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卷八十八章：人性或本恶，富生不仁（九）

村长话音刚落，就有人质问道：“药铺这可是暴利，敢问他开了药铺对我们有什么好处？”众人皆点头道：“对啊，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又有人道：“不是咱们都商量好了吗？凡是这些赚钱的营生，咱们几大家族干了就行，干嘛还允许别人干？”

这人这话立刻又迎来一片赞同声，有人补充道：“咱们穷人巷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大家都没钱，生了病只能看老天爷的意愿，能熬的过去就活，熬不过去就死，现在大家都有了点银子，有钱看病了，所以这药铺可是个好买卖。”

“既然是好买卖，咱们可不能给外人，”有人叫嚣道：“穷人巷就是咱们几家的，要是钱都叫外人挣了，那还有我们什么份？”

“就是就是，不能让外人来咱们巷子赚钱，钱必须我们自己赚才行。”

“我们也不能守着几十两银子过一辈子不是？所以但凡赚钱的生意，还得是咱们几家商量着来。”

众人你言我语，顿时整个会场便嘈杂不已，见大家只是说‘赚钱’，却也没什么好方法，村子猛的拍拍桌子道：“都安静，都安静。”

见众人都静了下来，村长道：“吴老汉，你们家开的赌场，有赚钱的生意了，所以你们先别说话，总不能钱都让你们吴家赚了？”

就见一锦袍老汉撇撇嘴，但似乎觉得村长说的十分对，所以到口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点了点头，又听村长道：“王家，孙家，李家，你们三家合伙开了家窑子，你们三家也没什么说的吧？”

会场上又有三个老头点了点头，那是三家的家主。然后村长道：“徐家垄断了巷里的杂货生意，这也是咱们说好的了，是吧？”

一个圆脸汉子点点头，表示赞同，村长道：“虽然大家推举我为村长，但我们贺家还没得到什么好处吧？”

见众人不语，这村长笑了笑道：“其实不瞒各位，这药铺是我贺家想要开的，不过我贺家不懂医，所以只能让别人来开了，我贺家占一半的股份，大家没意见吧？”

吴老汉哈哈笑道：“村长早说啊，你贺家要开什么店我们能不同意？既然是村长你的生意，那就开呗，我吴家没意见。”

吴老汉没意见，其他几家也表示赞同，那么药铺的事情就这么决定了，这结果让朱由检等人感到十分愤怒，本来想着分了银子，村里人人平等才是，谁知道即使大家都有一样多的钱，也是大家族说了算，有权利的说了算，小门小户被排挤在外。

所以世界上哪里有什么平等？想象平等的人，不过是图费心机而已。

心可嘉，现实残忍。

第一件事愉快的达成了共识，第二件事就摆了出来，只听村长道：“现在咱们洋安城十来个如咱们这样的巷子，都不允许对外施舍了，所以咱们也不能施舍了，为什么呢？你一施舍，那些个流民难民一窝蜂的而来，大家难道不显烦吗？不怕乱吗？”他板着脸道：“咱们这几大家子还好说，可是咱们巷子里有些人就不行，总觉得自己心眼好，给那些个难民一些吃的喝的，导致咱们巷子口经常聚集一些乞丐，要是都不给他们吃喝，他们还会赖在那里不走吗？”

吴老汉道：“是啊，我们吴家现在虽然有钱了，可是也不去做对咱们巷有害的施舍，那些人也是，你要行好别拖累大家，你行好拖累大家算怎么回事？你一行好招来一堆流民，不怕乱啊？”

吴老汉一开口，立刻就有人附和道：“对的对的，要不是咱们巷派人守着，还不满巷子都是流民啊？这都怨那些自以为心好的人，他们以为自己是苏大老爷啊？人家苏大老爷家财万贯，施舍出去几百两银子，不伤根本，咱们可是只发了一笔横财，算不上大富贵。”

众人皆是点头，一致同意不能再去施舍，哪怕巷子门口的流民都饿死冻死，也不能心软：如果大家想过好日子的话。

最后得出的一致结论，那便是由这几大家出头，一家家的去做思想工作，一定要‘千叮咛万嘱咐’的‘细心’‘耐心’的‘不计手段和方法的’让巷子里每一户、每一个人都遵守规矩，谁要是做好事，得批评，得惩罚，谁要是做好事，‘装’好人，那就是和这几大家子过不去，和整个巷子过不去，和所有人过不去。

