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绝望 （十）交换

韩星愧疚而无奈地看了一眼上官婉玉。上官婉玉也望了一眼韩星，似乎从来都没有这样理智和安静过。她只道了一句：“无妨，庆幸梅天寒不会杀你。我是周天龙生的，我陪他死就是。你这个傻瓜，这个时候可别犯傻。韩伯伯，我娘都需要你照顾呢！”

韩星颓萎的眼中又有了几分欣慰，生死关头这个姐姐心心念念的仍是他的安危。微笑道：“我不犯傻。”

上官婉玉更加坦然和平静了，道：“那就好。”说着直面梅天寒跟寒冰，迈开脚步。

可惜一步刚迈出去，韩星便又紧紧地拉住了她的手。

上官婉玉眉头紧皱。叫道：“不是说好了吗？拉我干嘛？”

韩星不说话，只是拉住上官婉玉不放。待自己身形向前两步，完全将上官婉玉的身影挡在身后之后，才放开她的手。

韩星抬眼盯着梅天寒，道：“做个交换吧？”

梅天寒依然摇头。道：“没有什么能换他的命。”

韩星垂下头，目光在自己的脚尖前停留了片刻。又缓缓地抬起头，眼中已经分不清是迷茫还是绝望。

梅天寒再次闭上了双眼。他不想再看韩星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所难以承受的极限。也许对于梅天寒来说最难熬的莫过于心疼。

突然，韩星手中的流星剑举了起来……

寒冰激灵灵一颤，慌忙一个闪身，挡在了梅天寒跟前。

韩星嘴角露出一丝不屑，举剑的手却握得更加坚实而有力。

梅天寒知道韩星这个时候还不至于蠢到要强行鸡蛋碰石头。但他看不懂儿子为什么要举起剑。

上官婉玉也茫然，茫然得张着嘴说不出话。

“流星剑”渐渐的倾斜，那样子像是要收……

寒冰似乎松了口气，虽然在她的意识里觉得韩星不至于要强攻，但怕的是万一。

梅天寒也似乎松了口气，此时此刻，他已经顾不得在意儿子心头的感受。只要韩星不冒进和硬拼就好。

不！不对！

韩星的剑根本不是要收回，那三尺长的剑锋倾斜向的是……是……他自己的左臂。

“不！”梅天寒声嘶力竭地喊出这个字时，已经晚了。

一道道闪电划破长空，似乎要将漆黑的天幕劈成两半。紧接着“咔嚓咔嚓”声声惊雷滚动，大片的乌云飞也似地逃窜。

再看韩星时，左肩上血流如柱，左臂已经齐肩而断。

惊雷的巨响掩盖住了断臂的声音。但闪电的精光却使那血更加的鲜艳和醒目。

上官婉玉大叫一声，扑向韩星，扶着他泣不成声。

寒冰一个字也没有喊出来，娇躯急剧的颤抖。最终还是没有站稳，扑倒在地上。脸上被雨水打湿的的蝶形面具在一阵疾风中滑落下来。露出娇嫩苍白，愈是被雨水冲刷愈是纯净如月的脸。

上官婉玉的眼已被泪和雨水模糊，但在模糊的视线当中，她还是感觉伏在地上的那个娇小的身影和那张苍白的脸是那样的熟悉。

大雨滂沱，雨水的冲刷下，韩星的脸愈发的苍白。撕心裂肺的疼痛使得他浑身颤抖，双目空洞。

韩星颤抖着，在上官婉玉的搀扶下缓缓地蹲下身。拾起自己的手臂。踱到梅天寒跟前。道：“这能换周天龙的命吗？”他的声音很平静，是痛得麻木？还是所有的激情都被消磨殆尽？

梅天寒高大伟岸的身躯也在这滂沱大雨当中不住地颤抖。他眼中的愤怒憎恨，坚韧和执着突然间都消失不见了。随之而来的是无限的怜惜和依恋。

他不看韩星，只垂着头盯着韩星手里的断臂，没发一言。盯了半响，缓缓的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条断臂，然后拥入怀里。就像是当年从美丽的妻子怀里接过襁褓中熟睡的儿子一样，轻轻的，慢慢的，生怕哪个动作生硬了，惊了他酣然的梦。

拥抱了良久，梅天寒才不舍地抬起头。颤声道：“周天龙的命配不上这条手臂。”说着又将韩星的手臂紧紧地贴在脸上。

韩星目光僵直，再次缓缓地道：“能交换吗？”

