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魔血

就在我的所有注意力还停留在那双怨毒的眼睛里的时候，露露的头颅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离开了我的视线。

“妈咪，你的眼睛好可怕，妈咪，你刚刚在想什么呀？”

稚嫩而熟悉的男生在我耳际响起，眼前取而代之的是一团黑影。

“孩子！我，我突然感到好害怕！”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着那团黑影说出自己心里的话，只是手掌心的濡湿让我没办法欺骗自己。我正在害怕，而且是极度惊恐的害怕，有种后背凉飕飕的感觉……一双，不对，是好几双眼睛在暗处看着我，而我回头，却不知道那眼神的来由之处，只感觉，自己很快就要出事了。

出事？

想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全身竟然都出现一股濒死的压迫感，窒息、视力模糊，手脚无力的垂着，不懂得什么叫做反抗。

我想大喊出声，却发现自己完全不能逃掉那种可怕而恐怖的感觉，只能度秒如年地承受着，直到死亡一点点将我吞噬。

“妈咪，你是不是很不开心，你想不想让自己开心起来，我可以帮助你哦！”

孩子的声音带着蛊惑的力量，把我从绝望的深渊救回来，同时也把我带到一个更加漫长的死亡过程中，让我重新领略，什么叫做生与死的缠绵。

虽生忧死，赴死衍生……

“妈咪，要替露露报仇哦，记得，要杀了一个叫申音的女人，她杀了露露，她是杀人凶手……”

“妈咪，你别不开心了，来，跟着我走……”

我的身体除了疼痛，没有更多的感觉，我的耳边，喧闹的声音越发听得混沌，几乎已经听不清是谁在说话了。

我竭力要打破现在这样的惨状，我需要人间的声音，我需要真实……

电视，电视是可以发出声音的，我感觉自己想到了一个不错的主意，伸手摸到遥控，然后随意按着。

很幸运，电视真的打开了。

不知道是什么台，左上角的logo看不懂，好像是在演一个古装剧。

里面不知道是不是男主的人，看着很帅，好像是……对了，是容阎，我的偶像啊，是我从大学时代就很喜欢的一个中国演员。

他的模样和大多数中国帅哥其实都差得不多，鼻子英挺，眉毛浓黑，嘴唇岑薄，皮肤也很白，是让人很难忽视的一张脸。

不过他又有他的不同，即使是同一个人，穿上两套不同的一副，即使长得一模一样，我还是可以分辨得出来从他身上散发的不同气质。

他是面对着镜头说的话，女主背对着镜头，好像是在看他。

这是我从前演过的一部戏，名字叫《明兰公主》。

容阎看着我，眼睛带着吸附的力量：“公主，我不信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了，我们从小就在一起，你知道，我身边只有你一个人，从来没有想过要背叛你，公主，你能不能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再给我一次机会？一次就好！”

“表哥，我心意已决，为了给从前我们的经历留下个美好的回忆，你能不能不要再缠着我了，就算是明兰欠了你的，下辈子我再还你，你……放我走吧！”

“不，公主，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我不要别的男人觊觎你的美丽，谁都不可以，你懂吗？”容阎的脸上染了无穷无尽的痛苦，即使看着那张脸都能让人自动脑补他眼里看到的画面。

虽然都是容阎出演的，可做为将军的容阎和做为明兰表哥的容阎真的区别很大。

虽然都是玉树风华，但一个文官一个武官，两个角色必须诠释出不同的味道，让人感觉明明是一个人，可是突然会在你要走近他的时候，他又变成了另外一个。

为什么我会对容阎的戏份这么敏感？

从前我身为演员的时候，对容阎演绎的两个角色也有很多个人情结在里面，那是因为，容阎的脸让我想到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叫小美，是我同胞的妹妹，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而今天，再次看这场戏的时候，我心里想到的却是容阎身为表哥和身为将军的两种截然不同的品格。

明明只是一张脸，为什么可以分裂成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两种价值观，两种同样深情，看待爱情却又有着自己不同的想法，处世为人也各有自己的独到一面。

只是一个人，却变成了两个人。

当时的我就一直告诉自己，只是假的，只是演戏罢了，可是看到容阎的脸，我的心里就会想起另外一张面孔，那张脸，是另一个申音，是一个被人称呼为小美，甚至没有自己名字的申音。很模糊，一共有两张脸，可是却属于一个人的……