会场上每个人都说的激情无比，好像每个人都是官老爷一样，随口一说，就能决定别人的命运，事实上他们也的确如此，最起码整个巷子，已经落到这几大家子手里。

朱由检看这群趾高气昂的人一个个自以为是、忘恩负义、为富不仁的丑态，此刻竟然无比气愤，也难怪财神和莫小隐总是那么仇恨有钱人，想必这两个家伙受过不少这样的伤害。

再看财神，眼珠子通红，要不是被朱由检控制住的话，这家伙说不定把这一群所谓的‘有钱有势’的家伙全部都给杀了，在他眼里快意恩仇，嫉恶如仇，是不介意自己做恶魔的。

现在朱由检竟然有点理解他们的心里了。

为什么这个社会上穷人总会有仇富心理？除了自身内心的卑劣，那些有了钱有点权利就胡作非为、为富不仁的垃圾败类，才是最重要的因素，要是每个人都想着为社会做贡献，为他人有那么一点点着想，站在高处，理解一点底层人的悲哀，还至于会出现这么多仇富的极端心理？

朱由检心想：你有了钱，不要求你做好事，你不做坏事行不行？可是看这一群人的嘴脸，自己不做好事，还不想让别人做好事？自己有了一点钱，自以为是人上人了，忘记自己也曾经是穷人？忘记自己也曾经是吃不饱穿不暖？

穷人变成富人，有时候比本来的富人更家难以理解，穷人变成富人，有时候比本来的富人更坏。

这么一想，岂不是整个世界没好人？甚至朱由检那么一丝可怜天下苍生的心此刻也受了污染，反正都是坏人，死一个岂不是少一个？所以人人各安天命，不必去同情谁、可怜谁，因为你不知道你同情的人、可怜过的人，是不是会变的可恶？

一个人对人性的理解，见的多了，就懂的多了，懂的多了，就会变的智慧，变的沉稳，今天的经历，给人生上了完好的一堂课，但为什么竟然如此难过？

当然，出现这种情况，朱由检也不能怎么样他们，除非他像财神这个疯子一样，全凭自己爱好和脾气去做，当然对于处在他这种位置上的人来说，那是不可能的，你不同的身份，注定有不同的行为，如果做出这个行为之外的事，那就会出现错误。

一个人，永远还是理智一点的好，因为只有理智，才能少出现错误，甚至不出现错误。

这样的会场，朱由检恐怕永远不会喜欢，因为他觉得自己心肠软，有时候想想自己是个好人吗？似乎不算是，但相对来说，似乎也是，为什么是个好人呢，似乎只是因为自己心肠软······大约只有心肠软的人，才永远不会变成坏人、恶人。

“咱们走吧。”穷人巷的回忆还在进行，但朱由检已经没有听下去的心情了，他又不能杀了这些人，虽然这些人已经从被别人可怜的角色翻身变成了可恶的角色，但虽然可恶，也有活着的权利不是？

财神的眼珠子是红的，因为他无比愤怒！

恐怕在这个疯子的眼里，现在，每一个人都是坏人。

对于坏人，他的方法只有一个，杀！似乎只有杀，才是解决的唯一方法，但其实不管什么方法，都杜绝不了坏人，坏人是江湖的一部分，有人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坏人。

这才是真理。

一行人俱伤的走在穷人巷里，完全没有出来的兴致，即使是朱由检也无精打采，没有一点胜利的喜悦，要说事实已经证明财神做的不对，他赢了，该是高兴才对，可是高兴不起来，皆因为这伟大的人性！人性之中的卑劣、劣根性。

街道上，起了风，呼呼的吹着。

心情不好的时候，不好的天气会让心情更加恶劣，正是雪上加霜！

一个小女孩子大约七八岁的样子，拉着一个比她还小的小男孩，穿着脏兮兮的衣服，可怜兮兮对着朱由检伸出了小手，细声的道：“叔叔给点吃的吧？我和弟弟两天没有吃东西了。”

穷人巷不是不让穷人进吗？这对只有几岁的姐弟俩······难道是穷人巷的人看他们年纪小，让他们再这里乞讨？

这时候一个老太太路过，摇摇头对朱由检道：“这位好心人，要是有吃的就可怜可怜这姐弟俩，死了父母跟叔叔婶子过，两三天才让他们吃一顿饭，吃不饱还得往街上要饭······”一边摇头道：“造孽，造孽。”

苏大老爷皱眉道：“难道他们俩没有分银子？我记得你们巷子里的人不管年纪大小，一律分了二十两银子啊。”

那老太太道：“银子是他们叔叔婶子拿着，哪会花在他们身上······哎，没父母的孩子谁心疼？”

这老太太说着，一边摇头，一边走了。

留下愤怒的苏大老爷和朱由检等人。

出来所见，并不是什么美好的社会，依然是阴暗和丑陋，如何能不让人心情俱伤？穷也丑陋，富也丑陋，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朱由检不禁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