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养蛊人（三）

次日清晨，苏衡早早起了床，重新打开地图看了一遍，抵达下一个城镇需要两天的时间，今日的行程恐怕会艰苦一些。

收拾好东西之后，苏衡走下楼正准备同同行的伙伴说一声，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尽管苏衡明白他们经常出行采药，对环境的适应能力或许比他还要强，也明白他们可能也知晓今日的行程，但苏衡仍是认为应当告知他们。

正当他走下最后一个台阶时，发现客栈门外挤满了人，正是自己的那支队伍。

“发生何事了？”苏衡脚步一顿，朝他们慢慢走了过去。

最外围的人听见了纷纷转过身来，一个接着一个，渐渐让出了一条小道，人群中一个人轻声道：“先生，下雨了。”

苏衡继续向前走去，走到门口看见外面是尽是倾盆大雨。

“嗯？竟是下雨了，方才我在楼上竟未察觉。”苏衡惊讶道。

站在柜台前的掌柜拨动着桌上的算盘，听到苏衡的这句话，洋洋得意地笑道：“这位客官可能不知道，我们这客栈是这块地上最好的客栈，隔音效果是一等一的好，想来客官醒来应该没有及时打开窗户一观吧。”

苏衡越过人群向掌柜的看去，但仍是被人群遮挡，没有看到掌柜的人，只得轻声应答：“略微匆忙，未来得及。”

“哈哈！”掌柜爽朗一笑，抬头伸长脖子向门外看去，放眼所望见的只有众人黑漆漆的人，根本看不到外面，却如同知晓外面情况一样：“客官们还是再停留半个时辰吧。”

苏衡疑惑地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况，雨水顺着屋檐如珠串般落下，地面已经积满了雨水，远处的土地上是坑坑洼洼的模样，苏衡心中了然，向众人示意暂留半时辰，而后向掌柜走去。

“掌柜似乎对这雨来的突如其来一点也不意外。”

掌柜低着头手指灵活地拨动着算盘上的算珠，听到苏衡的话点了点头：“是啊，前几日也有一场雨是这般下的，那时有一批商队也同你们一般留在此处，当时他们还想继续出发，我瞧这雨下得满地都是，路都不能好好走了，就想劝他们暂留一会儿，他们偏偏不听，离开客栈，落得一身泥泞离开，也是狼狈。”

他抬头笑了笑：“今日建议你们的时候还以为你会与那些人一样直闯呢。”

“路况难行，还待时机。”苏衡道，“掌柜告知在下再等半个时辰，是否是知晓半时辰后大雨将停？”

掌柜听了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我要不是算命，怎么能算得出雨什么时候停。”

苏衡一愣：“这，说的也是。”

掌柜拿过一旁的毛笔，沾了沾墨水，在泛黄的书卷上轻轻画了一个圈，然后说道：“不过啊，等半个时辰就可以走了。”

“嗯？这是为何？”苏衡不解道。

掌柜低着头解释：“我们这儿的路况不太好，每逢雨季便是寸步难行，地面坑坑洼洼的着实让人讨厌。不过就算是雨季，我们也得出门啊，所以啊，我们就会在地面上摆放又长又宽又厚的木板。嗯……差不多是大门那样子的，可能还要再大一点，当做一条暂用的小路让我们这儿的人行走。”

掌柜在书卷上画了一个叉，“啧”了一声，微微蹙眉，在叉的图标旁边写下一个“欠”字继续说道：“现在大伙们也差不多该醒来了，再过一刻钟应该就要搬木板了，大概就齐了，来回搬运木板，再检查一下，半个时辰后也差不多。”

“那需要我们帮忙吗？”苏衡点了点头问道。

掌柜摇头：“不用，这事不是全村的人一起来，每家每户轮流的，你们要是插手，就乱了顺序。更何况你们是我们的客人，怎么可以劳烦你们呢？”

“但……”

“我们这儿也就我这前面雨天地面情况比较麻烦，等你们看到了前面的大石头，再向前走一段路程就好了。”

掌柜伸出舌头，用毛笔在上面轻轻沾了一下，苏衡看见他的舌面一下子变成了墨黑色，掌柜的倒是不怎么在意，继续用笔在书卷上面画圈画叉：“我们这儿是小地方，麻烦的事可多了呢。”

这话听起来似乎别有深意。

苏衡沉吟片刻，正要询问附近情况，就听见掌柜不经意地说道：“不过说来也奇怪，最近来这儿的人还真是多。”

“嗯？来这儿的人很多？”

掌柜漫不经心地说：“是啊，先前的那批商队离开后没两天就经过了一群好像是江湖的人，个个穿着黑衣服，手里拿着刀剑，要不是大白天，还没蒙面还以为是什么此刻之类的，而且里面还有个人脖子处居然缠着一只小蛇！”他回忆了一下，不由地起了鸡皮疙瘩，抖了抖身子，“那蛇吐着红信子，怪渗人的，唉！”

