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悬崖边上的舞蹈（十）

刚到省城来不及吃饭，李晓明便带着于胜利来去了他工作的公司。

李晓明工作的公司在一栋豪华办公楼的18层。当李晓明带着于胜利来到电梯口、排队等着上电梯的时候，从进城到现在眼睛一直没有闲下来过的于胜利拽了拽李晓明的衣角，然后悄声说道：“哥们儿，咱们这是排队买饭吗？我想吃一份麦当劳。在监狱的时候我听李毅那小子说过，这个什么劳非常的好吃，还是西餐。我一直没有吃过，你给我来一份，让我……”

没等于胜利把话说完，李晓明伸手堵住了他的嘴巴，一只手扯着他的耳朵，小声说道：“兄弟，我们在等电梯，不知道的事情就不要乱说话，让人家笑话！”

被李晓明捂着嘴的于胜利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瞪大了眼睛。但当他听明白李晓明的话之后，便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然后低下了头。

李晓明没有想到，让他感到丢人的事情还在后面。

这部通往顶层旋转餐厅的电梯是一部外挂透明电梯，站在这部电梯上，可以清楚的看到外面的一切，如果不知道情况，再加上没有坐过这样的电梯或者有恐高症的话，大多数人会有一种恐惧感。

于胜利就是如此。上了电梯，在电梯发动、噌的一声往上窜的一刻，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势的于胜利吓得差点尿了裤子，大声的惊叫了一声后，一头扎进李晓明的怀里，浑身哆嗦的就像筛糠的筛子。

电梯里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向李晓明和于胜利，有的忍不住捂着嘴笑，有的则用一种鄙夷的目光看着他们。

但李晓明没有说话，虽然脸上一阵阵的发烧，心里感觉到一阵阵的羞臊，但脸上依然挂着微笑。他一只手搂住于胜利，一只手轻轻的拍拍他的背，亲切的说道：“不要怕，有我在呢。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要到了！”

好不容易到了18楼，等电梯的门刚刚打开，于胜利便一下子蹦了出来，站在楼道里浑身颤抖，余惊未消。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不过还不错，没有尿到裤子里，哈哈哈哈哈！走吧，进办公室！”看着于胜利一身紧张的样子，李晓明先是哈哈一笑，然后拽着他走进了公司大门。

走进公司大门，看着眼前的一切，于胜利由刚才的惊吓变成了惊讶，眼前的一切让他犹如进入了让一座神圣的殿堂，脑子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开开门，迎面是一个上百平方米的大厅，一色的红木家具艺术的排列着，雍容华贵，就像一个浑身透露着文雅的贵妇人。正对大厅的地方，是一面用大理石铺就的背景墙，墙的上方，“聚鑫金融服务有限公司”几个闪闪发光的金色大字威严的挂在墙上，而在那排字的下方，是一个长达近十米的大鱼缸。湛蓝的水，彩色的锦鲤和换气阀里冒出来的一串串水泡，把诺大的鱼缸变成了一个美轮美奂的海洋世界，美的让人窒息。

“我的天哪，世界上还有这么漂亮的办公室吗？李晓明这小子太有福了，在这么好的地方上班！”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的一切，于胜利情不自禁的感叹着。

“傻家伙，你站在门口干嘛呢？快进来啊！”见于胜利站在门口发呆，已经走到大厅中间的李晓明又折返回来，一把把还在发愣的于胜利拉进了房子。

“李经理好！”这时，站在前台的一个身材苗条的女孩儿走到李晓明面前，笑着和李晓明打着招呼。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美女，于胜利嘴里的哈喇子一下子就流了下来。说实话，从小到大，他于胜利还没有见过长的如此漂亮的女人，特别是在监狱呆了几年、过了几年的“绝对单身”生活之后，他愈发感到眼前这个女孩儿是那么的漂亮。

