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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六章 可怕的姑母
姚宓不发一言地看着她,吞吐着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听得戚芜继续说道,“但是,您大可不必为此劳心。陛下毕竟是永宁的兄长。如果要推翻他,那当日又何必推选陛下登基?”
转回身,凝视着姚宓的眼眸,戚芜不禁为二人此刻的对峙地位感到一丝悲凉起来,当初那般亲密,都化作过眼云烟。“只消陛下地位仍在,皇后您自然不会受到任何威胁,永宁可以用生命来保证。”
但是,如果你想要学冉奚那般自立为帝,做出伤害戚洵的事情的话。戚芜在心中无声地说着。那么,我定然不会放过你。
仿佛接收到了她这样的讯息,姚宓整个人好似坠入了冰窖一般,从骨髓和血液渗透出来的寒冷让她暗暗颤抖。
戚芜知道,姚宓不会满足于眼下区区一个皇后的身份,她想要很多,甚至多过冉奚。但是,她如今拥有的还太少,想要完成如冉奚那般的事业,尚需要许多的积累。正因如此,她才能在今日说出这般类似警告的话语,因为她了解如今的姚宓,若没有完全的自信和势力,她定会慑于自己所说的这一番话,而不敢对戚洵如何。
只消有了这样一段的时间的缓冲,她就有信心,可以将姚宓一切的扩张扼杀在初始之时。
她要求的不多,只希望可以有几年安静的生活。他们已经经历了太多繁杂,早已筋疲力尽。她不能否认,内心有一种小小的奢望,企盼着姚宓可以安安分分,不要再做出什么伤害到戚洵的事情。
“母亲。”望着戚芜离开的背影,姚宓怔怔地发呆,裹儿从一旁走过来,握住她的手,柔声唤道。
姚宓回过神来,对着女儿微微一笑。
“姑母真可怕呢。”裹儿一脸无邪地仰头说着,姚宓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她下一句话慑住了。只听得裹儿用甜腻地声音无限向往地说,“裹儿有一天,一定比她还要厉害。”
神龙元年六月二十七,永宁公主戚芜与驸马冉慕携一双儿女踏上了前往宁安之路。天子派冉中言率两千精兵护送,浩浩荡荡,乍看之下,竟似再也不会完结一般。
公主府随着主人的离去,显得静谧起来。白衣宋铭立在心湖边,夏天的风温柔如抚慰。“为何你没有跟去?”觉察到身后的脚步声,宋铭回头一看,见是湘蓉,便开口问道。愈发安静娴雅的女子与他并肩远眺,许久后才答道,“我在这里等萧然回来。”
戚芜在临行时,本打算留下小蛮料理府中杂事,若萧然在她返回前回来,也有人照应,但怎料湘蓉一听她这般安排,主动要求留在府中。对于她这个举动,戚芜也没有异议,点点头就算应允了。
“十四岁吧。”宋铭闻言,喃喃开口,湘蓉目光疑惑地看着他。“你见到萧然的时候。”宋铭补充道。
当听她说起那始终停留在回忆中的少年,他第一次那么想拥她入怀,柔声安慰。
“给你说个故事吧。”宋铭侧过头对湘蓉说道。昔日里在十四岁时与他们命运交叠的少女,如今也已是二十三岁的典雅女子了。关于她的事,他只是模糊了解,但当她与戚芜立在一道时,他总能从两个人的眼中看出太过相似的情绪。或许这也是戚芜对她与别人不同的原因吧。
她们是对方的另一个自己。
“好。”湘蓉微笑着点了点头,湖畔的花树落下一瓣粉红,浮在湖面上,随波漂远。
“沫儿,为何如此不快呢?”戚芜坐在奢华的马车中,将五岁的女儿抱在膝头,温柔询问道,“从上车到现在,都不说话。”
以沫仰起头,眉眼间尽是不舍,“先生没跟来呢,沫儿想先生了。”
戚芜脸上的笑凝固了一瞬,随即又耐心解释,“先生不习惯西北的生活,去了宁安只会生病。沫儿也不希望先生不好是不是?而且不用很久我们就回来了,到时候又可以见到先生了呀。”
“真的么?”以沫心形的白嫩小脸上闪过担忧,又被希望的笑容所替代。
“当然是真的。”戚芜伸手抚过她的脸颊,在她鼻尖上轻轻一点,“但是沫儿不能顽皮,如果回去后先生说你退步了,不乖了,要打手心哦。”
“母亲放心吧,沫儿最乖了,先生的戒尺都没有用过呢。”以沫说完,颇为骄傲地咯咯笑了起来。
马车外,骑在马背上的冉慕听着如银铃轻响、若山涧小溪流淌般的清脆笑声,心中涌起一阵甜蜜。什么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什么举案齐眉,相敬如宾,都比不上此刻他所拥有的更为幸福。对于未来,他并不奢求,只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夕阳在远处沉甸甸地落下,橙色的光线落在这一行人身上,伴随着清凉的风,竟是无比惬意起来。
回到毓敏宫的女子卸下华贵的妆容,换上素色衣裙,乌发间一支玉簪尽显清丽,左眼下的玫瑰金花钿随光线明暗闪烁,倒是透出一股不自知的妖娆来。
这是她被封为贤妃后第一次得以出宫。虽然立在帝、后身后,但是她知道戚况是看见自己的。尽管他们的视线未有交集,可至少曾在一处停留。
看着戚芜远去的背影,看着冉慕在旁小心呵护、目光温柔的样子,她不能说不羡慕。之前的席攸觉,之后的冉慕。至少有一个人关怀着,保护着。
“皇后驾到”一把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她的心绪。宿嫣下意识地整了整仪容,快步来到宫门前迎接,“宿嫣恭迎皇后凤驾。”
这是她的生活,依靠自己,挣扎存活。谁都不必艳羡谁,只因谁都有自己的心事与悲伤。即便无法相依相守,耳鬓厮磨,但至少知晓那个人在心中的重量,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幸福呢?
