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奉铭中学
夏澄初提着矿泉水刚推开门，一抹粉红的身影就冲了过来。林思芹一身粉红色围裙，手里抓着把菜刀，波浪卷发被高高束起，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宝宝，你回来啦。爸爸工作的地方好玩吗？”
说着把菜刀放到旁边的桌上，又从夏澄初手里接过水瓶。
从最开始夏澄初的脸上就没有表情，很容易被人误以为严肃难以接近，而林思芹却视而不见。
只是在手里的水瓶被拿走时，夏澄初的眼神有了一丝波动，手指也在离开水瓶时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好玩。”
林美芹脸上的笑容又灿烂了几分，“真的吗？妈妈还担心你不喜欢呢。爸爸带你干什么了？”
“看商场。”说罢又走到桌边拿起那瓶矿泉水向楼上走去。
林美芹看着儿子上楼的背影，鼻头一酸，很快又用手拍拍脸，给嘴角捏出一个微笑的弧度。
陈点晴拿着一叠假期兼职的钞票数了又数，终于心满意足地睡着了。梦里，她把一大捧百元大钞做成的花送给了妈妈，告诉妈妈她有钱了，随便花。妈妈捧着花笑得温柔，摸着她的长发，轻声道，“既然有钱了，就去奉铭中学吧！”
梦境戛然而止，陈点晴睁开眼，懵懵懂懂地看了眼桌上的闹钟，七点半了啊。唔，七点半，啊？七点半！
陈点晴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起，快速穿好衣服。今天八月三十一号，要去学校报到注册啊！
等陈点晴收拾好坐到饭桌上时，不出意外见着柳歆柔也坐在一旁。想到梦里妈妈的话，陈点晴吞了口口水，“妈，您怎么在家呀？”
夏天天亮得早，柳歆柔很早就去了店里，有时候甚至是在很晚的时候才回家。像今天早上这样，接近八点了还在家里的情况，实在是少之又少，至于为什么，陈点晴真的不想去想。
柳歆柔并没有在意女儿的神情，声音温温柔柔，说出的话却让陈点晴有些烦躁，“点点，今天要去学校报到，我陪你去。”
陈点晴一脸忧伤地望着柳歆柔，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悲愤，柳歆柔似乎被她看得不自在了，偏过头去。
于是陈点晴趁机掏出手机，用眼睛的余光编辑好一条短信迅速发送。
清早，商场内例行检查的周晟桁感觉到裤袋里手机的震动，掏出来点开一看，“救命速来！”
周晟桁眼角一跳，这什么状况。不过还是迅速结束早晨的检查，出门上车发动去了陈家。
陈家在奉铭市老城区一个偏僻的巷子里，车开不进去，周晟桁只好把车停在巷子外的停车点，下车徒步走去。
一走近老旧的巷子，低矮的围墙，围墙上葱葱郁郁的爬山虎，又让他想起初见柳歆柔母女的时候。
瘦弱的女子脸庞垂着几缕柔顺的发丝，双手紧紧抓住一架推车的把手，车上是满满当当的水果，格外诱人。女子身边跟着十二三岁的女孩，女孩紧紧抿着唇，一脸倔强地帮忙推着车。
那时他还在好友的公司帮忙，一次意外见着了这对母女，后来几次有意无意地路过，那个柔美的女子便在心间烙下再也磨灭不去的记忆。从此，无处可逃。
晃去满脑子突如其来的惆怅，敲响已经有些斑驳的木门。屋子里满心忐忑的陈点晴听到“咚咚”的声音仿若听到了天籁，丢下手里的筷子就站起身来，“妈，我去开门。”
拉开门，正是陈点晴盼望的救世主，周晟桁西装革履，头发被抓成了随意的模样。
跟休息室里背心拖鞋的大叔模样完全是两个人，陈点晴不屑地撇撇嘴，“周叔，没想到你还搞得人模狗样的。”
周晟桁因为上班所以穿着一身西装，不说潇洒倜傥风靡万千少女，起码也算得上是一表人才吧。急急忙忙为这丫头赶过来，还被说成人模狗样，简直气得人吐血。
“死丫头，我可是来帮你的。”
陈点晴讪笑道，“周叔，你帮我说服我妈，不要让她陪我去学校就行。”
周晟桁打了个手势表示清楚了，随即又恢复了端正严肃的模样，“歆柔，好久不见了。”
柳歆柔将他迎进屋，笑笑，也不说破前天他才到水果店帮过忙。倒是陈点晴听得嘴角抽搐，忍不住捂脸，太不会说话了。
“晟桁，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周晟桁拉开椅子，坐在陈点晴的对面，“今天不是开学了么，我来看看你这有什么忙不过来的。”
“晟桁，你这样帮助我们母女，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好。”在柳歆柔的记忆里，从认识周晟桁以后，一直都是她们母女有数不清的大事小事，而周晟桁，从来都是第一时间伸出手帮助她们的人。
有这样一个人，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有需要，他就在你身边。柳歆柔无疑是充满了感激之情，只是一个成年人，考虑得始终要多一些。
“歆柔，说这些做什么，都是朋友嘛，帮帮忙都是应该的。”顿了一下，周晟桁继续道，“何况点点这么懂事，我一直把她当女儿看的。”
话题似乎朝着某个不知名的方向去了，陈点晴生怕周晟桁再说些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感觉咳了两声，提醒他不要过了。
收到提示，周晟桁收敛了许多，害怕柳歆柔因为这句话对自己存了芥蒂，又接了一句，“要说报答的话，不如给我多做几道你的拿手好菜，让我一饱口福我就心满意足了！”
柳歆柔本来不太自在的心在听到周晟桁打趣的话后放开了许多，抬手看了看时间，“点点，快点儿，时间要来不及了。”
陈点晴含着小菜，快把头埋进了碗里。低声应了声，掩去了眼里的焦急，天知道让她把平时十分钟解决的早餐硬生生吃到了二十分钟有多不容易。
周晟桁在柳歆柔低头看时间时抽空看了看陈点晴，没有错过她眼里的焦急，心下得意极了。死丫头，跟我斗，你还差得远呢!
