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我说：“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但是我必须要说实话。我不能骗你。”刘洋愣了半晌，于是我俩开始沉默。这是一个关口，似乎我俩都在火山尖上坐着，屁股底下就是汩汩冒火的火山口。其实男女之间就是这样，只打离婚之后，我每谈一个女朋友都要经历这个过程。虽然时代在进步，但是离异的男人还并不太受人待见。听说南方城市还好一点，北方就差很多。

无数的经验告诉我们，女人在沉默的时候最好不要打扰。我穿着短裤蹲在床上，看不清楚刘洋的脸，这气氛就了凝重了，看不清就看不清吧。之前冯月知道我是离异的男人之后就恨不得要那把刀骟了我，说要把我的命根子割下来喂狗，还说我欺骗了她的青春和肉体，其时她言语之凿凿，磨刀之霍霍——其实话说起来，还是冯月勾引我在先，更何况冯月在勾引我的时候自己还是有男朋友的。这段故事被东易知道之后，评价我俩说是婊子配狗天长地久，都是老江湖了，就别玩什么卿卿我我，怪恶心的。

要说女人这种生物还真是奇怪，单身的时候你恨不得马上就有个娘们儿从天而降来解救你的孤独寂寞冷，盼星星盼月亮，盼的头发也白，鸡毛都打卷儿了，哪怕是北韩逃难的大龄妇女还是穷山沟里发了霉的老丫头，这么说吧，只要是雌性动物，基本上可以算是饥不择食了；而当一个女人真的从天而降的时候，偏偏就开始害怕，害怕失去，害怕得到，生怕自己耽误了这段上天安排的牛逼缘分，所以说男人呐，有时候是忒他妈的贱——可是缘分谁也说不清楚。这世上有无数的英男烈女，牛逼一世最后都得倒在“缘分”二字上。

刘洋问我：“嗯，其实我早就猜到的了。像你这么优秀的男人，怎么会一直单身呢？”

她来了一个反客为主，我也不好分析她这话是真是假，是在恭维我还是在安慰自己。我见她暂时并没有要拿刀剁了我的行为，便壮着胆子继续坦白：“其实我来长春，就是奔着结婚来的。我不想骗你，只不过事情有变，当然事情要是没有变的话，可能我现在早就成了冯月家的乘龙快婿了。我说这些话的意思是，我对你是认真的，我必须要让你知道我的身份，必须要让你知道，爱上我是一件特危险的事情。”

刘洋说：“我还真想过，你肯定是个有故事的男人。不过这些话从你的嘴里说出来，我还是挺意外的。你的那些事儿我一直都挺好奇，但是我从来没问，我在想你会什么时候告诉我。”

我说“我现在就告诉你了。我24岁那年结的婚，25岁时候就离婚了。因为我穷。当然现在我也不怎么富裕。我这人可能这辈子都不会飞黄腾达，这可能就是我的命了吧。我这种人脑袋里装的都是男欢女爱。你要是离开我了，我也非常能理解你。趁着现在还陷入不深，你抽身还来得及。”

“谁说我要离开你了？方圆，你是想不要我了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配不上你。你别被我现在这副样子给欺骗了。万一你要是引火上身再想退可就来不及了。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第一是不想当一个感情骗子，是，我是个混蛋不假，但是我宁可当真小人也不当伪君子，第二呢就是想提醒你，爱情这东西是挺美好的，但是那都是影视剧和小说里骗一骗不懂事的小丫头的玩意儿，咱们还得活在现实里头。”

“那你以为我的决心和爱都是说撤就撤的么？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故事？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人这一辈子能碰上个自己喜欢的人不容易。你说对么？感情不像自来水管，打开开关就出来，关上开关就憋住。”

“那还不容易嘛，刘洋，你这叫止损，及时止损啊，刘洋。为了我这么个人，不值当的。”我说。

“也许对于你来说，感情这种东西能说放就放，说收就收，但是我不一样。我认定一件事情就一定会坚持到底。之前我在国企辞职也是这样，现在爱上你也是这样，我不知道我的选择对不对，但是我不想让我将来后悔。方圆，就算你是个混蛋，是个人渣，杀人放火十恶不做，既然我选择了你了，就要一条道走到底。别说配不配得上，爱情这东西哪有配得上配不上的？现在我就想问你一句话，方圆，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刘洋的表现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意外之外还稍微有一点感动。这个看似柔弱的姑娘骨子里倒是有点一根筋。这种女人千好万好，就怕她下决心，一条道跑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

“喜欢。”我斩钉截铁的说。

她说：“那好。那咱们就别说那些有的没的。咱俩都认真点。方圆，我就一个要求，从今以后，你就只许喜欢我一个。好不好？”

