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灵魂的天秤

面对着日伪军明晃晃的刺刀，人们吓得大气不敢出。

日军小队长中岛终于失去了耐心，他要给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乡巴佬最严厉的惩罚，他要让所有的支那人都明白：对抗大日本皇军的最终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随着中岛的手轻轻一挥，两名日军从人群中拖出一个红枪会的弟子。不由分说，两把刺刀直接扎向他的胸口。鲜血溅出，呼呼地喷到冰冷潮湿的地面，人群中发出了一阵惊恐的叫声。几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在母亲的怀抱中吓得哭喊起来，哭声撕心裂肺穿透夜空。

两名日军拨出刺刀，转身走向人群，眼光如恶鹰般寻找下一个屠杀的目标。

动荡的岁月中，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和低贱，毫无尊严和价值，灰暗的天空充满了血腥与残暴。当人们惊魂未定时，又一位抱着幼儿的母亲被拖出人群。锋利的刺刀闪过一道寒光，年轻的母亲痛苦地倒了下去，双手兀自紧紧护着自己的孩子。

母亲的伟大并没能拯救自己的孩子，一名日军从她怀中夺过襁褓里的幼儿，高高举过头顶。在母亲绝望的泪水中，哇哇啼哭的孩子被狠狠摔在地上，一个弱小的生命与啼哭声在一刹那戛然而止，终结于夜风如泣的黑暗中。

泪水从年轻母亲渐渐失去光泽的眼中无声地滑落，与胸前的血水一同渗入土里，又慢慢地凝结，结成一块永不再融化的寒冰。

日军连杀三人，人群立刻骚动起来。人们拼命地往后躲，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刀下冤魂。

中岛凶狠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了一遍，然后慢慢走到刘旭东的瘸腿老婆跟前，问道：“你的，刘旭东女人？”

瘸腿女人此时早已没了平日的彪悍和泼辣，紧搂着未满十岁的儿子，惊恐不安地看着这个身材矮小的日本人，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中岛挥了挥手，几名日军凶神恶煞般冲上前，将母子二人拽了出来，摁倒在尸体旁。

“你的男人，懦夫！救不了你！”中岛狞笑着，慢慢抽出指挥刀，在刘旭东儿子的后颈比划了一下，校对下刀的位置。

“儿子！”瘸腿女人撕心裂肺地喊叫着，试图扑上去护住儿子，但是被两名日兵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中岛确定了下刀的位置，双手紧握刀柄，慢慢举起军刀，准备用力砍下。

小男孩的脸贴在地上，在两名日军的魔掌下奋力挣扎，恐惧地看着半空中扬起的军刀，声音颤抖着喊了声：“娘！”

中岛非常享受这种折磨人的快感，他已经记不清曾经有多少支那军人和平民倒在自己的刀下。每次支那人倒下去，眼神里都充满了类似的绝望。这种眼神极大地刺激着中岛的神经，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沸腾。由于兴奋，双只眼睛在火光照耀下闪烁着，像旷野上的狼，在黑夜里发出瘆人的光芒。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小男孩的脖颈，心里估算着这一刀下去，这颗小小的脑袋能够滚出多远。可惜的是少尉池田勇今天没有来，否则的话就可以再跟他打一次赌，赌这个小男孩的人头在自己的刀下能否滚出两米远。每次打赌自己都是输多赢少，但这次他非常有信心！临出发前，特意把军刀磨得锋快，再加上自己超出常人的臂力，绝对可以将小男孩的脑袋砍出两米远。

就在中岛卯足力气，准备挥刀的一刹那，一声大叫从远处传来：“住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人影跌跌撞撞跑了过来，是刘旭东。日伪军进村时，他趁着夜色钻进柴禾垛，躲过了一劫。耳听着炒豆似的枪声，刘旭东知道自己苦心经营的红枪会完了，心中叫苦不迭。只怪当初一时冲动抢了日军的粮食，才招来今天的杀身之祸。

