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八章 纯粹

戴毅飞心里一惊，想到大概是自己久久不说话，让他产生了误会，所以赶紧开口，“天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我让阿左过去帮你收拾东西，然后跟着我一起去上京！”

富平张了张嘴巴，额角“突突”的直跳，心里极度的大喜大悲，让他的反射弧增长，只能凭着本能摇头。

“你是我的人，曾救过我不止一次，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带你走的。哪怕老师不许，但我也会护着你的！”戴毅飞轻轻一笑，踢了踢他的膝盖，“起来吧，跟我跪着做什么！那日在沙漠里喂我血喝，第二日也没见你的膝盖软成这样啊！”

富平一愣，眼里一柔，语气结结巴巴，虽然很变态，但他依旧觉得用自己的血救她的命，那一刻是无比满足的。两人血脉相融，就像变成了这世上最亲密的人，他当然不能倒下，不然如何能放心得下她！

“您，您都知道？”

“如何能不知呢？”戴毅飞脸色一正，在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我虽一路迷迷糊糊，撑不下去的时候，梦里总能喝到甘甜的泉水，第二日起来，嘴里却是浓浓的铁锈味……，阿左背我，你却越来越虚弱，稍微一想，我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富平啊，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这种纯粹的感觉很好，你不知道我有多庆幸那日带着你一起出牢狱。你把我当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最亲的人，我……”她说着说着，眼睛就不由开始发热，比起别的什么原因，戴毅飞更在乎的是他受过的苦，吃过的罪。

待心里那股情绪平缓，戴毅飞才重新看向富平，“现在，你是可以因为别人的语言随便抛下我，可我却早就不能没有你，因为我身体里流着你的血，你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

难怪后来就算梦中，她也是咬紧牙关不愿意张口，如果再强迫，就会挣扎着醒过来。只是原以为的场面没有出现，反而听到一番这么窝心的话。都不敢在心头细想，只在耳边听一遍都是一种哀伤。

戴毅飞话音未落，富平就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悲伤，扑在戴毅飞的膝头压抑的哭出了声。眼泪来的很匆忙，匆忙到来不及全部浸透衣衫，温凉的感觉就沾湿了皮肤，让她浑身一僵，半响都感受不到发麻的指尖。

他哭自己爱的人这么善良优秀，哭自己爱而不能说，爱而不能爱。哭命运不公平，对自己太残忍，哀伤前半生不是自己的苦难，前半生是所有痛苦的开始。

他也想当个正常人，那样就不用羡慕别人，羡慕柳岩松能不管不顾的跟在她身后，开口闭口说着喜欢，哪怕得不到半点垂青……

夜还是静夜，没有月亮的明辉，繁星稠密也不会收敛星芒，夸张的拖出一条长长的星晕。走在夜路上，勉强还能视物，便不至于让你在没有灯笼照明时，一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上。

那呜呜咽咽的声音却传出去很远，虽然细不可闻，可用心的人总能敏锐，就算睡着了也能在一瞬间被吵醒，然后披衣起身，推开半开的窗户，失神望着不远的隔壁。

日子过一天少一天，本来定好的启程日期一推再推，最后直到月亮再一次逢圆。呃，本来是三辆马车的低调出行，临出青州城时，被神通广大的民众认了出来，站在原地激动结巴好久，才一声吆喝戴公子要走了！

好吧，最后就变成浩浩荡荡的十里相送，敲鼓的胸带大红花在前头引路，两旁百姓走路相陪，孩子们围着轿子跳来跳去，嘴里喊着“喔啊！喔啊！”兴奋的喊着。

比起十五灯节，显然这个场面更加壮观，街上基本是万人空巷的局面，随着马车被迫减慢速度，这个队伍还在不断的壮大。戴毅飞坐在车里，被邵瑶勒令不许探头朝外看。最后鼓声停止，出了护城河要进山路，大家才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后虔诚的跪在地上，向着马车走的方向五体投地。

“大人一路顺风！”

“大人日后一定要回来看看我们啊！”

“大人要长命百岁，保佑我们风调雨顺！连年丰收啊！”

“…………”

又或者喊，“邵先生您还要回来给大富教字的！”

“邵先生，学生长大了就去上京找您！”

戴毅飞爬在车窗上探头出来往后看，听到其中一句话时顿时苦笑不得，得了，连去庙里的时间都省了！

马车摇摇晃晃，晃的视线都晕晕乎乎，还好戴毅飞视力好，老远了还能认出几个熟面孔，只见嘴巴一张一合，声音却被掩在“嗡嗡”的杂音中。

戴毅飞伸出胳膊挥了挥手，喊到，“回去吧！”刚好绕过半个山头，马车一转弯，便将那些不舍的目光甩在了那头，她怅然若失，很久都将头耷拉在窗外，不愿意缩回马车里去。

后来就是枯燥乏味的赶路，还好连着几天都是好天气， 正午的太阳高照，天空万里无云，但凡出去走走，回来时里面的衣裳肯定都湿透了。戴毅飞直挺挺的躺在马车上，双眼无声的盯着马车的圆顶，眼看就要双眼一眯睡过去了。