我点头如捣蒜：“好！”

刘洋隔了一会儿说：“你饿不饿？我给你弄点吃的好不好？”

我摇摇头说不饿。没想到这么大的一件事儿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去了。后来刘洋爬上床又伏在我身边，忽然用手指甲用力的扣我的胸口，然后抬头跟我说：“为什么我不能早点遇见你呢？方圆，你这辈子都跑不掉，你知道么？”

我说：“你就那么有信心？我要是这辈子都没啥大出息可咋整？”

她说：“不会的。我相信你，你有这个能力。

当夜我俩如两条蛇一样纠缠了一会儿，当然还是没有进行人生大道，刘洋说要把身子留到结婚的时候给我。我早就习惯了她这么说。只不过隔壁房间又传来一阵阵噼啪交媾之声，刘洋双颊绯红，也跟着小声哼哼唧唧，我开玩笑的说要不今晚上就让你当女人？她还我一个白眼之后，握住我的男根恨恨的捏了一把说休想。然后将身子转过去，将后背留给我。

第二天刘洋上班走后，我也好好的收拾了一下自己。踌躇满志的出门，我的目的地是中银B座。外边天气不错，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天气稍有点温热，不过这正是女人炫耀大腿的好时令，裙子下展露着花里胡梢的黑白灰紫和肉色，令人目不暇接，馋涎欲滴。

来到中银B座，眼前是数以百计的青年男女，一个个西装笔挺，人模狗样。很有一些大城市里白领纷杂的忙乱感觉。所有人都在你追我赶，不少人手里还捧着各式各样的早餐，KFC的咖啡和包子铺的韭菜盒子都交织在一起，某位哲人说过，这就是生活。我看看我自己身上的牛仔服和牛仔裤，在这群匆匆忙忙的家伙们中间显得有点格格不入。我等了两趟电梯才上了16楼，找到恒信金融。雷子说他有个朋友在这上班，说让我找他就可以。我掏出电话，拨通了那个号码说明来意，一个比雷子还魁梧的大胖子走出来跟我握手。我一见他那高出我一头的魁伟身材心里就禁不住的苦笑：难道我的领导都是胖子不成？

走廊里人声鼎沸，挨挨挤挤，看不出来长春的经济竟然繁荣于斯。胖子说我姓顾，这地方人太多，换个地方说话。我说好。于是我跟着胖子穿过人群来到一个四面都是玻璃的小房间。这地方布置的像一个小审讯室，四周的玻璃上浩浩荡荡的贴着一溜五颜六色的宣传画。顾胖子坐在一张小桌子对面，递给我一张纸和一支笔，我心说这就更像审讯了。他把十个肥手指头交叉一起，跟我说：“先简单的填一张表。”我盯着他那双肥厚的手掌，心说要是把这双大手拿去拿去炖了，搁点葱花酱油进去，肯定是一盘风味独特的佳肴。

表格上无非就是一些简单的个人信息，姓名啊性别啊年龄啊工作经历啊诸如此类。我填写这东西还算是轻车熟路，一般这种表格都是形式主义的玩意儿，要说中国的企业中这种形式主义的东西还挺多，其实都是跟西方学的糟粕。而对于大多数初入社会的愣头青而言，这些花里胡哨的形式主义那是相当的唬人了。顾胖子拿过我填写好的表格看了一眼说：“期望收入这一块儿，你填的有点少哇。怎么才月收入四五千块钱呢？”

我说：“我对咱们这一行不太了解，再说我是新来的，钱这东西当然是越多越好，但是我怕我自己没那个本事，还是慢慢来哈。”

顾胖子说：“咱们公司的人均收入是八千五。其实远远不止这个数。慢慢你就知道了。咱们这行叫p2p，赚钱还是挺容易的。慢慢你就了解了。好，就这样，资料我看了，没什么问题。也很期待能和你共事。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上班？”

我心说月平均八千五，你当时捡钱呐？吹牛逼也没见过这么清新脱俗的。不过既然他这么说我也只好顺着他的话茬往下说：“啊，那个什么，我明天或者后天来，可以么？上班都干嘛啊？”其实我是想去买一身西服，因为我看见在这上班的都是一身西服衬衫，脖子上挂着一个蓝色的名签儿，这种环境氛围让人自然而然的收起了吊儿郎当的做派——其实我完全是多虑了，一段时间之后，即使我穿着西服打着领带也没改得了吊儿郎当的作风。用东易的话说，我这叫是狗改不了吃屎，穿上龙袍也不想太子。

顾胖子说没问题。你就直接来找我就行。正好这几天有新人培训，你先跟着培训培训，有什么问题再找我。我这儿还有个会，就先不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