一闪而过,已是神龙四年的春日。
皇城,用它一如既往的繁华送迎着每一个往返的旅人。年近而立的男子一袭湖色衣衫,头戴斗笠,手握一柄装饰简单的剑,步伐沉稳地走进了朱雀门。
“闪开,闪开,快闪开!”一匹高头大马迎面而来,男子不慌不忙,动作敏捷地往旁一让。骑马之人一甩马鞭,冲出了城门。
“啧啧,小哥,没吓着你吧。”身后一名摆着馄饨摊的老汉一边砸吧着嘴,一边好心地问道。
“哦,没事没事。”男子闻言摆摆手。此刻正值正午时分,他索性在摊子前坐下,摘了斗笠,放下剑,“老伯,来碗馄饨。”
“好嘞。”老汉动作利索,没多久便端上碗撒着碧绿葱花的馄饨,“小哥你慢用。”
“老伯,这皇城内不是不许骑马的么?”男子边吃着,边与一旁的老汉闲聊起来。
“哎,小哥,你有几年没来了吧?”老汉问道,见男子点了点头,才又开口,“如今可不一样啦,这朝里朝外都是姚娘娘做主,别人哪有插嘴的份哟。那个人,”老汉朝城门方向努努嘴,凑到男子身前小声说道,“就是刚才骑马的,是姚娘娘眼前红人杜大人的小厮,那眼睛高得,都快长到头顶心啦。乖乖,不得了,光一个小厮就这样,这正主儿可不知道要怎么跋扈啦。还好我们这些寻常百姓,不常见。”
“难道没有人管管么?”
“有,薛明辉大人是个好人哪,总帮咱百姓说话,可惜说不过呀,这皇帝不听,有什么用呢?”老汉一脸无奈地说,“永宁公主倒是个厉害角色,那时候,硬是把这天下从女皇帝手上抢了过来,可要我说,还不如不抢呢,这世道哪有那时候好啊。”
“那现在公主呢?都不闻不问了么?”
“走啦,和驸马都走了三年啦。”
“庆典?”
“是啊,永宁公主要回来啦。”老汉满脸欣喜,满得溢了出来,落在男子俊朗的脸上,化作一枚温和却绚烂的笑容。
永泰殿的阳光洋洋洒洒,落在繁复的帘幔上,目光停留太久,只是感到疲累。华服的女子显得有些焦虑,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
“想些什么呢,怎么这么不耐烦起来。”温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眉眼清秀的男子举手投足间尽是不凡,约摸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眼眸中却有了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毒辣。
“她要回来了。”姚宓对于他的到来并没有如以往那般欣喜欢快,反倒有些怯怯。杜俊卿满不在乎地将她抱进怀里,细细的吻落在她的眉间唇角。“那就回来吧,难道还怕斗不过她么?”
“不,你不知道她的手段。”姚宓挣扎着将他推开,理了理衣衫,眼神里透出恐惧的光。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戚芜对自己所说的话,以及当时她的眼神,比冉奚还要冰冷和决绝。虽然在她不在的三年里,她大力地拉拢官员,形成了一个势力不容小觑的团体,但是,对戚芜太多的未知让她心中不禁忐忑。
“她的手段?我们不都已经调查过了么?根本就没有什么。”杜俊卿挑挑眉,懒散地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跷起腿,看上去洒脱非凡。
“难道你不觉得奇怪么?我们竟然什么都查不出来?”姚宓走到他面前,对他这样一派怡然自得的作风从内心升起微微的不满。
“好好好。”察觉到她的不快,男子妥协般地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伸手环住她的腰,耐心地说道,“既然你不放心,那我再让人去打探一番,可好?”
姚宓咬着唇,思索了片刻后摇了摇头,“不,不用了,再怎么查也是查不出来的,如今只能等她回来,静观事态发展了。”她心中暗自祈祷着,这三年光阴,让昔日里那个锋芒四射的女子失去了所有的臂膀。虽然她知晓这个念头有多么的不切实际。“俊卿,我累了,你先回去吧。”
杜俊卿见她这般,知道不能痴缠,索性松了手,“好,那你早些歇息了吧。”说着便退了出去。
走出永泰殿的时候,远远看见一行人慢慢走近,杜俊卿看清来人忙退让到一边,恭敬行礼,“臣杜俊卿拜见安怡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