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六章 大限将至

如今，自己这最后保命的精血也已经用尽，芳婕妤知道自己的大限将至。她努力撑着疲惫的身子，刚走出佛堂的门，就昏倒在地。和其他小宫女一起去看烟火的音儿，终于在宫里结束一天的热闹后回了秋霜阁。

然而，刚刚走近佛堂，就看见门口的地上昏着一个人。音儿走近一看，竟然是卓纤儿姑姑最讨厌的芳婕妤，可是音儿毕竟心善，看了眼卓纤儿没事后，这才舒了口气将芳婕妤扶到自己的床上歇着。

床榻上的卓纤儿因为口渴而睁开眼，不知怎么的，卓纤儿一直觉得自己头昏眼花，提不起力气。音儿听见卓纤儿的动静，赶紧过来扶了卓纤儿，将自己发现芳婕妤倒在门口的事告诉了她。

卓纤儿虽然觉得自己这病来的突然，但是也没有多想，毕竟人是倒在自己门口，还是去看看的好。卓纤儿撑着无力的身子，由音儿扶着去了她的房间。

芳婕妤悠悠睁开眼，看见卓纤儿就坐在床边，虚弱的对她一笑。音儿很识趣的退到外面，为二人烧茶水去了。

“你怎么来了？听音儿说你昏倒在了我的门口。”卓纤儿的口气不善。

“你头上的这支金簪不错，给我瞧瞧如何。”芳婕妤似乎在顾左右而言他。

“这是皇上赏赐的，你喜欢的话拿走好了。”卓纤儿害怕这种被人看穿一切的感觉，并不想和芳婕妤多说，拔下头上的簪子，塞进她的手里。

“你呀，别人都挣破头，就你整天不放在眼里。”芳婕妤一边嗔怪着卓纤儿，一边抬起握着簪子的手。然而出乎卓纤儿意料的是，芳婕妤猛然用簪子尖利的一头，刺向了自己的眉心和人中。

“你做什么，你疯啦？大过年的，你想寻短见也不能在我的地方啊！”卓纤儿惊讶的一把抓住芳婕妤握着簪子的手。

芳婕妤的另一只手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指尖蘸上了自己眉间和人中的精血，涂在了卓纤儿脸上相同的位置。卓纤儿整个人呆立当场。

“卓纤儿，赶紧送我回去。你说的对，我不能死在你这里。快，我的时间不多了。”芳婕妤看着卓纤儿，眼里泛着泪花。卓纤儿不知怎的，突然就不觉得对她恐惧，茫然的点点头，喊来音儿，扶着她回了长春宫。

芳婕妤的屋子并不大，也没有服侍她的宫人，不过却收拾的十分整齐。芳婕妤拉着卓纤儿的手，满眼的不舍。“卓纤儿，我没有多少时间了，现在，你必须认真听我说。”

卓纤儿最怕芳婕妤说话，她怕这个通灵的女人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她本能的想拒绝，可是看着芳婕妤期盼的眼神，还是点点头，让音儿在门外守着。

“卓纤儿，你可知道我曾经给先帝生过一个女儿？”

卓纤儿点点头，这事宫里的老人都知道。先帝是十分看重芳婕妤的这一胎的，可是不知怎的，那个孩子出生不多时突然暴毙，没过多久芳婕妤就被先帝贬到了冷宫。

“卓纤儿，我本是开国国师方家嫡脉二小姐。我方家先祖法力深厚，后代也各个身怀绝技。可是到了太平年份，皇家容不得方家的存在，一夜之间方家被血洗灭门。我因为和姐姐是双生子，被姐姐和母亲护住，这才躲过一劫。”

似乎是说到痛处，芳婕妤的声音颤抖着，满满的痛苦。卓纤儿虽然知道皇家的密辛多，却没想到曾经大名鼎鼎的国师方家竟然是这样突然消失在世间的。

“我被幼时的伙伴，当时的二皇子所救，被他安排进了舒家，做了当今太后的贴身丫鬟。后来太后入了宫多年无出，把我给了他，封我做了婕妤。可是他却因为皇室的尊严，不肯向我方家的亡魂道歉。

我便从此和他形同陌路，可是却发现怀了身孕。十月怀胎他显得很是期待这个孩子，一朝分娩，我的女儿是那么的活泼可爱。看着女儿，我觉得振兴方家有望了。

可是女儿才出生几个时辰，他就要带走女儿，因为他知道我对皇室的怨恨，不允许我教养，反而已经找了其他的道门同仁，等着女儿长大就传授道统。

方家的嫡系后人，都是道术上天赋异禀的人，我没想到他对女儿的关注，竟然也是为了自己的江山稳固。为此，我和他争吵不休。最终他将女儿带离了我的身边。

我有道法却没有武功，没法带着女儿逃离，我不想女儿成了他利用的工具，最终沦为方家的下场，亲手将女儿捂死。与其让她成为皇家的棋子，不如干干净净的去了。”

卓纤儿张大了嘴，她只知道母爱伟大，却没想到有人会因为不忍孩子成为棋子而亲手将孩子杀死。卓纤儿不知道该说芳婕妤狠心还是说她可怜。

卓纤儿这才觉得芳婕妤也是个可怜人，生了公主，却因为不想女儿成为政治的工具，在家仇国恨间的夹缝里生存，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那一刻的她是多么痛，多么绝望啊。