帘角被人掀起，戴毅飞刚刚酝酿起的睡意就消散了，她心里莫名的烦躁，睁着一只眼睛侧头朝透光的地方看去，一是无声询问有什么事，二是若说不出有什么重要的事，肯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阿左探进来个脑袋，为了自己的好日子只能去忽悠戴毅飞，“庄子里种着稀罕物什，绿皮红瓤，说是叫西瓜水果，从外面传进来的！种在内室的水果！公子叫咱们过去瞧瞧呢！”

戴毅飞有些嘴馋，真是没想到还有西瓜可以吃，但还是稍微矜持了下，“不赶路了吗？”

阿左在心里松了口气，“公子说下来歇歇，老乡早上在井里吊了几颗西瓜，现在正是最爽口的时候，让您也过去尝尝，本也不急于这一会儿时间。”

戴毅飞咽了咽口水，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掀开轿帘一看，只一会儿的时间，天就雾蒙蒙的没了烈阳。不过这样的天气还不如大太阳开的痛快，闷热不透风，感觉像是被包裹在塑料袋里面一样，她眯了眯眼睛，趁着阿左不注意，快速从车上跳了下去。

还好阿左要有准备，怕她闪了脚腕，眼疾手快扶住戴毅飞的胳膊，勉强将人给稳住了。末了无奈的看着她，耷拉着眼睛表示委屈，奴的心脏真心禁不起折腾。

戴毅飞觉得自己中暑了，自三日开始赶路，她就一直被颠簸得身上不爽，一日有多半日是在假寐，夜里该睡的时候，反而心里躁的睡不着觉。

本来说好一路慢慢走去上京的，还可以风花雪月四处逛逛，然而戴毅飞兴致并不高，她没有提，邵瑶也像是忘了有这么一回事。

在此之前，戴毅飞从不知道人还有晕马车这么一说，还好因为她的拖后腿，就算没有风花雪月，一行人进度也是十分缓慢了！

柳岩松在远处的柳树下纳凉，看到戴毅飞下了马车，忙从远处的走了过来，只是几天的时间，就将他的肤色晒成了另一个颜色。谁让他逞能不坐马车，偏要跟阿左赌一口气，一路来骑马走在明晃晃的大太阳下。

柳岩松一愣，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比起之前，糙是糙了点。他眼里的懊恼一闪而过，却听对面一声轻笑，“不过你长得好看，虽然晒黑了，可也不辣眼睛！”

明显感觉他重重松了口气，戴毅飞却没想到柳岩松也有这样怂的时候，“我们要去吃西瓜了，你若一直要这般呆呆傻傻，就继续蹲在柳树下去吧！”

柳岩松脸一红，扯了扯自己宽大的袖口，忍不住抬头再看戴毅飞，她眉眼清秀，红润润的嘴角微微勾起弧度。大概是因为天气太热，所以眉头还微微紧蹙着，长长的睫毛轻颤，平添几分精致明丽。

柳岩松眼神一闪，戴毅飞撇撇嘴无语的看他一眼，转身焉焉耷耷朝着远处的农庄走去。

越往上京走，路上展阔的水田地越多，绿油油一茬，人看着也舒服不是？此时，一些农户还顶着草帽在田里忙忙碌碌，戴毅飞一路走过去，也没见一个大腹便便之人，都是身着破旧的衣裳，骨瘦如柴的风一吹就倒的模样。

跟和城百姓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和城贫穷是因为土地贫瘠，所以收成不好，若赶上荒年就颗粒无收。而往上京的一路，虽然土地肥沃，但大都是租户，一年除去给主家的租金，再留来年的粮种，剩下的一家温饱都成问题。

其实一个朝代若存在的时间久了，就必然会存在土地兼并的情况。土地兼并就意味着戴毅飞差距的拉大，社会矛盾会激化，然后必然会有新的政党来推翻原来的皇帝，不论是农民起义还是王朝没落，这永远是一个死循环。

戴毅飞正出神，前面三五的距离，突然出现了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双手张开故作凶狠的挡在了她面前。他穿着明显大了好几号的衣裳，布丁摞布丁，灰色的裤子别了厚厚一卷，重重的垂在脚边，脸颊颚骨突出，显得眼睛十分大。

男孩紧紧抿着双唇，脸上还有不小心抹上去的泥土，但他身上的衣裳还是很洁净的，见戴毅飞停下脚步，好像被自己吓唬到的模样，便挺了挺小胸膛，稚嫩的声音洪亮，“你要去哪里？！”

又道，“你走吧！我们不欢迎你！”

平生第一次见面就不欢迎，那自己是长的有多不讨喜啊！戴毅飞摸摸下巴，插起自己的腰故意逗他，“你说要我走，我还偏偏就不走，你能把我怎么办呢？”顺便得意得晃了晃头。

柳岩松和阿左对视一眼，被她突如其来的表演给弄懵了，偏她乐在其中，宛若孩童般幼稚的侧脸，那双眼睛溢满笑意，明亮似蕴藏了许多星星。