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五章 草木皆兵

而当时的方家家主，国师方子鉴一直觉得自己有违天道，上书请辞。可是祖父担心自己的秘密被暴露，更担心方子鉴会泄露大楚的龙脉所在，断了大楚的传承，派出死士，一夜血洗了方府。

然而，方子鉴的小女儿，才七岁的芳婕妤因为和姐姐是双生子，这才逃过一劫，被还是二皇子的父皇所救，藏在舒家做了舒太后的丫鬟。父皇继位后，也就收了她，抬她做了婕妤。可是即便芳婕妤为父皇生了孩子，方家与皇家的仇，也是不共戴天的。

芳婕妤的孩子是怎么死的没人知道，密录上也没记，芳婕妤为什么被打入冷宫对外也只是说她不敬皇后。可是父皇临终前交代的种种里特意留提了方家和芳婕妤，说方氏是个有着大能的家族，若是不能为己所用，就一定确保斩草除根。

芳婕妤虽然自幼蒙难，但是家学之术却从没有间断，尤其擅长卦象。此前也曾在父皇在位时为父皇进言献策。虽然俗话说医者不自医，相者不自测，这芳婕妤却每天都要为自己卜上一卦。父皇觉得她对自己可能有用，所以没有在死前赐死她陪葬。

大楚过去一直是按人头税的税制，可是在建国后，历代先祖为了犒赏功勋，将很多产业做了奖励赏给了功臣。而世家们也因为世代经营，霸占了越来越多的商业份额，又借着身份避税。

新税是以财产并人头纳税，重财产而轻人头，这样一来，百姓们愿意生养，大楚的人丁才会兴旺。可是即便自己不追究世家欠缴的税款，依然遭到了他们的反对。白家却在之前主动撕毁朝廷军械的欠款条子，作为支持新郑的表率。

楚瑜杨之所以严密盯着白家，是因为他心中怀疑白家也许另有目的，不敢全心信任。在这个草木皆兵的时候，他必须时刻保持警惕，才能避免被倾覆政权的风险。

长春宫里，云夫人一脸凝重的看着手中的茶杯，掩饰着她紧张而抽搐的嘴角。对面的芳婕妤似笑非笑，看着窗外，眼神飘忽不定。这些个狗腿子又来了，我方家已被灭门，却依旧让你们寝食难安吗？

“芳婕妤，羽儿的劫数可否有解？”云夫人颤抖的声音传来。

“夫人，得亏夫人多年前无心插柳，世子命里是有一线生机的。”

“无心插柳？那这生机……”

“天机不可泄露，夫人您担心也是枉然。”

“芳婕妤，多谢了。唉，不若我向太后求情，让太后向皇上说明让你出宫吧。”

“云妹妹这是何必呢，你明知道我的，这天下只有在皇室的眼皮底下我才能活。方家当年流的血已经够多了，若不是母亲和姐姐，恐怕我也……唉，恐怕方氏只有彻底灭亡，皇家才会安心吧。”

“总归姐妹一场，我也不想看你在这宫里孤独终老。以前你都让我装作与你不相熟也就罢了，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年纪，难道还不能够顺心而活吗？”

“云妹妹，我这一生是没有什么机会出去了，我只希望将来你能答应我一个请求。在羽儿的择亲上，别为难她就好。”

“为难羽儿？我这个当娘的巴不得羽儿带个姑娘家回来，不然我都要怀疑羽儿是不是断袖之癖了。唉，我要是能做的了羽儿的主，那就好了。”

“我说的不是羽儿，等到那时候你就明白了。快走吧，不然该引起皇上的怀疑了。皇上的改革顺应了天道民意，即便反对声滔天，也注定了会成功。侯府可千万别被黄白之物迷了眼啊。”

“多谢姐姐提醒。我家侯爷也说皇上是真心为了大楚的千秋万代，我白家就算家财散尽又何妨，左右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这些烦死人的苍蝇，真是无处不在，姐姐，若有机会我会再来看你的。”

芳婕妤看着云夫人的背影，神情淡漠，刘敬躲在暗处，皱着眉觉得这个芳婕妤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

一时间，朝堂之上半数官员人人自危，兵部尚书林鹤延更是自请罚跪，到太庙里反省去了，连个年几乎成了大楚建国以来最难挨的一年。原本准备如往常一般大肆庆祝的世家们闻到空气里的硝烟，都低调了起来。

这曹青是已经没落的贵族安庆侯曹芪的同胞兄弟，皇上这明显是在拿世家开刀了，即便是从三等勋贵做筏子。难得昨日在朝堂上，守旧的世家派一反常态的安静，让楚瑜杨信心倍增。

下了朝看过了两个孕妇，楚瑜杨就来卓纤儿这里了。这些时日的相处，他从卓纤儿这里听到了很多的宫外的生活和百姓的福祉。卓纤儿在生意上的见解也给他的改革带来了很多的灵感，比如今日朝堂上投石问路，敲山震虎。

之前卓纤儿说过，大多数商人都只是买卖贵贱，挣个差价和货品的交易，而世家却是价格和供应的控制者。这句话让楚瑜杨一下子打开了思路，想到了一个以商治商之法。而这个办法却需要徐徐图之，但是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告诉卓纤儿，听取她的意见了。

楚瑜杨在得了卓纤儿的认可后，喜不自胜间突然一把抱住卓纤儿，霸道而狂热的吻了下去。要不是卓纤儿借着身子虚弱，假装摇摇欲坠才避开了楚瑜杨情不自禁的大手，而舒皇后又适时的来请楚瑜杨过去商量今日除夕宴的事，恐怕卓纤儿也没法躲过楚瑜杨的强势了。

