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六章 一种客气的态度

“秋儿，你说，皇上明明看似对后宫一般无二，为何就偏袒那个女人？莫非真如林曼兮所说，皇上倾心于她，如果真是这样，以后这宫中，哪里还有我们的位置。”

“皇后娘娘多虑了，奴婢今日瞧着，即便是皇上喜欢那个女人，她这么僵硬的态度，皇上早晚会厌倦的。这是咱们大楚的皇上，怎能让一个女人越过自己去。娘娘放心，皇上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

舒慧的贴身丫鬟秋儿宽慰着。而舒慧却没有再说，有些事，即便是自己的贴身侍婢，也不便多言。舒慧隐隐感到，皇上虽然待后宫谦和，但是过分的礼貌和尊重下似乎少了什么。

舒慧仔细回想了今日在承庆殿皇上的一举一动，是了，原来皇上少的是情绪。因为无论妃嫔们跟皇上怎样的说笑，他始终是淡淡笑着。原本这笑容是让人心醉安定的，如今想来，竟然是一种客气。而皇上却会因为万俟卓纤儿发怒，也会为了她隐忍。

舒慧蓦然觉得心口一痛，忍不住按在胸前，秋儿吓得赶紧扶住自家主子，就要去喊太医。舒慧摇摇头，她不过是一时难以接受，觉得心痛罢了。

不过自己爱了皇上多年，这点挫折不足以打倒自己，况且自己尊居后位，只要自己竭力为皇上分忧，终有一日，他会懂自己的好，与自己琴瑟齐鸣。

想通了的舒慧挥手让秋儿退下，重新收拾了下妆容，亲自去盯着灶上给皇上炖的汤品。

可是不给的话，自己在这肯定的日子肯定也不会好过。算了，还是先活着最重要。卓纤儿拔下头上一支坠着米粒大小的东珠步摇，略有不舍的看了看，然后递给了英荣手中。

“姑姑，你看我初来乍到，也没有什么东西能送与姑姑。姑姑就且将这步摇留下吧，这大小一般的东珠，也算是难寻了。姑姑拿去做个玩意也好。”

“这，皇后娘娘交代了要好好照顾姑娘，我怎么能收你的东西呢。”英荣嘴上说着不能收，手上却紧握着，半点没有松开的意思。

卓纤儿忍不住在心底嗤笑。“姑姑这是什么话，卓纤儿今后还得多多仰仗姑姑的照拂才是。姑姑，您看这佛堂……”

“姑娘不用担心，我这就去叫人来收拾，你先在一边坐着歇会，我再去找点高丽纸来，把这窗户重新糊一下。”刘英荣说罢，就赶紧收起了步摇，寻人去了。

卓纤儿看着她的背影，冷笑一声。果然还是和前世一模一样呢，只不过，这辈子，我已经不是原来的万俟卓纤儿。刘英荣，你欠了我的，早晚得还！

因为卓纤儿领的是二等宫女的月例，按这样算，就和冷宫的掌事姑姑英荣是一个级别的了，卓纤儿可是不受她的管制，可是初来乍到，还是低调点的好，反正将来有的是机会。

更何况卓纤儿现在想的更多的就是出宫，料理徐家的后事，祭拜下已故的亲人，若是能与心爱之人双宿双栖那再好不过了。

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卓纤儿这几十两一支的步摇一送出去，英荣姑姑很快就找来了七八个宫女，到了晚些时候，佛堂已经焕然一新，连破旧的帘幕都换了新的。

旁边的耳房就成了卓纤儿的卧房，英荣也去内务府去为她领了床铺盖和一应用品。卓纤儿向来对这些身外之物不太在意，瞧着这佛堂也收拾的差不多了，为了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也为了站住脚，卓纤儿摘了自己的一只纯金点翠坠红宝的耳环，让英荣姑姑拿去御膳房换一桌席面。

秋霜阁因为是冷宫，这里的宫婢们大多是三等或者下等。月钱都不多，还要经受英荣姑姑的盘剥，落到手里的就更少了，平日仅仅是能吃饱。听到卓纤儿自掏腰包请大伙敞开了吃，一个个喜得都过来与卓纤儿姐姐妹妹称呼着。

初入冷宫之夜不同前世，过得异常热闹，面对着一桌子诱人的吃食，许久未见荤腥的小宫女们大快朵颐。卓纤儿忍不住想起前世，自己与她们一样，没日没夜起早贪黑的干着活。

冷宫里关着的仍旧是前世那几个疯婆子，卓纤儿想起，有一次自己在小日子里，被英荣姑姑大雪天罚去井边洗衣服，冻得昏厥在了雪地里。

是一个贬到冷宫的前朝婕妤救了自己。后来卓纤儿去拜谢她，她却从来不见。几经打听卓纤儿才知道，她自来冷宫后就一直那样，鲜少出门，也不与人搭话。

卓纤儿想到这，从桌上拿了两个肉包子和一只鸡腿，裹在油纸里，起身离了席。凭着记忆，卓纤儿走到了那个芳婕妤的门口，她住在西北角的一间小屋子里，旁边还住着两个经常发疯的废妃。

听说这个芳婕妤以前是舒太后身边的女官，因为长得美丽，舒太后在几年无出的情况下，做主将她给了先帝。她也很争气，与舒太后先后怀上了龙嗣，两人一前一后又同时生产。

只可惜，芳婕妤的孩子据说出生没几个时辰就死了，而丧女的她因为屡次对舒太后口出怨言，被先帝打入了冷宫。

卓纤儿记得自己前世只见过她三次，一次是自己昏倒那时；一次是某个挨罚晚归的夜里，见她偷偷烧纸钱；还有一次，就是自己被英荣姑姑冤枉偷人，要被送往慎刑司前，她出来为自己说了话。

