,名为‘却相思’,服一粒可忘却最让你神伤的人。”
滚了滚手中的几颗泥丸子,不解地问道,“若是多颗一起服之呢?”
太上老君怔了片刻,随后就换了副神色恶狠狠地吓唬我道:“那你便会神志不清,仙元自毁!”委实将我骇得不轻,太上老君似乎着实满意我这目瞪口呆的反应,甩着他腰间挂着的紫金葫芦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驾云往天宫的方向去,还不忘留下一段话回荡在八重天的云霄上,“今日天帝为毓祉上神设洗尘宴,老夫且去赴宴!”
盯着手心的泥丸子片刻,思索着留还是不留。也罢,待以后若真有甚么烦恼的事情,再吞它一颗也省事得紧,如若还要整出甚么乱子来,非得找太上老君理论才行。这样想着就喜滋滋地收下驾着小乌云继续飞往司命那儿。
收了乌云双脚稳当地落地,不曾晃一下。
拎着锦囊就往司命格去,隔着两扇未关拢的雕花梨木往里瞧,司命正咬着笔杆发呆,伸手推门而入,司命闻声猛地一抬头,似是被我的突然起来怔住,阿圆前些日子送他的湖笔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落在青砖地上。
“司命,前些日子左右我不该同你吵,今个儿我借花献佛拎了一坛桂花酿向你赔罪,且说收不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