直到枪声渐渐停了下来，刘旭东才大着胆子钻出柴禾垛。

村子里到处是红枪会弟子的尸体，血腥味直冲鼻子。他小心翼翼地进了村子，远远的便看到村民们被围在空场地，自己的老婆孩子也在其中，还有几十个没死的红枪会的人。

刘旭东不敢靠近，躲在角落里偷偷地观察。直到自己的瘸腿女人和儿子被日兵从人群中拉出来，眼看就要砍头时，不得已这才站了出来。他刘旭东虽然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家人死于刀下，否则就算不上是个男人了。

“你们不是找我吗？我就是刘旭东！”话音刚落，几名皇协军冲上前来，用枪托将他狠狠打翻在地，然后拖死狗一样拖到中岛面前。

中岛收回差点就要砍下去的军刀，很认真地打量了一番，说道：“你的，刘旭东的干活？”

“爹！”小男孩看到来了救星，哭泣着叫喊起来。只可惜，自己的爹此时同他一样被按倒在地上，动弹不得，更救不了他。

“我就是刘旭东！放了我的老婆孩子！”刘旭东此时表现出了少见的勇敢。

“哟西！”中岛非常欣赏这个支那人的勇气，对待不怕死的人，他还是很敬重的，便问了一句：“你真的，不怕死？”

“来吧！冲爷爷脖子上砍！”刘旭东咬牙切齿地喊道。

中岛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把军刀轻轻架在刘旭东脖子上，俯下身子说道：“你死了，也救不了你的女人和孩子。”

冰凉的军刀触到脖子的瞬间，刘旭东不由的哆嗦了一下，一股寒气从脖子直冲脚底，随之而来的是莫名的恐惧。他忽然后悔了，自己为了救老婆孩子，不计后果的站了出来。但是现在看小鬼子的举动，压根就没有放人的意思。老婆孩子不但没救成，自己的性命也要白白搭在这儿。

刘旭东斜着眼睛看中岛慢慢举起军刀，军刀在火把照耀下折射出一道寒光，夺人双目。人群里鸦雀无声，人们惊骇地瞪大了眼，看着中岛即将挥下这一刀。

“等等！我有话说！”情急之下刘旭东大声喊了一句。

中岛的军刀在半空迟疑了一下，最终没有落下。一个将死的支那贱民，有什么资格跟自己谈条件？但是今天中岛的心情异常好，他很想听听刘旭东要说些什么。于是收起刀，等着刘旭东的下文。

此时的刘旭东只有一个念头：保命！保住自己的命，保住老婆孩子还有那些村民的命。为了保命，他必须做出选择。灵魂的天秤正在一点一点地倾斜，倒向阴暗而又痛苦的一方。

“你杀了我们没有用，你放了大家，我可以提供绝对有价值的情况！我保证！”刘旭东费力地说道。

中岛一时没听明白刘旭东的意思，便转头看向身边的皇协军排长。

皇协军排长赶紧屁颠屁颠儿的跑到中岛面前，解释说：“他说有重要情报要报名给太君，但是要先放了这些老百姓。”

中岛听明白了，狐疑的看着被摁在地上的刘旭东，问：“你有什么重要情报？”

刘旭东咬着嘴唇，看看中岛又看看那些村民。情报可以说，但是绝对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否则自己以后将无立锥之地。便冲中岛说道：“我保证说的都是真的！对你们绝对有用！”

“你拿什么保证？”皇协军排长问。

“老子人在你们手里，还怕跑了不成？如果我说半句假话，你们就杀了我！但是你们必须先放了大家伙，这些话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刘旭东有些急眼。

皇协军排长想了想，吃刘旭东的口气不像是说假话，说不定还真有什么重要情报。便俯在中岛耳边低语了几句。

中岛犹豫了一下，冲他点点头。

皇协军排长清了清嗓子，大声对着人群说道：“大日本皇军一贯提倡日中亲善、东亚共荣，你们都是天皇的子民，现在皇军准许你们回家。但是有一条，以后每家每户必须随时听候调遣、按时交纳军粮，不得迟误！如果有谁不交粮不出夫，甚至与皇军为敌，一律格杀勿论！”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相信鬼子就这样轻易放自己走，一时都僵在那里，谁也没敢迈步。