其实那天，卓纤儿是为了报答她雪地里的救命之恩，半夜去英荣姑姑处偷取她被英荣姑姑抢走的，属于她女儿的玉佩。不料撞见了英荣姑姑与侍卫野合，反被诬陷。

卓纤儿还记得自己跳湖前的那个傍晚，英荣姑姑将在柴房关了一天的自己揪了出来，押解着自己去慎刑司。芳婕妤突然鬼魅的出现在了冷宫的门口，拦住了英荣姑姑的去路。

可惜她也只是个被废除位分的犯妃，英荣姑姑并不买她的账，为了防止自己的丑事被人知晓，英荣姑姑一直用布条封住卓纤儿的嘴，推搡着卓纤儿，边走边说这就是在宫中不守规矩的下场。

慎刑司的老嬷嬷们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主，折磨起人手段无穷。卓纤儿在慎刑司里受尽了苦头，最后不知是谁出面，一个掌征选的嬷嬷为卓纤儿验了身，证明了卓纤儿的清白。

入了夜，卓纤儿才被从慎刑司放出，音儿得到消息赶紧去接卓纤儿，可是刚到镜湖边看到卓纤儿的时候，卓纤儿恰好忍受不住宫廷的折磨，跳湖自尽。

前世种种突然如此清晰的在脑海里扑面而来，卓纤儿仿佛又感受到了曾经忍受过得痛楚，猛然觉得心头一痛，急忙扶着墙根，才险些没倒下去。

卓纤儿以为自己将曾经的一切都忘记了，其实只是自己刻意的避开了而已。再入冷宫，尘封的回忆终于扰乱了卓纤儿平静的思绪。

徐卓纤儿也好，万俟卓纤儿也罢，今生，她一定不会让悲剧再次重演，所有亏欠她的，她都会一件一件讨回来！

芳婕妤的声音再次传来，卓纤儿彻底的懵了，糊里糊涂的推开了她的房门。她穿着一件淡青色的道袍一样的衣服，也不看卓纤儿一眼，只专注的丢着手中的铜钱。

“你先坐在一边，不要说话，等我扔完这两局就好。”卓纤儿只得点点头，不由后悔自己怎么今天想起来看她这个疯女人。

过了一会，芳婕妤终于收起手中的铜钱，笑着看向卓纤儿。“给我吧。”

“什么？”

“你给我带的吃的啊，老远就闻见香味了，难道不是给我送的吗？”芳婕妤伸出手，脸上淡淡笑着。

卓纤儿这才傻傻的将手中的纸包递了过去。

她的吃相很是优雅，小口小口咬着，卓纤儿估摸着她至少应该有五十岁，可是岁月好像格外偏爱她，她看起来不过是三十的模样，即便身处冷宫这样的环境，也依然保养得宜。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冷宫清净的缘故，芳婕妤给卓纤儿一种空灵通透之感，好像跳出五行外，不在人世间一般。举手投足有种超脱之美。

芳婕妤看着一直盯着自己的卓纤儿，放下手中的包子。“你是不是觉得我刚才是在发疯？以为我不是在和你说话？”

卓纤儿有些忐忑，还是点了点头。

“呵呵呵，万俟卓纤儿，没想到即便你换了名字，最终又回到了原点！”

卓纤儿吓得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自己今天刚来，并没有见过她，英荣姑姑也没有让自己去认识众人，这个女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而且还知道自己改姓过？

“你不必紧张，坐下吧。听我说。”芳婕妤仍旧是一脸淡然的笑，指指面前的座椅。卓纤儿心里打着鼓，身体却诚实的坐下。

“我要说的话你不用大惊小怪，你的一切我几乎都已经知晓。你是喜欢徐卓纤儿，还是万俟卓纤儿这个名字？”芳婕妤的笑显得神秘莫测。

卓纤儿隐隐觉得有些异常，调整了下呼吸。“这里只有万俟卓纤儿，婕妤有话便说就是了。”

“万俟卓纤儿，呵呵，真是命运的安排啊。你可知道你为何投湖自尽，却还是再入宫么？”

这回，卓纤儿再也无法装作平静，险些从凳子上栽倒下来，瞪大了眼睛看着芳婕妤，只觉得她如鬼魅一般。“你，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听着卓纤儿颤抖的声音，芳婕妤叹了口气。“你果然是忘记了，罢了，不如让你自己去想起来好了。”说罢，她将手中几枚铜钱随手一掷。

卓纤儿又回到了从慎刑司出来的那个晚上，华灯初上，整个皇宫的烛火摇曳，卓纤儿却觉得那些火苗像一双双罪恶的眼睛。想起自己的卑微，浑身的苦痛，和英荣姑姑无休止的折磨，卓纤儿觉得自己没有力气再迈出一步。

镜湖就在自己的旁边，水是那么清澈，好似可以洗涤一切的罪恶，月亮反映在水中打着皱，卓纤儿不知不觉走到了湖边。

就让这湖水淹没一切的苦痛吧，但愿自己重生为人时能投个好人家，远离皇权风暴，不要再回到这个牢笼。

罢了，卓纤儿纵身一跃，跳进湖中。汹涌的湖水立刻将自己淹没，从身体的每一处缝隙拼命向内灌，卓纤儿感受到了一种令人恐惧的窒息感。正在自己的意识将要溃散的时候，眼前突然一片清明，刚才的一切好像只是个梦。

卓纤儿大口大口喘着气，不可思议的看着依旧含笑到芳婕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