梅天寒的脸仍紧紧地贴着那断臂，似乎那断臂的温度让他想起了当年儿子那稚嫩的小脸。半响才抬起头，对上官婉玉道：“你可以带周天龙走了。”

韩星抽搐变形的脸上现出一丝喜色，转头望向上官婉玉。道：“带师叔走！”

泣不成声的上官婉玉，已然说不出话。对于韩星锥心刺骨的疼痛她感同身受。但是此时此刻，她没有办法去抚慰他，甚至没有时间帮他包扎一下。现在的结果来之不易，也许稍纵即逝。所以她不敢耽搁，拔腿冲向房间里，搀扶起床上的周天龙，迅速地跑出房间，沿着廊下的通道走了出去。

直到周天龙和上官婉玉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内，韩星的嘴角才露出了一丝微笑。也许此时此刻他提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梅天寒的目光也终于从那条断臂上移到了韩星身上。凄声道：“但愿将来周天龙感恩戴德，能放我儿一条生路。”

韩星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进他的话，紧绷着的神经如释重负，整个身体倾刻间松散绵软，再也没有任何力气支撑了……

大雨滂沱，那高大的身躯在大雨当中再次颤抖了几下，然后倒了下去。雨水鲜血和污泥溅在他苍白的脸上，也仿佛溅在梅天寒的心上。

…… …… ……

上官婉玉拖着周天龙在大雨当中艰难逃窜，顾不得歇息，一鼓作气，逃回了周府，引得府中上下一片忙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雨渐停。周天龙也才安稳地躺到床上。

周府就能安全吗？当然不能。但至少这里是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了重创的缘故，一项殚精竭虑的周天龙一躺到床上，神思就变得懒惰而麻木起来。酣然地享受着阔别许久的床的安逸。竟似全然忘了，只要梅天寒改变主意，无论自己身在何处，随时随地都性命难保。

上官婉玉的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他不知道韩星现在怎么样了，也无法预料哪一刻梅天寒会改变主意，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但有一点她心里清楚，自己无论生死都会守在周天龙身边的。

一想到这一点，倒轻松了许多。自己连死都不怕了，还费尽心神地去担忧别的干什么呢？

“当当当”三更鼓过，床上的周天龙似乎睡得沉了。上官婉玉站起身形，帮周天龙掖了掖被角。这才想到自己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沾满了污泥，也该去换件衣服了。于是蹑手蹑脚地行出周天龙的房间，自回廊往西来到自己一直住的房间，吩咐下人抬来热水和木桶，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小丫鬟铺好了床铺，唤她入睡。但上官婉玉还是担心周天龙。执意去他房间再看一眼。

大雨过后，风也停息。被雨水冲刷过的木叶的清香当中，夜更静了。

上官婉玉来到门口，轻轻推开房门行了进去，依然将脚步放轻。如若周天龙睡得安稳。她当然不想因为自己的脚步再吵醒他。

万籁俱寂，山水屏风后微弱烛灯轻轻的闪动。闪着闪着，突然有一道与那烛光的美妙，十分不相称的矮小的身影映在那屏风上。

上官婉玉一惊，差点儿脱口喊出声来。慌忙的用手掩住自己的口。屏住呼吸，轻轻地退到屏风的一侧，踮起脚尖向屏风内窥探。

她看不见周天龙，只能看见那矮小的身影在屏风内悠闲的晃动，并且越发觉得那身影是那样的熟悉。

周天龙的声音传入口耳际，他的话中带着无限的憎恶和愤恨：“梅无忌，你这个魔鬼！”

一阵刺耳的怪笑。一个声音道：“我是魔鬼，你又是什么呢？别忘了，是你的证词让梅天寒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声音好熟悉，梅无忌的声音为何这般熟悉？上官婉玉没有时间去想。

此时此刻思绪翻江倒海一般冲撞着她紧绷的神经，梅天寒，梅无忌，韩星，周天龙，谎言，真相，孰胜孰败，孰善孰恶……突然一个意识在错乱无章的思绪中横窜出来。

她必须离开这里……

身随念转，娇躯一动，一个起身便飞到了门口。下一刻，她已经打算破门而出了。可是似乎眨了一下眼，眼前便多了一个矮人。

上官婉玉慌乱之中，脱口道：“上官成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