今天的我再看这场戏，却完全不能用自己当时的心情替代现在心里所想到的一切。

小美只变成了一部分，另一部分，是表哥和将军。

虽然电视剧的名字叫《明兰公主》，但是很多地方都是分剧组拍摄的，有些地方我没有参演的，除了看过剧本之外，对电视剧本身并不了解。

电视里面的剧集是一集一集播放的，我等不到看最后的尾声，打开网络， 开始搜索电视剧的最后几集。

戏演到尾声的时候，公主和将军早已经在一起了，还有了一对可爱的儿女，但是表哥对公主依旧不能忘情，所以他在深夜化身刺客，对将军开始了暗杀的计划……

那时候，表哥已经另娶了她人做妻子，但表哥的妻子为了替他隐瞒，不但没有公开他的杀人计划，反而还配合他，处处替他做不在场的证明。

将军有好几次真的差点被表哥害了，可是在最后一次，表哥被抓的时候，将军说，其实他是故意这么做的，为了要让表哥能放下手里的屠刀，放下心里的仇恨。

过去只属于死亡，现在才是未来。

将军这么说了，可是表哥不懂。

在行刑的时候，表哥面对着嚎啕大哭的妻子完全无动于衷，他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依然执迷不悟，他用怨毒的眼神看着梁景鸿，轻蔑地说：【梁景鸿，即使是死，只要我的魂魄还在，我就不会忘记把明兰夺过来，你不要以为自己赢了，记住，我的魂魄会无处不在，我会随时老找你索命……】

话还没说完，表哥就已经死了。

表哥是被砍头的，连眼睛都没有闭上。

只是演戏吗 ，真的只是演戏吗？

容阎被杀了，但是容阎又还活着。

被砍头之后的眼睛还怨毒地睁开，明明知道那是假的，不过一个道具罢了，为什么我感觉，那是真实存在的？

“梁景鸿，我要找你索命……”

一句话在我脑海里不断地循环着，听到后来，竟然变成了：申音，我来找你索命。

我来找你索命。

对了，我是小美，我要找申音索命，我是小美。

“妈咪，这是你吗？好好看啊！”

不是露露？是那个孩子……

我不是小美，我是申音，我才是申音，我没死，我在看电视，我在蒋家，在蒋烨的别墅里有一间属于我的房间，我在里面看电视。

面前不是露露，是我的孩子，是我和容允上的孩子，虽然还没有出生，但是他存在过，并且依旧存在着。

是的，我还活着。

那眼神太可怕，明明我看到的是容阎，却让我感觉是临死前的我在盯着自己看。

仿佛自己变成了一个刽子手，而要行刑的对象，也是自己……

虽然感觉到恐惧，却无法逃脱，眼睁睁看着自己操刀，却无法停下手里的动作。

为什么会这样？

表哥要杀将军，但最后表哥死了，所以将军的危险也就自动解除，那么，我呢？

“妈咪，那两个人好像是同一个人诶！”

“是啊，是同一个人……”扮演的。

“妈咪，那个人最后死了，是不是表示另外一个人也死了？”

黑影的话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同时也彻底湮灭了我心里，一种充满生的希望。

虽然只是很短的一句话，虽然念头也是一晃而过，却带着审判的态度，没有反驳，不容上诉。

表哥死了，所以将军也会死，因为他们都是同一个人，是不是说，容阎也会死。

“不，不会死……”

“妈咪你在发抖，你干嘛了呀？”

我不知道干嘛了，我只知道，黑影的话好像是真的，既然是真的，那么是不是表示，容阎他也……

“妈咪，你不要害怕了，我给你解闷，你跟着我走哦，很快，你就会开心起来了。”

我已经分不清楚自己是生在幻觉里，因为留恋人世，所以才会来到人间。还是在人世中产生了幻觉，害怕回到人世，所以要自欺欺人。

那黑影在我面前不停晃动着，带着我的理智一起 ，指引着我跟他走。

熟悉的血腥味，熟悉的环境，前后左右都是人间炼狱，就像屠宰场一样。

“妈咪，爸爸在看着你呢！”黑影又突然开口。

话音才落，我眼前就出现了容允上的脸。

“允上？”

面前的人没有答应我。

我又接连喊了几声，他就像没听到似的，但是看着我的表情却没变，也不动，像个树桩一样。

我呆愣着站在那里，不知道做什么好。

明明距离很近，明明他可以听到我说话，为什么他不理睬？

“妈咪，妈咪你在看什么啊？那么认真？”

露露的头颅又出现了，在我面前飞来飞去的。

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容允上已经不见了。

“妈咪，我好痛啊……”

每次露露这么说，我心里就仿佛感受到相同，甚至更多的痛苦，尤其是看到她淌血的头颅，那双幽怨的眼睛，我只要看一眼，就无法忘记。

“露露……”

“妈咪，你要给我报仇啊，要给我杀了一个叫申音的女人，是她杀了唐唐，是她害我变成这样的。”

“露露，妈咪给你杀了申音，一定给你杀了她，你等我，不会很久的，等我去杀了她，我现在就去找！”

表哥和将军的故事还充斥在我脑海里，那个黑影的话就像是一道邪恶的诅咒，激活了我身体里所有的邪恶的阴暗面。

“妈咪，那个人在中国，记得噢，在中国，一个叫伊宁的地方，你去了就能找到她，她在薰衣草田，妈咪，她知道自己躲一辈子也没有用的，所以她想通了，在薰衣草田等你，妈咪，你去了之后，就能看到她了，她在等你，你记得要杀了她。”

