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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惊人相似的历史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江文学很幸运,刚入厂就进了一家大型国企。只不过那时候人们对国企的重视程度还远不及现在。这家国企规模很大,车间也多,名字起得也稀奇古怪,像什么土开卷车间、回收车间、精制车间。他初来乍到,也搞不懂这是啥意思。
有一次他去厂部大楼办事,去的是人事科,办什么事他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人事科窗前的地面上摆着个很大的花盆,是那种老式陶瓷的,表面上有凸显的云纹及回形图案,很是古朴。花盆里栽种着一棵长得有半间屋子高的树,叶子是椭圆形的,挺肥厚,有光泽。伸枝展叶,粗枝大蔓的,很有些气势。
江文学一眼就喜欢上了这株植物,心想,等自己以后有了房子,也一定要在房间里栽上这样一棵树,让树冠直达顶棚,营造出一种原生态的氛围来。另外,在树下放把藤椅,坐在上面喝茶看书,那该有多浪漫哪。这才叫生活情趣呢。
后来他才知道,自己可真是孤陋寡闻,那就是棵普普通通的橡皮树。
说起来,这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那么,他现在多大了?不到三十。这……怎么可能呢?
是的,这本是不合逻辑的事。然而事实就是这样,就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他不知道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他的人生经历被压缩了,让他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却经历了六十来年的人生历程。人世间有许多事情,是目前的科技水平解释不了的。不过他觉得挺好,经历多,阅历丰富还不好吗?
此刻,他在人事科办完事儿,下楼的时候,他想起楼的东侧有个出口,从那儿出去,可以超近道返回车间。
于是,他就沿着走廊朝东走。走廊里静悄悄的,两侧都是对开的门。他径直走到走廊的尽头也没碰上一个人。大概是因为快下班了,办公室的人大多已经溜了。没溜的也正在忙碌着做溜的准备。
走廊的尽头有扇门,没关,挂着半截白布门帘。他有点纳闷,觉得这有点不像是出口。但这只是一闪念,他也没多想,就挑帘进去了。
一进去他就傻了,眼前是一排排的更衣箱,房间里还弥漫着水蒸气,雾气缭绕的。有个头发湿漉漉的女人正往头上套一件红色的毛衣。她下身穿着毛裤,而上身只是个胸罩,裸露着白花花的身子。
我靠!他这才反应过来,女浴池!自己竟然进了女浴池!
他简直吓得真魂出窍了。
这明明是厂部大楼的一处出口嘛。不错,这儿曾有个房间,但一直都闲置着,闲得让人都把它忘了,只当成是走廊向前延伸的一部分了,啥时候改成女浴池了?而且,门前没有任何标识。这他娘的走错了怪谁呀?
不过此刻,却不是讲理的时候。况且,他跟谁讲理去?没被当场抓个现行,没说他是得便宜卖乖,就已经算是万幸了。
幸好他临危不乱,赶紧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溜之大吉了。
不过说来也巧,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不久以后,这样的事情又发生了一次。
这次的起因是因为车间李主任和金书记都去家访了,偏这时,厂里要组织支部书记在三车间开个经验交流会。生产副主任姚铮就跟他说:“小江啊,你去替金书记开这个会吧,厂党委有啥指示精神呢,你就先记下来,回头再转达给书记。”
替书记开会?这倒是个露脸的活儿,不过他不敢接啊。他觉得自己只不过是一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员工,哪能担此大任呢?
于是他一脸不情愿道:“姚主任,我去合适吗?”
“没事儿。领导要是问,你就说我在组织抢修呢,抽不开身。”
江文学无奈,一时也找不到更好的托词,只得勉强答应。其实,他宁愿多干点活儿,也不愿意去开会。
三车间的办公楼他来过,只是没留意会议室在什么地方。于是一进楼门,他就往左拐,因为他知道左边有个机修班的休息室,他想先进去打听一下。
房门大敞着,同样也挂着半截白布门帘。他还纳闷呢,以往这儿也没有门帘啊?怎么还上档次了?