“怎么着？都不愿意走？非得老子请你们是不？”皇协军排长看到村民们战战兢兢的样子，顿时来了气，双手一叉腰瞪起眼来。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哗的一下作鸟兽散。刘旭东的老婆孩子也被赶走，场地上只留下了刘旭东和日伪军。

四虎子夹在人群中逃离场地，庆幸的同时心中却总有种不详的预感，总感觉还要出什么事。这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没见过什么世面，当初被刘旭东的大话一顿扇乎加入了红枪会。但是真正面对荷枪实弹的鬼子和二鬼子时却怂了，他为自己的懦弱感到羞愧，血淋淋的场面又让他心惊肉跳。现实是如此的残酷，决不是想像中的那样简单。

“好了，你现在可以说了！”皇协军排长狠狠踹了刘旭东一脚，“如果有半句假话，立即让你脑袋搬家！”

两名日兵一左一右揪住刘旭东的头发，将他架到中岛面前。刘旭东双手反剪，被迫仰着脸看向中岛。

“说吧！”中岛的右手始终按在刀柄上，目光透着杀气。现在他已经按照刘旭东的要求放了村民，只要刘旭东的话让他感到任何不满，军刀随时都会出鞘，刺进这个支那人的心窝。

刘旭东用余光观察到中岛的右手在默默地聚劲，深知自己现在是命悬一线。他咽了口唾液，努力静下心来，说道：“今天有几个国军从村里经过，身上都沾着血，扛的都是钢枪，肯定是抢的你们的！”

听到“国军”二字，中岛眼睛里立刻放出光来。自从土坡一战后，中岛奉命追剿国军残部，成功的消灭了藏匿在太平岭的太平支队。在青州境内再无成建制而且有战斗力的抵抗组织。

现在刘旭东却说有国军再次出现，这对中岛来说无疑于抹掉了他之前的战绩，更是一种羞辱。中岛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本来长满横肉的脸顿时阴沉下来，手里的军刀也不由自主地开始往外抽。

“胡说八道！”皇协军排长同样不相信刘旭东的话，“青州的国军早就让皇军消灭干净，哪来的国军？分明是你小子蒙太君！”

“我没胡说！”刘旭东试图挣脱两名日兵的控制，“一共四个人，抗着六条枪！我见他们的枪好，便设法抢了过来，藏在我们门前的柴禾垛里。村口大树上吊着的那个人就是，不信你们自己去看！”

中岛抽刀的手停顿了一下，心里面犯起了嘀咕。前些日子围攻太平岭时，的确有几个支那军人逃脱，为此熊谷浩二还大发雷霆。如果真像刘旭东说的那样，倒是一个立功的好机会。

于是中岛命令皇协军到刘旭东家中去搜枪。

很快六条崭新的三八式步枪、子弹袋还有十几颗手榴弹从柴禾垛里找了出来，堆放到中岛跟前。中岛眯着眼睛看了一下，是日制的三八式步枪无疑，握刀的手慢慢放了下来，换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挥手让人松开刘旭东。

“你的，良心大大的好！带路的干活！”中岛拍拍惊魂未定的刘旭东说道。

刘旭东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便用询问的目光看向那个皇协军排长。

皇协军排长解释说：“皇军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让你带路找到那些国军。”

“明白！明白！”刘旭东连声说道。

中岛又把皇协军排长招到跟前，耳语了几句。小排长连连点头，转身对刘旭东说道：“小子，你的造化来了！中岛太君说了，只要你能帮皇军消灭那些国军，不但不杀你，还要提拨你当排长。姥姥的，那时候你他娘的就跟老子平级了！但是你要耍滑头，你、你的老婆孩子统统都砍头，一个也跑不了！你小子可要惦量清楚了！”

在威逼利诱之下，刘旭东灵魂的天秤彻底倒了。用国军的几条命换自己一家人的命再划算不过，何况已经与国军结怨。即使不领鬼子攻打他们，日后国军也不见得能放过自己。

“老师，别怪学生心狠，我也是为了保住全村的老少爷们儿！”刘旭东在心里默默地安慰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