“好，我现在就去，露露，你等着我，我马上就去！”

我刚要转身的时候，露露又叫住我。

“妈咪，你还记得熊伟吗？还有阿富和阿飞，还有眼镜，熊伟……”

熊伟是我的初恋，不，也许不能算作初恋，毕竟认识他之前，我就已经在社会上混了很久，人们欺负我年纪小，又没人撑腰，我的身体，我的人格早就被蹂lin得没有体统了，只是因为认识了熊伟，之后我的生活才好过了许多，我跟着他的时间不算短，那些朋友也都是熊伟身边的人，我们就像亲兄弟一样。

“妈咪，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熊伟才是我爸爸，是你被蒋建国骗了，我不是他女儿！”

“露露，你说什么？”我浑身一震，之前所有那些生死论都被露露的话惊到了。

熊伟已经死了，我怎么可能会和他生女儿，就算他那时候还活着，我们也没在一起，既然没在一起，见面都没有，怎么可能呢？

“妈咪，虽然蒋建国不是我的亲生父亲，但是她对我很好，真的很好，如果不是因为他，我根本不能出生，妈咪，蒋建国一直不肯告诉你这件事，他心里喜欢你，但是你也知道，因为世俗的那些论调，蒋建国不能娶你，但是他又想要有个自己的孩子，拉瑞恩是个jian人，蒋馨如是拉瑞恩生的，蒋建国不喜欢她，所以，他才想要跟妈妈你生个孩子，但是他又怕将来我的曝光会影响到妈咪你，所以，他才把自己的jing子换成了熊伟的，妈咪，这件事我从前一直都不知道，是后来有一次，蒋建国在和拉瑞恩吵架的时候说出来的！妈咪，拉瑞恩真的配不上蒋建国，她有了申泽荣，又去找蒋御，最后竟然还能嫁给蒋建国，甚至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妈咪，蒋建国念在他们夫妻一场，舍不得对她动手，可是她不知悔改，竟然又去gou引申泽荣，后来被蒋建国赶出了家门，直到我死，都没在见到过她了，如果妈咪你以后见到拉瑞恩，记得帮我教训她，就是因为她霸占着蒋太太的位置，妈咪你才不能嫁给蒋建国。”

露露的话越说越离谱，但是却真实得可怕。

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好像还没成年，我就已经认识了蒋建国。他真的对我很好，让我读书，还给我安排工作，让我和别人一样，不必和乞丐一样活得没尊严。

只是因为自己年少无知，我才会认识了熊伟，那时候他贩du，我不懂事，就跟着他一起，帮他联系买家，还陪他的朋友……后来我染上了毒瘾，蒋建国知道以后，就不让我和熊伟见面，把我安排进了警察局，让我做了一个人民警察，不管在哪里都威风，让我彻底拜托了熊伟，甚至走过的地方还会引起不少人羡慕的眼光。

后来事情败露了，我的假身份被发现，蒋建国就把我带回身边，做了他的女人。

我很喜欢蒋建国，我是他的女人……

“妈咪……”

我一个激灵，赶忙把自己心里感觉禁忌的事情放下，生怕被人窥出端倪。

“妈咪，外公好像病了，你去看看外公吧！”

“嗯？谁？”

“妈咪，你忘了我是你的孩子吗，我是小鬼，所以可以在你身边来去自如啊，刚刚我看到，外公他在咳嗽，你快去看看他吧，妈咪，你想不想更快地找到外公的所在地，我都只是听到他在咳嗽 ，找不到他诶！”

爸生病了？

“妈咪，不只是外公哦，还有弟弟，弟弟又不笑了，你快去陪着他，他不吃奶，要看到妈咪的照片才肯吃，也不笑，和之前一样，躺在摇床里面，瘦瘦小小的，好可怜啊，妈咪，你快去看看弟弟……我这里有些血，你喝了它，喝了你就会变成很厉害的妈咪，就可以看弟弟了，弟弟很快就会被你治好的，妈咪你不要担心了，还有外公 ，他也会没事。”

血？哪里有血？

郢儿，……郢儿又不笑了！

“我去看，我马上就去看！”

“妈咪，你先不要着急，把桌上的血喝了！”

我抬头，四周围都是血红一片，面对着我前面的案台上，确实放了一个小瓶子。

我走近，玻璃瓶里面装了小半瓶血，差不多一百毫升左右。

我拿起瓶子，嗅了嗅。

从前带着腥味的血，现在闻起来特别香甜，即使没有喝，我已经感觉到了自己对它的渴望。

毫不犹豫地，我把瓶口放到嘴边，然后几乎带着虔诚的心，慢慢喝了那瓶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