这几个月，楚瑜杨几乎两三天就来一次卓纤儿这里，一坐就是一个时辰。外人都以为卓纤儿是承宠了，其实卓纤儿只是在听楚瑜杨说着前朝的纷争和新政的艰难，卓纤儿并不懂朝政，只能以自己的方式发表看法，然而却让楚瑜杨十分受用。

楚瑜杨渐渐觉得，这宫里最懂自己的就是她了，对卓纤儿从最初的喜爱变成了一种心灵上的依赖。而楚瑜杨因为往卓纤儿那里去的太勤了，卓纤儿几乎遭到了后宫的一致敌视，就连王芷茵也隐隐有些生疏。

卓纤儿并不在意这些，可是每每看到音儿站在门口痴痴的眼神，卓纤儿还是觉得有些唏嘘。好在音儿知道卓纤儿并没有那么渴望皇上的恩宠，对卓纤儿还是一样的好。

昭和殿的舞乐之声已经持续了一个下午，直到华灯初上仍然没有停歇。卓纤儿如今的身份始终是个未受封的宫女，昭和殿的宫宴自然是没有资格去的。即便昭和殿需要有等级的宫女伺候左右，舒皇后和林曼兮也默契的忽略了卓纤儿的存在。

其实楚瑜杨中间想召卓纤儿一起来的，可是皇后以尊卑不能乱为由，一个太极就把楚瑜杨的话堵在了喉咙。反正卓纤儿也是不在乎的，刚好图个清净。卓纤儿身边也只有音儿一个宫女伺候着，好容易才到了年节，卓纤儿也不拘着她，让她去前面看热闹了。

秋霜阁里，这会除了给王芷茵守炉的宫女，就只剩下卓纤儿了。卓纤儿向来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人，这么久以来，她之所以没有任何的动作，不过是因为舒慧和林曼兮都是双身子的人，卓纤儿不想牵连无辜婴孩，决定等她们生产后再谋划。

而她修养的这段时间里，九公主楚瑜槿也常常来看望她，时间久了，卓纤儿才知道楚瑜槿心中藏着的那个人竟然是东方锦。看着楚瑜槿忧思难忘的样子，卓纤儿的宽慰有些难以启齿。

而楚瑜槿也跟卓纤儿说了很多小时候东方锦做楚瑜杨伴读时，几个人在宫里的趣事。原来东方锦对九公主竟然这样的好，让卓纤儿有些困惑，东方锦的那些体贴入微原来不仅仅是对自己一个人。

卓纤儿突然想起来一年多前在雪地客栈的那次相遇，两人一个着急南下，一个风雪兼程的北上。当时东方锦的管家说了句，东方锦是为了赶上九姑娘的及笄礼。

而楚瑜槿也说过，在她及笄礼上，东方锦一身尘土的赶来，为她送上一支亲自设计图样的发簪。而卓纤儿想起自己及笄那日，东方锦也是做了这般。该不会他对所有的女孩子都是这样吧，可笑自己还以为是仅仅为了自己。

这一整日，卓纤儿的脑子里都是各种画面交织，有那么些时候，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何去何从。就在夜晚的烟火盛会来临之前，楚瑜杨命人给卓纤儿送几道菜。毕竟没有宠幸，自然是没有借口提位分的。

送菜的人竟然是书禾，她并不喜欢卓纤儿，大概是她占据了主人的心吧。书禾看了眼卓纤儿，只将饭菜端出，将卓纤儿最后的一笔资产给送了过来，也不再多说，只回去前面伺候了。

卓纤儿依旧靠在迎枕里半眯着眼，并没有注意到屋顶的瓦片偷偷掀开，有人往卓纤儿桌上的热粥里投了一颗米粒大小的白色药丸。卓纤儿自小就爱喝粥，楚瑜杨知道后就让御膳房专门为她备下各种粥的花样。

一日都没有好好进食，卓纤儿昏昏沉沉的来到桌前，将温热的粥用完后，只觉得头重脚轻，便回了榻上歇歇。

就在卓纤儿沉沉的睡去时，芳婕妤房中跳动的烛火忽然暗淡了下去，正在打坐默念的芳婕妤感觉到烛光的异样，猛然睁开眼，脸色巨变，拿起床边的一串念珠就跑了出去。

卓纤儿，你可千万撑住啊！芳婕妤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只恨不得自己可以长了翅膀。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会用方家的秘术，可惜是拿来害人。

芳婕妤顾不上将那人找出，只一阵风般冲进卓纤儿的屋子，二话不说咬破自己的中指，用自己的血点在了卓纤儿周身的大穴上。虽然她只上下点了十几处地方，却整个人瘫倒在地，脸色苍白如纸。

这虫子本来为道家寻路传讯而用，因为无论相距多远，它都能感应到自己的母体。后来被一些心怀恶念的道门同仁给利用，成了害人之物。

芳婕妤记得父亲说过，这种虫子一旦进入人体，只能以有功力的道家精血封住周身大穴，或者是以天下奇物冰魄寒蝉来驱虫。冰魄寒蝉最喜欢吃毒虫，尤其是被人精心饲养的灵蛊。这噬魂虫虽然不是蛊，但也无异了。

芳婕妤并没有冰魄寒蝉，只能以自己多年修道的精血封印住它。而她的道法，早在多年前发现自己女儿的转世之身后，强行改其命脉，让她能够转世重生后用的所剩无几了。并且因为违背了天道，她每日承受着经脉错乱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