“如果我能娶到这么漂亮的老婆，就是让我死一回都愿意！”于胜利一边在心里悄悄的嘀咕，一边用手拽了拽衣角，盖住已经有些不安分的裆部。

“小毛，这是我们刚招来的员工于胜利，我把他交给你，你替我招待一下，我找董事长汇报一下工作。”看着那个叫作小毛的女孩儿说完话，李晓明又转过身来看着于胜利说道：“胜利，你在大厅里坐一会儿，喝杯茶，我见一下董事长，汇报一下工作，然后把你的事情和他讲一下，看看如何安排。”

说到这里，他轻轻的拍了拍于胜利的肩膀，冲着他笑了笑，然后向挂着“董事长办公室”牌子的办公室走去。

“于先生，您请坐，我给您倒茶！”这时，那个叫小毛的美女走上前来，看着于胜利说道。

“于，于，于先生？您是叫我吗？”看着眼前的毛美女，于胜利有些不相信的问道。

“是啊，刚才李经理不是说您姓于吗？难道我听错了吗？”小毛看看于胜利，不解的问道。

直到这个时候于胜利才缓过神来，他冲着小毛点点头，一边咧着嘴笑一边说道：“没听错，没听错，我是于先生。哈哈哈哈！”

李晓明走进董事长龚敬的办公室的时候，龚敬正在泡茶。见李晓明进来，他笑了笑说道：“李大经理回来了？辛苦，辛苦！事情办得怎么样？”

“董事长，我这就把这次到海福去的情况以及您安排的任务详细的跟您汇报一下！”站在龚敬面前，李晓明双手垂地，毕恭毕敬的说道。

“坐吧，不要客气，慢慢说！自己倒杯茶。”坐在宽大的老板椅上，龚敬一边喝茶一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说道。

“先说一下人的事情吧。于胜利我已经接上了，他也愿意在我们公司工作。现在正在大厅里，您要不要见一下？”坐在沙发上，李晓明看看龚敬说道。

“不需要。人的事情你看着安排，你办事我放心，只要把工作干好，其他的都不是事。你安排行政人事部给他办入职手续，这个人你直接带就行了，工资标准就按照公司的薪酬制度走。关键是，你要把他培养的和你一样优秀！”说到这里，龚敬欣慰的笑了笑，然后接着说道“说一下我给你安排的我那件事情，调查结果怎么样？”

“好的，谢谢董事长信任，现在我跟您说一下张庆的事情。”李晓明冲着龚敬点点头，然后接着说道：“张庆是和我在一个监狱服刑的人，我们在一个监狱一起呆了五、六年，虽然不在一个分队改造，但相互之间还是认识的，关系说不上好，但也没有矛盾，属于认识但没有实际交情的那种。所以，在接到您的电话之后我就在想，用什么办法找到这个张庆？但最后还是我刚找来的这个于胜利帮了忙。”

说到这里，李晓明冲着龚敬笑了笑。

“哦？怎么回事？”龚敬看看李晓明，然后饶有兴趣的问道。

“在海福监狱的时候，于胜利和张庆在一个分队服刑，而且是一个班组、一个监舍，两个人的关系很好。四个月前，张庆的刑事犯罪案依法再审，并被依法平反，然后就出监了。当我问起这件事情时，于胜利告诉我，张庆出监后来监狱看过他一次，并且给他留了电话号码。所以，没费多大的劲，我就联系上了张庆。更凑巧的是，我们给张庆打电话的时候，他也正好在海福。就这样，他在海福摆了一个桌子，请我和于胜利吃了一顿饭。就在吃饭的过程中，我完成了您交给我的任务，把张庆特别是他那两个案子的事情搞得一清二楚！”说到这里，李晓明停下话题，从口袋里掏出香烟，走到龚敬面前，一边把香烟递到他的手上，一边掏出打火机帮他点上火，然后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知道我不直接给你张庆的电话号码，并且在接触的过程中不要谈他要向我们公司贷款的事情的原因吗？”接过李晓明递过来的香烟，龚敬一边吸烟一边冲着他神秘的笑了笑。