端起桌上的水杯，悠悠地喝了口，貌似不经意地说道，“歆柔，点点要去哪所学校？”
“奉铭中学。”
周晟桁心下了然，“奉铭中学是全市最好的中学，点点，你要好好学习啊！”
柳歆柔微微皱起了眉，“奉铭中学的教学质量好，学习氛围更是不必说的。对点点的发展肯定是最好的，可点点一直跟我闹脾气，不愿意去，哎！”
那些因为陈点晴而生的不满与无奈，终于因为有人倾听一股脑的全发泄出来了。
陈点晴把头埋得更低了，周晟桁向她投去若有所思的目光，想了想道，“歆柔，我和你一起送点点去学校吧，我和她好好说说，点点很懂事，不会让你失望的。”
柳歆柔满怀期待地望向周晟桁，直到在对方眼里看到满满的坚定，这才放心收拾碗筷进了厨房。
“我去，周大叔，说好的不去奉铭呢？不带你这样说话不算话的啊！”
二人的惯例向来是相互抬杠，相互拆台，斗得不亦乐乎。事实上，在大事方面从来没有过意见相左的时候。
虽然翘着二郎腿，两手抱在胸前，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只有陈点晴自己才知道此刻心里有多不确定，有多害怕。
奉铭中学虽好，却不是最适合她的。
“陈点晴，为什么不去奉铭中学？”
并没有如陈点晴所想的那样就算绑也要将她绑去学校，周晟桁很少这样叫她的名字。一旦叫了她，那势必是认真了。
阳光穿过玻璃窗，少了炽烈的温度，带着些暖暖的光晕洒向玻璃水杯。陈点晴看着在光和水里浮沉的茶叶，心情逐渐平静，缓缓说出那些早已组织好的话。
“我妈已经够辛苦了，没必要为了一所不适合我的学校让她活得更累。”
如她所说，周晟桁不能反驳柳歆柔是辛苦的。这些年，母女二人相依为命，为了这个家有多辛苦有多努力，都是他看在眼里的。
有时候他甚至会想，那个男人，如果还在的话该有多好。如果他知道妻女过的是这样的日子，他会怎么做呢？
可惜一切都只能想想，那个人，是母女二人生命里谁都无法取代的，是给予她们幸福的，更是为她们创造不幸的源泉。
可那又怎样呢？她们终究在相互依靠相互扶持的日子里过来了。
如果去奉铭中学真的只能让她更辛苦，那么他是万万不会去坚持的。既然已经承诺了要达成她的愿望，那他便不会改变。
“不去试试怎么知道不合适？”
似乎早已料到会被这样问，陈点晴扯出一个几近讽刺的笑，“我性子怎么样，周叔你还不知道吗？奉中可是不近人情出了名的。”
“点点，你知道的，这不能成为你的理由。奉中向来只认成绩，以你的学习成绩，我不认为会成为你的阻碍。至于其他的，我会告诉歆柔负担你这三年的费用。当然这不是无偿的，等你正式工作了就可以还我。你认为如何？”
陈点晴仔细想了想，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最好的法子。既能解决三年的难题，也不用无功受禄。只是，想到这个给自己帮助的是对柳歆柔有想法的人，陈点晴顿时感觉不好了。
她也希望母亲能遇到自己的幸福，而她冷眼旁观过几年，眼前这个人无疑是最值得托付的。就算是真爱，一旦有了金钱纠葛，陈点晴也很难控制自己不想到其他什么。
“如果不去奉中，你还会给我这样的帮助吗？”
闻言，周晟桁似笑非笑地看着陈点晴，直到看得她心神不宁，才道，“如果把这作为一项投资，你认为我会选择有利于增值的条件还是不确定因素？”
如果是一所普通中学，家里是完全能够负担得起的，为什么要为了一项暂时不需要支付的费用去自己不愿意去的学校呢？几乎是毫不犹豫的，陈点晴就要拒绝。
“当然，你可以拒绝。只是，”周晟桁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可以看了看厨房的位置，“你忍心让你妈难过吗？要知道，你可是她的全部啊！”
不得不说，周晟桁一针见血，针针都能戳到人的心窝里。
顺着他的眼光看向那个瘦弱的身影，陈点晴咬牙道，“成交！”同时，一个想法也逐渐成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