苏衡见掌柜的在说完之后摇了摇头，继续手头上的工作。

江湖人，黑衣，刀剑，似刺客，蛇……

苏衡脑中忽然想起一个人——洛隐！

只是，他会不远千里自虞国来到陈国吗？若他当真来了，又是为了何事？

苏衡沉思一会儿，问道：“可知那些人去往何方？”

“谁知道呢，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我也记不清了，也就记得这两队人，多了也不清楚，更不用说是知道他们去哪儿了。何况我们这儿也就只有前面那一条路，路过了就路过了，之后顺着山路走，沿着河流走，我们也管不着。”

“这般……”苏衡低声道，正当他准备致谢离开时，就听见掌柜又开口道：“不过好像是为了找什么人吧，似乎还挺不好找的。”

“找人？”

“是啊，不过找什么人我也记不清了。之所以记住是找人还是因为当时说话的那人自己不小心打翻了我家店小二端上的小菜，弄得一身污秽，气得差点要杀死我那小伙计。我当时也给吓得不轻，连忙道歉，他絮絮叨叨骂了很多，话里有说过什么‘要不是找人不想惹是生非就要你们好看’什么的，这样的恶人，我们可不希望再遇见了，本来就是小地方……”

掌柜画完最后一个圈，将笔置在笔架上，收起了书卷，朝里面走去。

苏衡望着掌柜离开的背影，正准备转身朝阿仁他们走去，却又听见掌柜的声音轻轻低低地传来：“也不知道怎么的，那群人离开后，他身上就起了很多疹子，怎么也治不好，可怜哟……”

“等等！”

苏衡连忙跑了过去，一手扯着掌柜宽大的衣袖，掌柜像是被吓到一般呆呆地看着苏衡：“怎，怎么了？”

苏衡抱歉道：“吓到你了，不好意思。在下也是一名医者，方才听掌柜后边的话，那店小二在接触那些人之后就起疹子了？”

掌柜愣愣点头：“是，是啊，都快挠烂了。我们村里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呢。”

苏衡道：“那可否让在下一试？”

“这，可客官不是着急地赶路吗？”

“无妨，眼下还有的是时间。”

“那客官随我来吧。”

“多谢。”

苏衡回头看了阿仁那群人一眼，而后跟着掌柜朝里面走去。

到了里面，掌柜的吩咐了一旁的店小二一些事情，大概是要他暂时照看一下店面之类，而后将苏衡引到后门，那是一个只能容得下一个人的小门。

掌柜推开小门，走了进去，苏衡紧跟其后，发现小门后是一个小巷子。

“那孩子从小也苦，家里还有一个老母要照顾，为了照顾老母亲，十一岁就来我这店里了，一直都做的挺好，乖巧听话也能干，偏偏那天遇到了一个不讲道理的客人，之后就成了生病了，老母亲也担心得都晕了好几回，整日以泪洗面，好在有街坊邻里的劝慰安抚，这才勉强稳定了情绪。这几天我也没怎么来，还不知道他的情况怎么样了。客官要是有办法，可一定要救救那孩子。”

“在下定会竭尽全力。”

这条小巷十分安静，上头是延长的屋檐，遮住了仍是下得不停的雨，雨水落在一旁的小水沟里，激荡处阵阵涟漪，雨珠落在屋檐上，在寂静中敲出噼里啪啦的嘈杂声，在静若无人的小巷里，显得有些令人烦躁。

小巷并不长，在两个拐弯之后，就抵达了那个店小二的家门口。

掌柜伸手在潮湿的门上轻轻敲了两下，门后立即传来一声虚弱的声音，携带着声声咳嗽：“咳咳，是谁啊？”

“林婆，是我，老何，我带大夫来看小林的情况！来下门吧！”

“哦，好！咳咳，等一下……”

里面的咳嗽声仍然没有停止，在嘈杂的雨声里更显得让人不安。

过了一会儿，门被打开，屋内一片漆黑，看不清里头的摆设，门外出现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脸上的皱纹如同树皮一样，她捂着嘴使劲咳了两声：“那名大夫就是这位小公子吗？”

“是是，就让他试试看吧。”

林婆用浑浊的双眼看了苏衡一眼，点头道：“那就拜托公子了。咳咳……”

苏衡看着林婆走进屋内，从桌上拿起一样东西，随后就是一道微弱的火光，那是一个火折子，林婆用火折子点燃桌上不多的蜡烛，烛火衰弱，完全照不亮整个屋子。

掌柜带着苏衡进了屋里，林婆也去将一旁的小窗户打开，在窗户打开的那一刻，细弱的光芒从窗口漫进屋内，在光亮之处，是一张小床，床上躺着一名好似睡着的人。

那人身上穿着粗布衣裳，呼吸均匀，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脸。

一张溃烂的脸，看不清原本模样。

“啊！怎会如此！”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