“我真的不知道，请董事长明示！”李晓明用手摸摸头，然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看着龚敬问道。

“张庆这单生意是省高院的一位朋友介绍的。他要借款的数额很大：1000万元人民币，而且没有实质性的抵押物。能抵押的东西就是最高人民法院、绿城省高级法院做出的纠错裁定和他刑事犯罪案平反判决书以及冤假错案国家赔偿立案材料。还款日期是他的冤案国家赔偿以及被法院错误执行的财产依法返还之后。”说到这里，龚敬欠欠身子，往面前的烟灰缸里弹弹烟灰，然后接着说道：

“虽然这单生意是省高院的领导介绍的，但我觉得风险还是很大：张庆的冤案是平反了，而且拿到手的是盖着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法院印章的纠错裁定。但是，现在这个社会有些事情是说不清楚的：你觉得板上钉钉、百分之百没有问题的事情，往往却一波三折甚至办不成；而有些事情你觉得是天方夜谭，不可理喻，但往往会很快办成了。因此，张庆这件事情还是存在着巨大的风险的：冤案平反了，国家赔偿不给怎么办？财产纠纷的事情也得到了法律的认可，如果依法严格执行，他张庆的身价就是数亿元人民币，我们借给他的这1000万就是小菜一碟，但万一执行不了呢？他接我们的这1000万怎么办？”说到这里，龚敬冲着李晓明摊摊手。

“所以......”

“所以，我就想让你利用你和张庆在一个监狱服过刑这件事，以朋友聊天的方式摸一摸张庆的底牌，把所有应该掌握的情况掌握清楚，然后我们再做决定。小明，1000万啊，可不是个小数字。虽然利息高的惊人，但风险也是大的离谱啊，我们不得不小心。”说完话，龚敬站起身来，把手里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然后眼睛直直的看着李晓明。

“嗯，董事长，您的良苦用心我知道了。”听完龚敬的话，李晓明冲着他点点头，然后从身后提着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看着龚敬开始汇报与张庆见面后了解到的情况：

“张庆‘利用职务之便侵占公司财产罪’和与他原来的股东魏新光之间的借款纠纷案是在四个月之前依法重审并平反昭雪的。就像您刚才说过的那样，如果按照已经生效的纠错裁定完全执行到位的话，他张庆不仅仅是在我省，甚至全国都是排的上号的富豪。但也就像您刚才担心的那样，事情真的没有那么简单。张庆的冤案已经平反了四个多月了，但一直到现在，执行的非常不顺利。如果按照现在的情况给他放款，确实风险很高。”说到这里，李晓明停下话题，然后看了看龚敬。

龚敬点点头，然后示意李晓明继续。

“在监狱的时候我就听说过张庆案子上的事情，但了解的不是很多。通过我们这次见面，我们把张庆这两件案子特别是案子目前的状况了解清楚了。通过分析，我个人觉得，我们这单生意不能接。当然，这是我个人的意见，具体事情还要您亲自定夺。”说到这里，李晓明再次把一支烟递到龚敬的手上。

接过李晓明递过来的香烟，见他有把打火机凑到自己面前，龚敬微笑着冲着他摆摆手：“我不抽了，你赶快说事情！”