不过他也没多想,一挑帘就进去了。
咦,这房间的格局怎么还变了,门前多了个木质的屏风。整个房间里还雾气昭昭的,仙气缭绕。
他好生奇怪。就绕过屏风,探头往里面瞧。
不看则可,这一看,直把他惊得目瞪口呆,魂飞天外。
原来,挡在门前的那个屏风的另一面,是个穿衣镜。此刻,穿衣镜前正赤身裸体地站着个长发女子,手拿木梳,正专心致志地梳头呢。
可把他给吓坏了,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心说,这国企可真有特色啊,随便什么房间,说改澡堂子就改澡堂子,也太随意了吧?而且,最可气的是还不设任何标识。
如果自己是有备而来,那还好说,因为那是偷窥,起码能一饱眼福。可眼下呢,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这叫啥呀?只能叫惊吓。措手不及间,哪有心思看对方长啥样啊?幸亏自己年轻了,这要是上了点岁数,还不吓出心梗来?能不能给算工伤啊?
他正魂飞魄散呢,对方反倒安慰起他来了,“没事、没事,别害怕。”
江文学纳闷,这女人可真够敞亮啊,一点儿都不在乎?
不过随即他就恍然了,对方哪里是女人呀,一口的男人腔。只不过他留了个长发而已。
他忿忿不平地想,这老爷们也真是的,留一脑袋长头发干什么?装什么艺术家啊?差点没把俺吓死。
从此以后,他有点吓出毛病来了,凡是见着挂着半截白布门帘的房间,他总是退避三舍,连进都不敢进了。
其实,单位里的奇葩事儿多着呢,比如说捡废钢铁。为了节能降耗,修旧利废,发扬工人阶级勤俭持家的光荣传统,总厂每年都要给各个车间下发捡废钢铁的任务指标,而且将完成任务的好坏与年终评优挂钩。
但奇葩的是,捡废钢铁还不允许到厂外去捡,而是在厂部大院的范围内捡。江文学觉得这就太不可思议了。这就好比家长号召孩子在自己家里捡钱一样。不会是觉着好玩吧?
后来他才听说,以往也曾发动过员工到社会上去捡废钢铁,但是却出了大问题。有一名工人为了完成任务,改捡为偷了。虽然超额完成了任务,但警察却随后找上了门。从此以后,厂里捡废钢铁的活动就局限于厂内了。
但江文学还是百思不解,开展这样的活动有啥实际意义呢?不如干脆好好组织一下,来一次拉网式的清剿行动,把厂区内的废钢铁都清理干净不就得了?并追加一道行政命令,要求各单位以后不准再乱丢弃废钢铁了。明明能一劳永逸的事儿,却偏要当成一项轰轰烈烈的活动去开展。而且年复一年,反反复复地去搞。江文学实在搞不懂,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啥药?
而且,这样做的结果还常常闹出乌龙,甚至丑态百出。有的车间为了完成任务,就去偷其他车间的废钢铁。还有的则贿赂收购部门,弄虚作假。原本捡了1吨废铁,却给写成了10吨。真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
这让江文学不禁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捡马粪的情形。那时候,为了支援农业建设,放寒假时的一项“寒假作业”就是捡马粪。“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学校要求每名学生在寒假期间要捡50斤马粪。
那时候马车是允许进城的,因此捡马粪也不是件难事。
江文学和一名同学拎着小铁铲,端着个旧脸盆,沿街去捡马粪。
那时候的冬天可比现在冷多了,零下二、三十度是常有的事儿。他们在马路上捡马粪,小脸儿冻得通红。捡满了一盆后,匆匆送回学校。学校有高年组的同学专门负责接收。也不用上秤,仅凭肉眼估算一下,就给开收据。
赶巧了,当天收马粪的负责人跟江文学的同学还认识。抬手就在收据上写了个50斤。
一脸盆马粪能有50斤?
两人这下可乐坏了,他们一商量,认识人好办事,不如趁热打铁,再捡一些回来,争取提前完成任务。
于是,两人赶紧上街,又捡了一盆马粪回来。因为来去匆忙,这盆马粪虚蓬蓬的,顶多10来斤吧。不过这位负责人也真够意思,大笔一挥,给写了150斤。两人瞬间就超额完成了任务。为此,开学后还受到了学校的表彰呢。
想起这些如烟的往事,江文学就觉得可笑,现在搞的捡废铁活动,还不如当年捡马粪呢,花架子大于实际效果。可见,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切都有了很大的变化,但是领导好大喜功,喜欢整景这一套功夫,却始终传承了下来,并且在各行各业里继续发扬光大,为领导创造政绩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不过,也有好的一面。那时候的福利待遇还是蛮不错的。一年四季都发保健油、白糖啥的。夏季为了防暑降温,还发茶叶、痱子粉、风油精和脚气水呢。对了,还有汽水。就是那种玻璃瓶的,装在汽水箱中,一箱24瓶。在暑期,每个月都能发个百八十瓶的。喝不了,工人们就往家里倒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