卓纤儿还没来得及感慨，芳婕妤接下来的话却让卓纤儿惊的张大嘴巴，腾的一下站起来，连连后退。

“你可还记得前世我第一次遇见你？”

卓纤儿想了想。“我被刘英荣罚大雪天里在井边洗衣服，又冷又饿昏了过去。是你救起了我。”

“是的，那次我看见了你昏倒在地，我本没准备多管闲事，可是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一丝熟悉。我把你带了回去，开了天眼才知道，原来我念给女儿的往生咒为她做的法事终于没有白费，你是她的投胎转世之身。”

卓纤儿一下子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芳婕妤。她又开始恐惧，跌跌撞撞的想逃开。

“呵呵，你若走了，你就不会知道自己的命运，不会知道东方锦的生机，不会知道大楚的前景，不会知道你究竟跟了谁！”

芳婕妤的声音如同魔咒，卓纤儿的脚刚迈了几步就顿住了，她想知道的这些问题，芳婕妤都当作诱饵给放了出来。卓纤儿背对着芳婕妤站着，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过了身。

“卓纤儿我儿。你本该富贵一生，可是因为我的私心，断了你的命数。你可知道这些年我每天被心魔折磨的有多痛，我的女儿是那么可爱。也是是上天可怜我，让你又出现在我身边，没想到你入了宫最终又投湖自尽。

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是方家的后人，虽然方家的气数尽了，可是我不甘心，非要留下方家血脉。我不能看到你的再次轮回了，只能为你违背天道逆转时空，将你留在世上。卓纤儿，你是我的女儿啊！”

卓纤儿再次张大了嘴，送自己去轮回重生？怎么感觉自己听了一个笑话呢，卓纤儿觉得芳婕妤一定是疯了，或者被鬼物附身，不然不会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

卓纤儿甩开芳婕妤抓住自己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就在刚才芳婕妤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脑中好像看到了那些场景，虽然知道芳婕妤说的可能是真的，可是她不想相信。

她只有一个母亲，一个无比疼爱自己的母亲，那就是徐妙音。她不想去在乎那些几生几世，过好今生是她最大的愿望。

“你已经接受了我全身仅剩的精血，你虽然不能像我一样看的清晰，但是也可以预测到过去和未来的一些情况，你知道，我没有骗你。卓纤儿，我虽然将你的转世留在了世间，可是你与皇家的纠葛我改变不了。无论你选择了二人中的谁，你都不会有坦途。这大概是对你我的报应吧，我得不到你的亲情，你得不到你的爱情……”

芳婕妤看着已经走到门口的卓纤儿，无奈的叹了口气。“请你帮我去叫一下皇上和舒太后。你放心，我不会把你牵连进来，你只要禀报了，他们都会来的。”

卓纤儿没有回头，也没有点头，推门而出，一路失魂落魄向承庆殿而去。这会因为刚刚进了子时，各宫完成了守岁迎新的传统，开始了晚间的洗漱，熙熙攘攘的人声不绝于耳，卓纤儿的思绪却一直停留在前世今生的重影里。

卓纤儿只顾低头走路，天黑没注意拐弯处有一队人行来，一下子撞到一个人的身上。

“哎呦，哪个作死的走路都不知道看着听声啊，得亏是撞了我，要是撞了我们娘娘，可小心头上的脑袋。”

“颖儿，怎么回事？是哪个不长眼的，惊扰了本宫的鸾驾，自己去慎刑司领罚。”林曼兮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真是出门没有看黄历，居然在这遇上了死对头。自己这几个月没有找她下手，不过是看在她怀着孩子，稚子无辜。不曾想，即将为人母，她却还是那般的苛毒。芳婕妤的性命不过是这一时半刻了，卓纤儿还得去禀报皇上，耽误不得，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冤家。

“奴婢不小心惊扰了娘娘，奴婢这就去领罚。”卓纤儿低着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颖儿，走吧，一整天的吹拉弹唱，本宫听的头疼，好不容易陪皇上守完岁迎了新，这会儿困死了，赶紧回宫吧。”

卓纤儿跪在地上，看着她的轿撵从自己面前经过，轻轻的舒了口气。然而，林曼兮刚刚走了几步，就叫停了步撵。

“刚刚那个奴婢，这会子路上除了各宫娘娘，其他的奴婢是不得随意走动的。本宫瞧你这是要向皇上的承庆殿而去，你有什么图谋，给本宫从实招来。”

林曼兮这会突然的发难让刚松了口气的卓纤儿又紧绷住了神经。似乎每次碰见林曼兮都没有好事，逃也逃不过，卓纤儿别无他法，只得对上了林曼兮的眼睛。

“奴婢万俟卓纤儿见过庄贵妃娘娘，奴婢半夜跨宫走动，实在是有不得已之事，必须去禀报皇上，还请娘娘行个方便。”卓纤儿说的诚恳，尽量降低自己的身段。

林曼兮一看此人正是当下皇上最宠爱的万俟卓纤儿，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她心中的火气可想而知，哪里会放卓纤儿走。

“呦，这不是现在风头正劲的卓纤儿姑娘嘛，都是自家姐妹，何必自称奴婢。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在欺负你，让你在皇上面前告一状，皇上没准还要心疼的责罚本宫呢。

妹妹这大半夜匆匆忙忙是去哪？该不会是因为宫宴没有见到皇上，这会子想往上贴吧。别想了，皇上刚刚去太后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