听完龚敬的手，李晓明点点头，把打火机放在桌子上，然后接着说道：“从最高人民法院、省高级法院对张庆两个案子的平反文书来看，张庆之所以以‘利用职务之便侵占公司财产罪’被判刑入狱、自己的巨额财产、公司股权和矿山矿权被别人抢夺霸占，其主要原因是原判法院对事实认定不清等原因造成误判。但事实并非如此。在这两个案子的背后，有古月的对手魏新光利用行贿手段买通的一大批政府中的腐败官员和执法人员充当了魏新光的保护伞，人为的制造了这起冤案。现在，虽然冤案得到平反，但这些却依然在，而且大部分已经高升，权力越来越大。董事长，您想一想，有这些人的存在，张庆的冤案即便是平反了又能怎么样？执行不执行、怎么执行都是这些人说了算，他张庆能奈何的了？据张庆亲口对我们说，从他的冤案被平反之后四个多月的时间里，他几乎跑遍了包括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在内的所有执法机关，找的人不下几十个，但事情还是没有任何进展。在这样的情况下，张庆找我们贷款的目的只有一个：找人，托关系，让法院按照平反和纠错裁定执行回属于他的财产。我相信，张庆这样做没有错，但是，对于他能不能依法要回自己的东西，我不敢肯定。所以，我个人觉得，在这个时候我们把如此大的一笔巨款贷给张庆，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一通长篇大论的分析过后，李晓明合上笔记本，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茶，然后一脸严肃的看着龚敬。

听完李晓明的话，龚敬由衷的点点头，然后欣慰的看了看李晓明，心里暗暗的想：当初提拔李晓明做经理的时候，几个股东的意见非常不统一，除了他龚敬一个人力挺之外，其他几个股东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反对。在他们看来，李晓明是一个刑满释放人员，有犯罪经历，虽然十分适应公司经营项目的需要，但他文化水平太低，与公司的几个大学生甚至博士生相比，他几乎就是一个文盲，如果把他提拔成经理，别人不服不说，能不能干出成绩值得怀疑。

但董事长龚敬就是认定了这个文化程度不高但聪明绝顶、平时不爱说话但关键时刻能下的了黑手的李晓明，认为他一定是一个可造之材。对于今后公司的发展作用非凡。

既然是董事长力主，其他几个股东也就没有了脾气，只好按照他的决定去执行。

通过对张庆这件事的调查和分析，龚敬对李晓明愈发欣赏。他微笑着走到李晓明身边，亲切的拍拍他的肩膀，然后说道：“你说的事情我知道了，让我考虑考虑。这几天你出差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把你今天跟我讲的再细化一下，形成一份调查报告交给我，我交到公司董事会上讨论。去吧！”

“好的，董事长！”李晓明站起身来冲着龚敬点点头，提起自己的公文包就往外走。

当他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又被龚敬叫了回来：“晓明，你回来，我还有件事情要安排给你。”

李晓明赶紧折返回身走到龚敬面前：“董事长，请指示！”

“三江贸易公司的总经理齐开发你知道吧？”坐在办公桌后面的老板椅上，龚敬看着李晓明问道。

“知道，年初我刚进公司的时候，接触的第一个客户就是他。那一次他在我们公司贷了30万元，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收回来的。怎么了，他又是欠钱不还吗？”看着龚敬，李晓明微笑了一下。

“是啊，他是上了我们黑名单的客户，按道理来讲是不应该再借给他钱的。但是，经不起他的软磨硬泡，再加上我那个大舅哥一直替他求情，我们就借给了他50万元。但还款期限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了，他还是没有还钱的意思。”说到这里，他把一个档案袋放到桌子上，然后指着那个档案袋接着对李晓明说道：“这是他的所有材料，这件事情你去办一下吧，助手就是你刚刚招进来的那个什么，什么胜利。可以吗？”

“可以，没有问题。”李晓明笑了笑，然后轻松的点点头。

“据我掌握的情况，这个齐开发是有钱的，只是目前有点紧张，想把钱先挪作他用。你加把劲，想想办法，这个钱不会太难收。”说到这里，龚敬又看了看李晓明，有些神秘的说道：“齐开发有一个儿子，刚刚四岁，他对这个儿子非常的疼爱，你可以在这个上面做做文章，但一定要有度，不可冒失，知道了吧？”

“董事长，我心里有数。”说到这里，李晓明往龚敬面前凑了凑，趴在他的耳边悄声说道：“我想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